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一碗排骨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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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奕的手背在辛容觸碰的瞬間猛地一顫!
仿佛被滾燙的烙鐵灼傷。
他死死地盯著辛容的眼睛,嘴唇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麽,最終卻隻是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極其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
他猛地反手,一把緊緊抓住了辛容按在他手背上的手腕!
力道之大,幾乎要將辛容的腕骨捏碎!
仿佛隻有通過這近乎粗暴的肢體接觸,才能確認眼前這個人不是幻覺,是真實存在的!
辛容沒有掙紮,任由他抓著,甚至微微收攏手指,輕輕回握了一下。
他能感受到方奕掌心傳來的、因極度用力而微微顫抖的滾燙溫度,以及那皮膚下奔騰咆哮的、幾乎要失控的情緒洪流。
“沒事了。”
辛容的聲音更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方奕緊抓著辛容手腕的手指,因這句低語而極其輕微地鬆動了一絲。
他依舊死死抓著,但那股要將人碾碎的蠻力悄然收斂。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鎖著辛容,仿佛要將他的模樣刻進靈魂深處,胸膛起伏的幅度也慢慢平緩下來。一種無聲的、劫後餘生的巨大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取代了狂暴的戾氣,緩緩籠罩了他。
“辛容哥!你受傷了!”
青葵的驚呼打破了這短暫而沉重的寧靜。她指著辛容手腕上深紫色的勒痕和額角的冷汗。
“是黑城的人?”
陳晨的聲音冷冽如冰,帶著警察特有的敏銳和壓抑的怒火,他銳利的目光掃過辛容手腕的淤痕和略顯淩亂的衣著。
“他們對你做了什麽?”
舒遊也掙紮著站起來,走到辛容身邊,眼中充滿了擔憂和後怕。
“辛容,你的精神狀態…還有透支的跡象…讓我看看…”
他下意識地想抬起手凝聚治療綠光,但掌心隻亮起一絲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淡綠色漣漪,隨即熄滅。
他悶哼一聲,臉色更加蒼白,透支的反噬顯然讓他連最基礎的治療都難以維持。
辛容輕輕掙脫方奕依舊緊握的手,方奕這次沒有強留,隻是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對著眾人露出一個安撫性的、卻難掩疲憊的笑容。
“被幾隻瘋狗堵了巷子,小傷,不礙事。不知道是不是黑城的手段,但總歸下作。”
他刻意避開了神秘人出現和那詭異冷香的細節,現在不是深究的時候。
“決賽已經開始,時間緊迫,沒時間處理這些了。”
他的目光投向穹頂上那不斷跳動的猩紅數字。
【003548…003547…】
氣氛瞬間重新繃緊!
決賽的壓力如同實質的巨石,轟然壓下!
“對手信息呢?”
辛容沉聲問道,目光看向陳晨。
陳晨搖了搖頭,臉色凝重。
“權限不足。白樓係統隻顯示‘對抗生存’,‘唯一勝利者’。對手信息完全屏蔽。”
“媽的!又是權限不足!”
江知返恨恨地罵了一句,眼中還殘留著驚悸。
“傳送坐標也未知。”
舒遊虛弱地補充道,聲音帶著一絲不安。
“隻有倒計時結束,傳送才會啟動。”
未知的對手,未知的副本,唯一勝利者…這六個字如同冰冷的枷鎖,套在了每個人的脖子上。
就在這時!
嗡——!
一道冰冷、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在巨大的傳送區上空響起:
【最終決賽副本啟動倒計時:000500】
【請參賽者進入中央傳送矩陣。】
【傳送即將開始。】
穹頂的星圖驟然加速流動,腳下的幽藍能量回路爆發出刺目的光芒!
一個由複雜光紋構成的巨大六芒星陣,在傳送區中央的地麵上緩緩亮起!
最後的五分鍾!
辛容深吸一口氣,壓下身體所有的不適和紛亂的思緒。
他目光掃過身邊每一個傷痕累累卻眼神堅定的隊友——方奕眼中尚未褪盡的血絲和深藏的守護,青葵強裝的堅強,江知返咬牙壓下的恐懼,舒遊透支後的虛弱與堅持,陳晨如磐石般的沉穩與銳利。
還有…指間那枚沉寂卻蘊含著新娘滔天怨念的囍字戒指,手腕上蜿蜒的暗紅烙印隱隱傳來的灼痛。
決賽的陰影,黑城的獠牙和謎團…一切,都將在未知的副本中揭曉。
“走!”
辛容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進矩陣!”
他率先邁步,踏入了那光芒越來越盛、散發著強大空間波動的六芒星陣中心。
方奕緊隨其後,如同最忠誠的影衛,寸步不離。
青葵、江知返、舒遊、陳晨也毫不猶豫,紛紛踏入光陣之中。
六道身影,沐浴在越來越刺目的幽藍光芒中。腳下的光紋如同沸騰般流轉,巨大的能量波動讓空氣都發出低沉的嗡鳴。
倒計時的數字在穹頂瘋狂跳動,如同催命的鼓點。
【000010…000009…】
辛容閉上眼睛,感受著空間傳送帶來的輕微眩暈感。
腦海中,對方消失時留下的那股清冽冷冽的青竹雪鬆氣息,與囍字戒指深處新娘那冰冷絕望的怨念,如同兩股截然不同卻同樣危險的寒流,在他意識的深淵中無聲地碰撞、回響。
決賽…開始了。
而他們即將麵對的,或許不僅僅是副本的恐怖,還有那來自黑暗最深處的、冰冷的覬覦與殺機。
【000000!】
刺目的幽藍光芒如同爆發的光柱,瞬間吞噬了傳送中的六道身影!
強大的空間拉扯感傳來,所有人的意識瞬間被拋入了無垠的虛空隧道!
不知過了多久,冰冷的、絕對非人的傳送失重感還殘留在四肢百骸,辛容猛地睜開眼。
消毒水刺鼻的氣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他無比熟悉的、近乎刻進骨子裏的味道——幹淨織物被陽光曬透後,混合著薰衣草洗衣液的淡香。
這味道縈繞在他獨居的家裏,經年不散,如同一種溫柔的標記。
此時他正躺在自己那張柔軟足夠熟悉的沙發上,後頸陷入靠墊恰到好處的凹陷裏。
窗外,是城市夜晚特有的、被霓虹燈稀釋過的昏沉夜幕。
樓下巷口燒烤攤劣質油煙混雜孜然香料的濃鬱氣味,正頑強地透過緊閉的窗縫鑽進來,帶著一種令人作嘔又莫名安心的市井煙火氣。
牆上的方形掛鍾,秒針正發出“哢噠、哢噠”的規律聲響,像某種催眠的節拍器,緩慢地舔舐著時間。
辛容坐起身,動作有些遲緩。
大腦仿佛被塞進了一團浸透水的棉花,沉重而滯澀,帶著一種宿醉後的鈍痛。
為什麽沒有係統提示音?
腦中記憶碎片紛亂地閃過:白樓冰冷光滑的金屬牆壁泛著無機質的光;方奕檢查他銀色手槍“銀輝”時專注的側臉;江知返那家夥又在眉飛色舞地推銷他神神叨叨的占卜;舒遊安靜地擦拭著他那柄據說能治療也能傷人的手術刀;青葵逗弄著她頸間那條翠綠的小蛇,嘟囔著不滿;陳晨一如既往地沉默,嘴唇抿成一道警覺的線……然後是紅白煞,綁架,最後是係統那毫無感情的提示音,宣告著排位決賽副本的開啟。
可現在……
他環顧四周。
黑色皮質沙發,玻璃茶幾上麵散落著幾本心理學期刊和半杯喝剩的水,水杯壁上凝結著細密的水珠。
對麵牆上掛著一幅色彩沉悶的抽象畫,牆上的空調發出低沉的嗡鳴。
一切都和他被卷入這場該死的無限流遊戲之前,那個他作為本市醫院還算小有名氣的心理醫生的平凡生活,分毫不差。
他甚至能清晰地記起,就在進入遊戲的當天,他還在醫院處理了一起令人心力交瘁的醫鬧事件,家屬失控的咆哮和推搡帶來的煩躁感,此刻仿佛還殘留在胸腔裏,與眼前這份寧靜格格不入。
難道……那一切,白樓,副本,殺戮,掙紮求生……都隻是一場過於漫長、過於真實、過於殘酷的噩夢?
是他在那場醫鬧和長期工作壓力下,精神過度緊繃產生的幻覺?
這個念頭帶著巨大的、難以抗拒的誘惑力,如同溫暖的潮水,溫柔地包裹住他緊繃到幾乎斷裂的神經。
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和放鬆感從骨頭縫裏滲出來,幾乎要將他重新按回沙發裏。
這才是真實的,這才是他熟悉的世界。
那些光怪陸離的副本、生死一線的搏殺……都隻是潛意識編織的荒誕故事。
他長長地、舒緩地吐出一口氣,緊繃的肩膀微微塌了下來。
起身走到冰箱前,拉開冷藏室的門,冰涼的空氣拂麵。
那半杯可樂果然還在原位。
他拿起杯子,指尖觸碰到凝結的水珠,冰涼濕潤。
他喝了一小口,熟悉的甜膩氣泡感在舌尖炸開,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日常滋味。
走到窗邊,他撩開米色的亞麻窗簾一角。視線投向樓下。
昏黃的路燈照亮了熟悉的街景。
巷子對麵小區的矮牆邊,那個磨盤大小、布滿年輪的柳樹樁依舊靜靜地趴在那裏。
三個月前被砍掉的,辛容記得很清楚。
他甚至還記得那天砍樹時電鋸發出的刺耳噪音。現在,它隻是一個安靜的背景板,融入他平凡夜晚的一部分。
一切如常。完美的如常。
辛容揉了揉眉心,試圖驅散腦海裏最後一點關於白樓和隊友們的模糊影像。
一定是太累了。他需要好好睡一覺,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噩夢徹底忘掉。
他走到浴室,擰開水龍頭,用冷水撲了撲臉。冰涼的觸感讓他精神微微一振。
抬起頭,鏡子裏的男人麵容有些憔悴,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眼神裏殘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悸後的茫然。
他對著鏡子裏的自己扯了扯嘴角,試圖擠出一個安撫性的笑容。
看,沒事了。
回到客廳,他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晚間新聞主播字正腔圓的聲音瞬間充滿了房間,報道著一些無關痛癢的本地民生和天氣信息。
屏幕的光線在昏暗的房間裏跳躍閃爍。
辛容把自己重新摔進沙發裏,拿起一本期刊,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枯燥的學術論文上。
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混合著樓下飄來的燒烤油煙味,構成了一種奇特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家”的氣息。
時間在掛鍾單調的“哢噠”聲和電視的背景音中緩慢流淌。
辛容的視線落在期刊上,但那些鉛字仿佛有了生命,在他眼前模糊、遊移。
白樓的畫麵、隊友的臉孔,還有那些副本中猙獰怪物的影子,如同頑固的水印,不時地浮現在紙頁的空白處。
他煩躁地合上期刊,捏了捏鼻梁。
“哢噠……哢噠……”
掛鍾的秒針不知疲倦地走著。辛容的目光無意識地追隨著那根細長的金屬針。
一圈,又一圈。
他端起那半杯可樂,又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帶來短暫的清醒。
放下杯子時,他的目光掃過杯壁。
水珠……似乎比他剛才拿起時多了一點?
還是滑落的軌跡有所不同?
他皺起眉,仔細看了看。
杯壁上的水珠分布似乎沒什麽特別的變化。
大概是空調冷氣凝結的吧。
他甩甩頭,把這點微不足道的異樣感歸咎於自己的恍惚。
“咚咚咚!”
敲門聲突兀地響起,不疾不徐,很有節奏。
辛容被這聲音驚得心髒猛地一跳,一種條件反射般的警覺瞬間攫住了他,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仿佛要去抓握某種不存在的武器。
他定了定神,暗罵自己神經質。這一定是鄰居王阿姨。
他走到門後,習慣性地先透過貓眼向外望去。
果然是隔壁的王阿姨,那張熟悉的、總是帶著點市儈熱情笑容的臉占據了貓眼的視野。
她手裏端著一個蓋著保鮮膜的瓷碗。
“辛醫生啊,在家嗎?我燉了點排骨湯,給你送點嚐嚐鮮!”
王阿姨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帶著熟悉的腔調。
辛容記得這位鄰居。
一個熱情但有些八卦的中年婦女,偶爾會送些自製吃食。
在真實的過去,這很正常。
他壓下心頭那點莫名的煩躁和殘留的警惕,努力讓表情顯得自然,打開了門。
“王阿姨,您太客氣了。”
辛容露出一個職業化的溫和笑容。
“哎呀,客氣啥!遠親不如近鄰嘛!”
王阿姨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不由分說地把還溫熱的瓷碗塞到辛容手裏。
“知道你工作忙,一個人住,喝點湯補補身子!我燉了好久呢,骨頭都酥了!”
碗壁傳來的溫熱觸感和濃鬱的肉湯香氣非常真實。
辛容低頭看了一眼碗裏,湯色清亮,飄著油花和蔥花,幾塊燉得軟爛的排骨沉在碗底。
“謝謝您,王阿姨。”
辛容再次道謝,感覺那份被“噩夢”驚擾的緊繃感,在鄰居這份樸實的關懷下又消融了幾分。
這才是生活。
“謝啥!快趁熱喝!我走啦!”
王阿姨擺擺手,轉身就回了自己家,關上了門。
辛容端著湯碗回到屋裏,隨手放在茶幾上。
他並沒有喝的打算,隻是那股暖融融的煙火氣,似乎驅散了一些盤踞在心頭的寒意和不安。
他重新坐回沙發,目光再次無意識地投向牆上的掛鍾。
秒針依舊在走。
哢噠……哢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