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初遇

字數:8291   加入書籤

A+A-


    三顆子彈,精準地射入高大喪屍暴露出來的後頸和頭顱連接處,徹底終結了它的掙紮。
    這個意外的缺口被打開。
    方奕沒有絲毫戀戰,立刻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身體矯健地向側麵一個翻滾,脫離了被屍潮完全圍死的牆角區域,重新獲得了移動和射擊的空間。
    危機暫時解除,但屍潮仍在逼近。
    方奕背靠著另一處相對穩固的立柱,繼續用精準的點射壓製著湧來的喪屍。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額角滲出汗珠,但握槍的手依舊穩定如磐石。
    就在這時,他猛地抬起頭,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穿透彌漫的灰塵和血腥氣,精準地鎖定了我所在的位置——樓梯斷裂的邊緣。
    那目光中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沒有對援助的感激,隻有冰冷的審視和毫不掩飾的警惕。
    他看到了什麽?是絲線殘留的微光?還是我移動時帶起的塵埃?
    “誰?”
    他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啞,卻帶著一種穿透喧囂的冷硬質感,像金屬摩擦。
    “出來!或者,說出你的目的!”
    他的槍口,有意無意地,朝我所在的方向偏轉了幾度。
    那冰冷的金屬光澤,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
    心髒在胸腔裏沉穩地跳動。
    麵對那充滿壓迫感的質問和隱含的威脅,一種奇異的平靜感反而籠罩了我。
    這不是偽裝,而是源於一種深層的、連我自己也尚未完全理解的自信。
    我緩緩地、從容地從斷裂的樓梯邊緣走了下去,踏入了這間彌漫著死亡氣息的樓層。
    我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廢墟中清晰可聞,立刻吸引了部分喪屍的注意。
    但我沒有理會它們。我的目光始終落在方奕身上,平靜地迎接著他那雙充滿戒備和審視的眼睛。
    “目的?”
    我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有些陌生的、失憶前慣有的冷靜腔調,像在安撫一個躁動的病人。
    “暫時,和你一樣——活著離開這裏。”
    我一邊說著,一邊看似隨意地抬起右手,中指微不可察地一彈。
    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白絲如靈蛇般射出,悄無聲息地絆倒了一個試圖從方奕視覺死角撲上來的喪屍。
    方奕的瞳孔似乎收縮了一下。
    他顯然捕捉到了我指尖的動作和那個倒黴喪屍的突然摔倒。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似乎在評估我話語的真實性,以及那詭異絲線能力的威脅程度。
    他看到了我眼神裏的平靜,沒有狂熱,沒有貪婪,也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漠然的專注。
    “合作?”
    他吐出一個詞,帶著試探和不容置疑的強勢。槍口依舊沒有完全移開。
    “互惠。”
    我簡潔地回答,同時目光掃視著周圍環境。
    “三點鍾方向,通風管道入口,承重結構相對完整。它們速度不快,清理掉擋路的,可以上去暫避,等待屍潮分散或者找到其他出路。”
    我的分析快速而精準,這是心理醫生觀察細節和邏輯推理的本能,也是無數次副本磨礪出的經驗。
    方奕順著我的目光看了一眼那布滿灰塵的通風口柵欄,又看了看依舊洶湧但暫時被壓製在幾米外的屍群。
    他沒有說話,隻是用行動做出了回應。
    槍口猛地調轉,精準地爆掉了一個試圖靠近通風口區域的喪屍頭顱,算是清除了障礙。這代表了他初步的、充滿防備的認可。
    接下來是沉默而高效的殺戮與配合。
    方奕負責正麵火力壓製和點殺突破防線的喪屍,他的槍法神乎其技,每一顆子彈都物盡其用。
    而我則像一道無聲的影子,利用“牽機”絲線進行著精妙的控場。絲線時而如絆索,讓衝鋒的喪屍摔得人仰馬翻;時而如鞭梢,抽打在關節處使其動作變形,為方奕製造絕佳的射擊機會;甚至能短暫地纏繞住某個喪屍的脖子,將其拖離方奕的射擊路徑。
    我們沒有任何語言交流,但動作卻越來越流暢,越來越默契。
    仿佛彼此的身體早已熟識對方的節奏和意圖。他總能在我絲線出手的瞬間,將子彈送入最致命的位置。
    我也能在他更換彈匣或移動位置的刹那,用絲線及時填補他防禦的空隙。
    這種默契來得如此自然,如此詭異,讓我心中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漣漪。
    就在我們即將清理掉這波屍潮,接近通風口時,異變陡生!
    “吼——!!!”
    一聲遠比普通喪屍雄渾、暴虐百倍的咆哮,如同炸雷般從大廈底層傳來!
    整棟樓仿佛都在聲波中震顫。緊接著,沉重的、如同巨錘擂擊地麵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每一次落下都讓樓板呻吟顫抖。
    方奕臉色驟變,猛地看向樓梯口的方向:“糟了!是‘屠夫’!”
    他語氣中的凝重前所未有。
    那是這個副本的隱藏精英怪,一個由無數屍體融合而成的恐怖怪物,力大無窮,皮糙肉厚。
    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死神的鼓點,迅速逼近我們所在的樓層。
    樓梯口的牆壁轟然碎裂,磚石飛濺!
    一個高達近三米的、由腐爛肉塊和扭曲肢體縫合而成的龐然大物擠了進來。
    它沒有清晰的頭顱,隻在軀幹上方裂開一張布滿獠牙的巨口,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惡臭。粗壯的手臂末端不是手掌,而是兩柄巨大的、沾滿凝固黑血的骨刃!
    屠夫一出現,那些普通的喪屍仿佛受到了無形的壓製,動作都遲緩了幾分。
    它那沒有眼睛的“臉”轉向我們,巨口開合,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邁開沉重的步伐,揮舞著骨刃衝了過來!
    巨大的骨刃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橫掃向方奕和我!
    “散開!”方奕厲喝一聲,身體向側麵飛撲。
    我幾乎在同一時間向另一側翻滾。骨刃擦著我的後背掠過,帶起的勁風刮得皮膚生疼。
    它重重劈砍在我剛才站立的位置,堅硬的瓷磚地麵如同豆腐般被切開一道深深的裂痕!
    躲過第一擊,危機遠未解除。
    屠夫龐大的身軀帶來了恐怖的壓迫感,它的攻擊範圍極大,速度也遠超想象。
    方奕的銀色子彈打在它身上,隻能濺起一蓬蓬腐肉和黑血,卻無法造成致命傷,反而激怒了它。它咆哮著,揮舞著骨刃,瘋狂地追擊著方奕。
    方奕憑借著超人的反應和敏捷在廢墟間閃轉騰挪,每一次躲避都險象環生。骨刃劈砍在立柱上、牆壁上,碎石亂飛,整個空間搖搖欲墜。
    這樣下去不行!它太硬了!弱點……它的弱點在哪裏?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目光如同掃描儀般掃過屠夫龐大的身軀。
    融合的軀體…巨大的骨刃…震耳欲聾的咆哮聲源……我的目光猛地鎖定在它軀幹中央,那張巨口下方約半米的位置——那裏似乎有不同屍塊拚接的痕跡,顏色更深,隨著它的咆哮,那裏的“皮膚”在劇烈地鼓動、收縮!
    “方奕!”
    我高聲喊道,聲音在咆哮和撞擊聲中顯得有些微弱,但我知道他能聽見。
    “它的‘心髒’!在胸口正中央,巨口下方!那裏鼓動最厲害!攻擊那裏!”
    方奕在又一次驚險地避開橫掃而來的骨刃後,身體還在半空翻滾,目光卻已如鷹隼般鎖定了我指出的位置!
    沒有質疑,沒有猶豫,在身體落地的瞬間,他強行擰轉身軀,以一個極其別扭但精準無比的姿勢,抬起了手中的銀色手槍!
    “砰!!!”
    這一槍,灌注了他全部的力量和意誌。銀色的子彈旋轉著,撕裂空氣,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精準地射向屠夫軀幹中央那劇烈鼓動的核心!
    時間仿佛再次凝固。
    子彈沒入那深色的、鼓動的區域。
    “吼——!!!”
    屠夫發出了一聲前所未有的、混合著痛苦和暴怒的震天咆哮!整個身體劇烈地痙攣起來!
    它揮舞骨刃的動作變得狂亂而無序,巨口瘋狂開合,粘稠的黑血如同噴泉般從胸口那個被擊穿的傷口中噴湧而出!
    它受到了重創!但還沒有死!垂死的掙紮往往最危險!
    “牽機!”
    我心中低喝,右手中指猛地繃緊!
    數根堅韌的白色絲線瞬間激射而出,如同靈巧的鎖鏈,分別纏繞在屠夫揮舞骨刃的手腕關節、支撐身體的腳踝,以及它試圖低頭撕咬方奕的巨口邊緣!
    “呃…吼!!!”
    屠夫龐大的身軀被這突如其來的束縛猛地一滯!雖然絲線在它狂暴的力量下劇烈震顫,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隨時可能崩斷,但這短暫的遲滯,已經足夠了!
    方奕眼中寒光爆射!
    他如同離弦之箭,不退反進!在屠夫被絲線束縛、動作僵直的瞬間,他猛地蹬地躍起!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淩厲的弧線,矯健地避開了胡亂揮舞的骨刃,精準地落在了屠夫那寬闊而腐臭的肩膀上!
    沒有絲毫停頓!
    他左手死死抓住屠夫肩膀上一塊凸起的、還算穩固的骨刺以固定身體,右手握緊那把銀色的手槍,槍口幾乎是零距離地、狠狠地抵在了屠夫胸口中央那個還在汩汩冒血的彈孔上!
    “砰!砰!砰!砰!砰!”
    連續五聲爆鳴!
    槍口焰在如此近的距離下,幾乎灼燒到他的手臂!五顆子彈,帶著決絕的殺意,全部貫入了同一個傷口深處!
    “吼——!!!”
    屠夫最後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龐大的身軀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轟然倒塌!
    沉重地砸在地麵上,激起漫天煙塵。黑血如同小溪般從它身下蔓延開來,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
    四周幸存的普通喪屍似乎失去了主心骨,變得茫然無措,甚至開始互相撕咬。
    我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精神稍稍放鬆,纏繞在屠夫身上的絲線悄然收回。力量消耗不小,指尖傳來微微的酸麻感。
    煙塵緩緩散開。
    方奕站在倒斃的屠夫屍體旁,微微喘息著。他背對著我,肩膀隨著呼吸起伏。
    銀色手槍的槍口還冒著嫋嫋青煙。他沒有立刻轉身。
    整個空間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隻有遠處喪屍模糊的嘶吼和近處血液滴落的“嗒…嗒…”聲。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挺直的背影,心中那股奇異的波瀾再次翻湧。
    剛才那場短暫而激烈的戰鬥,那種無需言語的極致配合,那種生死之間建立起的、難以言喻的聯結感……如此陌生,又如此……契合。
    仿佛我們早已並肩作戰過無數次。
    他緩緩轉過身。
    汗水沿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頰滑落,混合著濺上的黑血和灰塵。
    那雙眼睛,依舊銳利如刀鋒,但此刻,裏麵翻湧著更為複雜的情緒——警惕未消,審視猶存,但似乎多了一絲……探究?
    以及一絲連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覺的、劫後餘生的悸動。
    他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線,牢牢地鎖定在我身上。
    不再是純粹的審視獵物般的警惕,更像是在重新評估一件突然闖入他世界的、充滿謎團的武器。
    他沉默著,沒有道謝。
    隻是抬起手,用沾染了汙跡的手背隨意擦了一下臉頰,動作帶著一種野性的粗糲感。
    然後,他朝我走近了一步。步伐沉穩有力,踏在布滿碎石和血汙的地麵上。
    一步,兩步。
    他在距離我兩米左右的位置停下。
    這個距離,既能清晰看清彼此,又保留著安全緩衝。
    他抬起手,卻不是握手。
    他的食指和中指間,不知何時夾著一張薄薄的、閃爍著微弱電子流光的卡片。
    那是遊戲內通用的臨時通訊卡。
    “方奕。”
    他開口,聲音依舊低沉沙啞,帶著戰鬥後的疲憊,但清晰無比地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沒有多餘的寒暄,沒有對剛才戰鬥的評論,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
    他將那張通訊卡,用兩根手指夾著,隨意地、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意味,朝我的方向遞了過來。動作幹淨利落,如同他開槍的姿態。
    那雙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的身影——冷靜,帶著一絲探究,還有我自己都未察覺的、被他身上某種特質吸引的專注。
    “互惠。”他補充了兩個字,言簡意賅。
    我看著那張遞到麵前的卡片,又抬眼迎上他直白的目光。
    心中那股奇異的漣漪,在經曆了生死搏殺後,不僅沒有平息,反而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麵,蕩漾開更清晰的波紋。
    一種強烈的、想要了解這個謎一樣男人的衝動,壓過了所有理性的考量。
    我伸出手。
    右手中指上的“牽機”絲線早已隱沒不見。我的手指同樣沾染了些許灰塵,卻穩定地、從容地接過了那張還帶著他指尖溫度的通訊卡。
    卡片入手微涼,質地堅硬。一個名字和一個臨時的通訊編碼浮現在卡麵上。
    “辛容。”我同樣報出了自己的名字,聲音平靜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