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他是他又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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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哥別聽他的!”青葵急聲喊道。
    “辛容!”方奕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暴怒和深深的擔憂。
    我沒有回頭,隻是看著陸遙,或者說,堯鷺。
    無數的畫麵在腦海中飛逝:永夜回廊他悲痛欲絕的臉……在我車裏時,他“溫和”無害的笑容……此刻冰冷無情的執行者姿態……
    背叛者?引導者?敵人?還是……一個被係統徹底改造、失去了自我的可憐蟲?
    五味雜陳。
    但我知道,此刻,我沒有選擇。他的力量遠超我們,硬抗隻有死路一條。
    跟他走,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至少……能見到所謂的“父親”,揭開更多真相。
    “我跟你走。”
    我緩緩說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寂靜的安全屋。
    “辛容!!!”方奕驚怒交加,猛地轉頭看我,眼神如同受傷的困獸。
    我給了他一個極其輕微、卻異常堅定的眼神。相信我。
    方奕死死攥緊了拳頭,牙關緊咬,最終卻無比艱難地……緩緩垂下了槍口。
    他不是屈服,而是在極度憤怒和擔憂中,選擇了最後一次……信任我的判斷。
    陸遙……或者說堯鷺,對於我的配合似乎並不意外。
    他微微頷首。
    “明智的選擇。”
    他轉過身,不再看我們任何人,隻是淡淡地丟下一句話。
    “跟上。別試圖做任何多餘的事。”
    說完,他徑直向著門外明滅不定的通道走去。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身體的虛弱和內心的驚濤駭浪,邁開了腳步。
    “辛容!”舒遊擔憂地低聲喊道。
    陳晨沉默地看著我,眼神沉重。
    江知返和青葵滿臉焦急。
    方奕一步踏到我身邊,冰冷的目光死死盯著前方陸遙的背影,用隻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小心。”
    我點了點頭,與他並肩,跟上了那個白色的、冰冷的身影。
    腳步踏出破碎的安全屋房門,走入那冰冷、未知的金屬通道。
    身後,是夥伴們擔憂的目光和破碎的家。
    前方,是曾經的友人、如今的引路者,以及通往係統核心的……荊棘之途。
    記憶的餘燼尚未冷卻,新的迷局,已然展開。
    安全屋的金屬房門如同被撕裂的傷口,猙獰地敞開著,露出外麵冰冷、死寂的通道。
    警報聲早已停止,紅燈也恢複了平常的柔和照明,但空氣中彌漫的淡淡硝煙味、能量殘餘以及那令人心悸的威壓感,卻如同無形的寒冰,凍結了屋內所有人的血液。
    辛容和那個自稱“堯鷺”、實為陸遙的白衣男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通道明滅不定的深處。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這片剛剛經曆風暴的狹小空間。
    “容哥……!”青葵第一個反應過來,帶著哭腔就要往外衝,卻被江知返死死拉住。
    “別去!送死嗎?!”
    江知返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和一絲未散的恐懼,他手中的水晶球依舊黯淡,殘留著被絕對力量壓製後的紊亂波動。
    “那家夥……根本不是我們能對付的!他動動手指就能抹掉方奕的子彈!那是權限!是係統的直接意誌!”
    青葵掙紮著,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可是容哥他……”
    “他做出了選擇。”
    舒遊的聲音響起,帶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種竭力維持的冷靜。
    他走到破損的門口,翠綠色的光芒謹慎地探查著外部通道的能量殘留,臉色凝重。
    “為了我們。如果我們剛才硬抗,現在可能已經是一地屍體了。”
    他回想起那子彈被無聲抹除的恐怖一幕,後背依舊發涼。
    陳晨沉默地走到門口,撿起地上那枚屬於方奕的、已經失去光澤的彈殼——那是子彈被抹除後唯一留下的、微不足道的殘跡。
    他粗糙的手指摩挲著彈殼冰冷的表麵,岩石般的臉龐上看不出情緒,隻有那雙深邃的眼睛裏,翻湧著沉重如山的壓抑和……一絲冰冷的決意。
    他將彈殼緊緊攥在手心,目光投向通道深處,仿佛要將那條路烙印在靈魂裏。
    而方奕。
    他依舊維持著那個持槍瞄準的姿勢,如同化作了冰冷的雕塑,一動不動。
    隻有那雙死死盯著空蕩通道的眼睛,泄露了他內心正在經曆的、足以焚毀靈魂的海嘯。
    辛容……被帶走了。
    當著他的麵。
    被那個……曾經是陸遙的男人。
    那個男人看著辛容的眼神……冰冷,審視,如同看待物品,卻又在最深處隱藏著令人極度不適的、扭曲的專注。
    而辛容最後看他的那個眼神——堅定,決絕,帶著托付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訣別?
    “呃……!”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從方奕喉嚨深處擠出。
    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無能為力的巨大痛苦和幾乎要將他撕裂的後怕!
    緊握著“手槍”的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虯龍般暴起蜿蜒!
    為什麽……為什麽總是這樣?!
    一年前,在永夜回廊,他隻能眼睜睜看著辛容為了救他,被黑暗吞噬,留下永恒的痛和一年的地獄煎熬。
    一年後,在他剛剛找回失而複得的珍寶,甚至還沒來得及好好確認他的溫度,感受他真實的存在,就又一次……又一次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被帶走!
    為了保全他們,再次隻身踏入未知的、顯而易見的龍潭虎穴!
    而這一次,帶走他的,還是那個……他曾經視為隊友,最後卻導致辛容“死亡”,如今更是徹底投向係統、變得冰冷非人的——陸遙!
    悔恨!如同毒藤般瘋狂纏繞心髒!
    憤怒!如同岩漿般在血管裏奔騰咆哮!
    恐懼!如同冰錐般刺穿骨髓!害怕再一次的失去,害怕這一次……將是永別!
    “方奕……”舒憂擔憂的聲音傳來,試圖靠近。
    “別碰我!!!”
    方奕猛地甩開舒遊試圖安撫的手,聲音嘶啞破碎,充滿了暴戾的痛苦。
    他猛地轉過身,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赤紅一片,裏麵翻湧著近乎瘋狂的毀滅欲,狠狠一拳砸在旁邊的金屬牆壁上!
    “砰!!!”
    沉悶的巨響回蕩在安全屋內!
    堅固的合金牆壁被他硬生生砸出一個清晰的凹痕,拳峰瞬間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隻是劇烈地喘息著,胸膛如同風箱般起伏。
    無能!
    廢物!
    他痛恨自己的無力!痛恨自己無法保護最重要的人!一次又一次!
    “方奕!你冷靜點!”江知返急聲道,“容哥他是為了我們才……”
    “我知道!!!”
    方奕猛地抬頭,發出一聲雷霆般的咆哮,打斷了江知返的話!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正是因為知道,這份無力感和自責才更加噬心刻骨!
    他喘著粗氣,目光如同受傷的孤狼,掃過滿臉擔憂和恐懼的隊友,掃過那破碎的房門,最後落在地上那灘屬於辛容之前痛苦掙紮時留下的、尚未幹涸的汗漬。
    不能……絕不能就這樣算了!
    辛容在用他的方式爭取時間和機會,他不能浪費!
    方奕猛地閉上眼,深吸了幾口氣,再睜開時,眼中的瘋狂和赤紅被強行壓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到極致的、近乎殘酷的平靜。
    但那平靜之下,是比岩漿更加熾熱的決心和殺意。
    “舒遊。”
    他的聲音沙啞,卻異常穩定。
    “最快速度,恢複狀態,治療所有人。”
    舒遊微微一怔,立刻點頭:“明白。”
    “江知返。”方奕的目光轉向他,“用你的‘星軌’,不管付出什麽代價,盡可能占卜‘父親’、係統核心、或者陸遙可能的目的地信息,任何碎片都可以!”
    江知返臉色一白,但還是咬牙重重點頭:“……好!”
    “青葵,檢查所有裝備,準備最高強度的戰鬥物資。”
    “陳晨,”方奕最後看向沉默的發小,“熟悉安全屋所有防禦結構和備用通道,我們需要一個絕對安全的據點,或者……一條能悄無聲息摸出去的路。”
    一連串清晰冷酷的命令,瞬間將沉浸在恐慌和悲痛中的眾人重新拉回了現實。
    方奕沒有沉浸在情緒中,他將所有的憤怒、痛苦和恐懼,都化為了行動的動力。
    他要救回辛容。
    不惜一切代價。
    眾人立刻行動起來,安全屋內彌漫起一種緊張但有序的氣氛。
    方奕走到那破損的門口,撿起地上那枚染血的彈殼,緊緊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屬刺痛著掌心的傷口,卻也讓他更加清醒。
    他望著通道深處,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層層金屬壁壘,看到那個被帶走的的身影。
    “等著我,辛容。”他在心中無聲地嘶吼,“這一次,我絕不會再失去你。”
    冰冷的金屬通道,無窮無盡地向前延伸。
    頭頂的照明燈帶發出穩定的白光,將一切都照得毫發畢現,卻更添幾分非人般的冷漠和壓抑。
    我和陸遙——或者說,堯鷺——一前一後地走著。
    他的步伐穩定而精準,每一步的距離都仿佛經過最嚴密的計算,白色的研究服下擺在行走間微微晃動,沒有發出絲毫多餘的聲響。
    他始終走在我前麵半步,沒有回頭,也沒有任何交談的意圖,仿佛真的隻是一個執行命令的冰冷機器。
    隻有右手掌心那持續不斷的、細微的灼痛感,提醒著我身邊這個男人的真實身份,以及我們之間那複雜而慘烈的過往。
    沉默如同沉重的巨石,壓得人喘不過氣。
    我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和靈魂深處記憶融合的餘痛,大腦飛速運轉。
    係統、“父親”、陸遙的轉變、我的價值……無數疑問盤旋。我必須從他這裏得到信息。
    “為什麽?”
    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聲音還帶著一絲虛弱,但在空曠的通道裏顯得異常清晰。
    前方的白色身影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仿佛沒有聽見。
    “為什麽救我?”
    我換了一種方式,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
    “在我的車上以‘堯鷺’的身份。那些‘偶然’的指點,那些‘恰到好處’的幫助。”
    陸遙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極其細微,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但他並沒有停下,也沒有回頭。
    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那冰冷平板的、帶著電子合成質感的聲音緩緩響起,沒有一絲波瀾:
    “觀測需要。確保實驗體在初始階段的存活率和穩定性,是數據收集的前提。”
    實驗體?數據收集?
    冰冷的話語如同針紮般刺入耳膜。他將失憶後的我,完全視為一個實驗對象。
    “是嗎?”
    我強迫自己冷靜,繼續追問,試圖從那冰冷的外殼下撬開一絲縫隙。
    “包括在我死亡墜入海底,你用五六的身份及時出手?那也是為了……數據?”
    這一次,陸遙沉默了更久。
    通道裏隻有我們兩人單調的腳步聲回蕩。
    就在我以為觸動了什麽禁忌時,他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冰冷,卻似乎……多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察覺的異樣?
    “不必要的損耗,會影響後續進程的準確性。”
    依舊是冰冷的解釋。
    但我卻捕捉到了那一絲極其微弱的異常。
    不是波動,更像是一種……精準計算後的答案?
    “陸遙。”
    我叫出了這個名字,緊緊盯著他的反應。
    他的背影沒有絲毫動搖,腳步依舊穩定。
    “那個名字,沒有意義。”
    他重複了之前的話,語氣甚至比剛才更加冰冷,“過去的代碼錯誤已經被修正。我是堯鷺。”
    “錯誤?”我的心微微一沉。
    “包括在永夜回廊,看著我‘死亡’時的那份痛苦,也是需要被修正的‘錯誤’嗎?”
    話音落下的瞬間!
    “嗡——!”
    一股冰冷徹骨、帶著實質殺意的恐怖威壓,猛地從前方陸遙的身上爆發出來!
    如同無形的巨手,瞬間扼住了我的喉嚨,讓我幾乎無法呼吸!
    通道兩側的金屬牆壁似乎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猛地停下了腳步。
    緩緩地,轉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