第367章 回憶亡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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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葵身上最後一點灰黑色的紙灰,在猩紅符文的照耀下,如同遇到了陽光的冰雪,瞬間消融殆盡!
露出她蒼白卻完整的臉龐!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雖然依舊昏迷,但呼吸變得平穩而悠長!
一股微弱的、帶著蛇類陰冷氣息的生命力,在她體內緩緩複蘇!
江知返胸前那根慘白的鎮魂釘,在舒遊混合著猩紅生機的綠光衝擊和辛容契約血光的雙重作用下,終於“嗤”的一聲,被徹底逼出體外!
叮當一聲掉在地上!他胸口那個恐怖的血洞,在綠光與血光的交織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愈合!
他臉上那絲微弱的紅暈迅速擴大,眼皮劇烈地顫抖起來!
舒遊身上混合的綠光與猩紅光芒也瞬間收斂。
他如同耗盡了所有力氣,軟軟地倒在剛剛恢複心跳的江知返身邊,陷入了深度昏迷,但氣息平穩,透支的生命力似乎被那契約血光暫時穩定住。
而辛容,在完成這最後一步的瞬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身體軟軟地向後倒去!
“辛容!”
方奕剛剛扭斷了那個持骨釘麵具人的脖子,看到這一幕,目眥欲裂!
他顧不上滿手的鮮血和自身的傷勢,如同離弦之箭般撲了過去,在辛容倒地之前,一把將他抱在了懷裏!
猩紅的光芒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斂、消散。
三根血燭的火焰緩緩熄滅,隻留下焦黑的燭芯。
懸浮的紅蓋頭如同失去支撐,輕飄飄地落下,覆蓋在熄滅的血燭之上。
辛容掌心的囍字戒指也徹底黯淡下來,冰冷的金屬指環上,那枚暗紅的“眼珠”似乎也閉上了,隻留下深沉的疲憊。
死寂。
戲台上一片狼藉。血汙、碎屑、屍體昏迷的隊友…台下,那無邊無際的無臉觀眾群,在血光消散後,似乎也失去了“興趣”,無數蠕動著陰影的臉龐緩緩轉開,恢複了最初的死寂“端坐”。
符紙師和他僅剩的那個手持招魂幡杆的手下,站在戲台邊緣,麵具下的眼神充滿了驚駭、怨毒,還有一絲…難以置信的恐懼。
他們看著相擁倒地的方奕和辛容,看著奇跡般活過來的江知返和青葵,看著昏迷的舒遊…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叮!觀眾“奇跡締造者”打賞“神之恩典”x1!留言:活了!都活了!我的天!生命嫁接+煞氣契約+新娘共生!辛容賭贏了!】
【叮!觀眾“契約代價”打賞“靈魂天平”x1!留言:共生契!新娘的怨念和辛容綁定了!他皮膚上的紋路…是烙印!以後麻煩了!】
【叮!觀眾“白煞潰敗”打賞“紙灰飛揚”x50!留言:符紙師傻了吧!煮熟的鴨子飛了!主播隊牛逼破音)!】
冰冷的係統提示音,如同最後的審判,在所有幸存者腦海中清晰響起:
【紅煞冥婚煞禮完成!】
【勝利陣營:紅煞!】
【晉級者:辛容、方奕、舒遊、青葵、江知返、陳晨!】
【失敗陣營:白煞!】
【抹殺程序啟動…】
符紙師和他最後的手下,在聽到“抹殺”二字的瞬間,身體猛地一僵!
麵具下的眼神瞬間被無邊的恐懼和絕望填滿!
他們甚至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身體便如同被投入強酸的蠟像,從腳部開始迅速融化、分解,化作兩灘粘稠的、散發著惡臭的黑色液體,隨即又蒸發成兩縷嫋嫋升起的黑煙,徹底消失在空氣中。
倒計時的冰冷數字,在辛容等人意識深處,最終定格,然後緩緩熄滅:
【000000】
血月的光芒,依舊冰冷地籠罩著這片死寂的荒村和破敗的戲台。
劫後餘生的疲憊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潮水般淹沒了每一個人。
方奕緊緊抱著昏迷不醒、皮膚上烙印著暗紅紋路的辛容,感受著他微弱卻真實的心跳,第一次,在無盡的殺戮和恐怖中,感受到了一絲冰冷的慰藉。
冰冷的黑暗,如同沉重的棺蓋,緩緩合攏。
意識並未沉入虛無,而是被一股冰冷、粘稠、充滿絕望的力量強行拖拽著,墜向一個更加深邃、更加真實的噩夢中。
辛容感覺自己不再是辛容。
他的身體消失了,隻剩下純粹的意識,被塞進一個狹窄、搖晃、散發著劣質木料和油漆味道的囚籠裏。眼前是一片刺目的、令人窒息的紅色——一方粗糙的、繡著僵硬鴛鴦圖案的紅蓋頭,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光景,隻留下模糊晃動的血色光影。
耳邊是震耳欲聾、單調而狂熱的嗩呐聲。
嗚哩哇啦…嗚哩哇啦…
那聲音穿透蓋頭,鑽進耳膜,敲打著神經,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迫性的“喜慶”。
鼓點沉悶地敲在心上,如同送葬的節拍。轎子顛簸著,每一次晃動,都讓被塞在狹窄空間裏的身體撞上冰冷的木板,帶來陣陣悶痛。
恐懼。
無邊無際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心髒,越收越緊。
蓋頭下,溫熱的淚水無聲地滑落,浸濕了粗糙的綢布,留下深色的痕跡。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疼痛來對抗那幾乎要衝破胸膛的窒息感。
爹…娘…救我…
她在心中無聲地呐喊,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淚。
然而,回應她的,隻有窗外更加喧囂的嗩呐,和轎夫們麻木沉重的腳步聲。
她記得父親那張被生活壓垮的、唯唯諾諾的臉,在收了那沉甸甸的銀錢時,眼中一閃而過的貪婪和解脫。
記得母親躲在灶房壓抑的、破碎的哭聲。
他們…把自己賣了。
賣給一個死人。
為了錢?為了所謂的“消災”?
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自己像牲口一樣被捆上了這頂紅轎,送往一個冰冷的、腐爛的歸宿。
轎子停了。
嗩呐聲達到一個刺耳的高潮,然後戛然而止。死寂瞬間降臨,比之前的喧囂更令人心慌。
轎簾被粗暴地掀開。
一股混合著濃烈香燭味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土腥氣、腐臭味的冷風猛地灌了進來,吹得蓋頭邊緣微微飄動。
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身體。
“新娘子下轎——”
一個尖利、油滑、毫無感情的聲音拉長了調子喊道。
一隻冰冷、粗糙如同樹皮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力道極大,捏得她骨頭生疼!
她身不由己地被拖拽著踉蹌出轎。腳踩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隔著薄薄的繡花鞋,能感覺到地麵的凹凸不平和碎石。
四周似乎很空曠,風更大,吹得她單薄的嫁衣緊貼在身上,帶來刺骨的寒意。
視線被蓋頭死死限製著,隻能看到腳下方寸之地。
枯黃的雜草,被踩得東倒西歪。
還有…一些零散的、邊緣破損的…紙錢?
白色的,像肮髒的雪片。囍事…為什麽會有紙錢?
這個念頭如同冰冷的針,刺穿了恐懼的迷霧。
她被那隻冰冷的手粗暴地拉扯著前行。周圍很安靜,隻有風吹過荒草的嗚咽,和她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但她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
冰冷、麻木、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好奇和審視。不是來自活人。
它們…它們就“站”在周圍,無聲地“看”著。她能感覺到那些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同冰冷的蛞蝓爬過皮膚。
“吉時已到——拜天地——”
又是那個尖利的聲音。她被強行按著肩膀,對著某個方向跪了下去。
額頭重重磕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塵土嗆入鼻腔。
沒有高堂,沒有賓客的喧鬧,隻有一片死寂。
與其說是拜堂,不如說是…對著一片虛無的墳塋在行禮。
她像一個提線木偶,被那隻看不見的手操控著,叩首,再叩首。
每一次叩首,都伴隨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屈辱和絕望。眼淚早已流幹,隻剩下麻木的冰冷。
“禮成——送入洞房——”
那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殘忍的快意。
送入洞房?洞房在哪裏?這荒郊野外…
那隻冰冷的手再次抓住了她的胳膊,力道比之前更大,幾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
她被粗暴地拖拽著,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蓋頭下,她看到腳下的地麵變了。
不再是雜草碎石,而是…潮濕的、布滿青苔的石頭?
空氣變得更加陰冷潮濕,那股濃重的土腥氣和腐臭味濃烈得令人窒息。
她聽到了水流聲。很
細微,很沉悶,像是從很深的地底傳來。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她的腦海!枯井!村裏那個廢棄的、據說淹死過人的枯井!
寒意瞬間凍結了全身的血液!
“不…不要!”
她終於發出了聲音,嘶啞、破碎,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她開始瘋狂地掙紮!
用盡全身力氣去撕扯頭上那方該死的紅蓋頭!去抓撓那隻鉗製著她的、如同鐵箍般的手!
蓋頭被她猛地扯下了一角!
視線瞬間開闊!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近在咫尺的、慘白而模糊的臉!
臉上塗著厚厚的、如同麵具般的白粉,兩坨刺目的圓形腮紅。
嘴唇咧開一個極其誇張、僵硬的笑容,黑洞洞的眼睛裏沒有任何光彩!
不是人!是紙人!
一個穿著暗紅色、沾著汙漬長袍的紙人!是它在抓著她!
而紙人的身後,是那口黑黢黢的、散發著濃重水腥氣和死亡氣息的枯井!
井口邊緣的石頭上,布滿了滑膩的青苔和深褐色的汙漬,像幹涸的血!
井口上方,懸掛著兩盞殘破的白色燈籠,裏麵透出的不是燭光,而是幽幽的、如同鬼火般的暗紅色!
井口周圍,影影綽綽地“站”著更多模糊的身影!穿著各式各樣的破爛衣服,臉上都是一片蠕動的、沒有五官的陰影!
它們無聲地“注視”著,如同圍觀一場盛大的屠宰。
“啊——!!!”
極致的恐懼讓她發出了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
回應她的,是紙人臉上那更加擴大的、詭異的笑容,和它猛然加大的力量!
噗通!
冰冷的井水瞬間淹沒了口鼻!刺骨的寒意如同億萬根鋼針,狠狠紮進全身的毛孔!
她拚命地掙紮,撲騰!渾濁腥臭的井水灌入口鼻,嗆入肺腑!視線一片模糊的黑暗!
她感覺自己被那紙人死死地按著肩膀,還在繼續下沉!冰冷的井水包裹著全身,沉重的嫁衣如同鉛塊般拖拽著她!
她胡亂地抓撓著,手指觸碰到井壁上滑膩冰冷的苔蘚和…某種尖銳的、硌手的東西?
像是…嵌在井壁裏的…釘子?
絕望如同冰冷的井水,灌滿了她的胸腔。
就在這時,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壓在她的頭頂!不是紙人!
是某種沉重、冰冷、堅硬的東西!像是…石頭?!
她驚恐地向上望去!
渾濁的水光中,她看到了井口邊緣探出的幾張模糊的人臉!
不是那些無臉的陰影!
是幾張真實的、屬於活人的臉!
一張是那個主持“婚禮”的、穿著暗紅長袍的司儀,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厭惡和如釋重負的冷漠。
另一張,隱約是…那個給了父親銀錢、穿著綢緞、腦滿腸肥的“新郎”父親?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片麻木的冰冷。還有幾張模糊的臉,似乎是村裏的族老,他們的眼神…像在看一件需要處理的穢物。
他們…在往下扔石頭?!
為了確保她沉下去?!
為了讓她這個“新娘”永遠地留在“洞房”裏?!
巨大的石塊帶著冰冷的惡意,狠狠地砸在她的頭頂、肩膀!
劇痛伴隨著冰冷的窒息感瞬間席卷了她!
意識在冰冷、黑暗和沉重的撞擊中迅速模糊…下沉…下沉…
最後殘留的感知裏,隻有冰冷刺骨的井水,滑膩的井壁,頭頂不斷落下的沉重石塊,還有…那無邊無際的、冰冷的、被整個世界拋棄的絕望和憎恨!
為什麽…
憑什麽…
我好恨…
恨這頂紅轎…
恨這身嫁衣…
恨那嗩呐…
恨那紙人…
恨那些冷漠的看客…
恨這口枯井…
恨這冰冷的水…
恨…所有…所有與“囍”有關的一切!
我要…詛咒…所有…所有…紅…
怨毒的念頭如同最後的種子,在冰冷的井底、在沉重的棺木中、在無邊的黑暗裏,瘋狂地滋生、蔓延、紮根…吞噬著殘存的意識,凝聚成最純粹的、對“紅”的詛咒本源…
意識徹底沉入永恒的冰冷黑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