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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沼澤怪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泥漿如暴雨般濺射開來。白長夜側身避過,腳尖輕點一塊凸起的岩石,身形如電掠至怪物頭頂。量劍劃出一道完美的圓弧,金芒凝為實質,直刺沼澤怪那雙幽綠的眼珠。
“噗嗤——”劍鋒入肉的悶響中,墨黑色的汁液噴湧而出,濺在劍身上竟發出“滋滋”的腐蝕聲。白長夜眉頭微蹙,手腕一抖,劍身震蕩出高頻的量子漣漪,將附著其上的腐蝕性液體瞬間蒸騰成灰白霧氣。
月影的法杖在此刻亮起更加刺目的白光,她低聲吟誦著古老的音節,霧氣中浮現出無數細小的光點,如螢火般沒入沼澤怪的傷口。
那些光點仿佛帶著淨化的力量,怪物堅韌的皮膚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露出內部跳動的暗紫色核心。
“它的弱點在心髒位置,但核心被肋骨一樣的泥漿層保護著。”月影急促提醒,聲音在沼澤的腥風中顯得格外清晰。
白長夜沒有回答,他的瞳孔在此刻收縮成針尖大小,倒映出沼澤怪因劇痛而揚起的上半身——那暴露在外的核心正隨著怪物的動作微微偏移,像一顆被淤泥包裹的暗星。
他突然收劍入鞘,整個人如獵豹般弓起,下一瞬,一道比先前更加凝練的金色劍芒從鞘口激射而出。
“嗤——”
劍芒如一線晨曦,洞穿腐臭的空氣,精準地釘進沼澤怪暴露的核心。時間仿佛被拉長,怪物揚起的上半身凝滯在半空,暗紫色的核心先是迸出蛛網般的裂痕,繼而轟然炸裂。
狂暴的能量化作一圈黑紫色的衝擊波,將四周泥漿震成漫天塵雨。
白長夜在空中翻身落下,腳尖點地,靴底與濕泥一觸即離,仍被殘餘的腐蝕氣息燙得“呲啦”作響。他微微皺眉,甩劍振落灰白霧氣,側頭看向月影。
月影的法杖輕垂,白光斂去。她的臉色比先前更蒼白,額角滲出細汗,卻仍舊維持著那副溫雅的笑“幹得漂亮。接下來,沼澤會暫時平靜半刻鍾——足夠我們穿過這片泥沼。”
白長夜沒急著應話,目光在她臉上停頓了一瞬,似在分辨那抹蒼白是真是假。最終,他隻是“嗯”了一聲,收劍回鞘,語氣平淡“帶路。”
……
兩人一前一後,踏著沼澤裏突兀凸起的黑岩與枯樹根,向深處疾行。霧氣在腳下翻湧,像無數隻透明的手,拉扯著褲腳與靴底。
空氣裏那股腐臭味愈發濃烈,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水下悄悄腐爛了千萬年。
行至半途,月影忽然停步,法杖橫於胸前。前方的霧牆裏,隱約浮現出第二隻、第三隻沼澤怪蠕動的輪廓。
它們並未急於進攻,而是像被某種更高意誌驅趕的傀儡,森綠的瞳光在霧裏連成一片,像漂浮的鬼火。
白長夜腳步一頓,量劍無聲出鞘半寸,劍光映得霧氣都泛出冷意。
“看來它們不打算讓路。”他低聲道,聲音像刀鋒劃過空氣。月影沒有回頭,法杖頂端的白光微微顫動,像風中殘燭。
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它們不是來攻擊的……是來看守。”
“看守什麽?”“看守‘門’。”月影側過臉,蒼白的唇角勾起一個古怪的弧度,“也是看守我。”
白長夜眯起眼,第一次發現月影的瞳孔竟呈淡銀色,像兩輪冷月嵌在眼眶裏。霧氣在她睫毛上凝成細小的水珠,卻沒有墜落,反而緩緩上浮,像被什麽無形之力牽引。
“你到底是誰?”他問。
月影沒有回答,隻是抬手在空中畫了一個符號。那符號由光點組成,一閃即逝,卻讓整個沼澤為之一滯。霧氣凝固,泥漿靜止,連遠處那幾雙幽綠的瞳光也僵在半空。
“時間不多。”她輕聲道,“跟我走,別回頭。”白長夜沒有動。他盯著月影的背影,忽然發現她的影子在地麵上分裂成了兩道——一道屬於她,另一道……像是什麽東西從她身體裏剝離出來,正悄悄向自己腳下蔓延。
“月影。”他喚她名字,同時腳尖一點,身形暴退三丈。那道詭異的影子撲了個空,發出嬰兒般的啼哭,隨即“嗤啦”一聲縮回月影腳下,與她原本的影子重新融合。
月影終於回頭,神情複雜“你比我想象的敏銳。”
“你比我想象的不像人。”白長夜冷笑,“夜幽說你是‘路徑守護者’,可沒說你也是‘門’的一部分。”
月影垂下眼睫,聲音輕得像歎息“‘門’需要鑰匙,鑰匙需要鎖孔。而我……是鎖孔裏長出的鏽。”她抬起手,指尖裂開一道銀白色的縫隙,裏麵滲出類似水銀的液體,“走吧,趁我還能壓製它。”
白長夜沉默了一瞬,忽然收劍入鞘,大步走到她身側“帶路。但記住——”“若你敢變成我不認識的東西,”他側頭,一字一頓,“我會連你帶門一起劈了。”
月影笑了,那笑容像冰湖上裂開的細紋“正合我意。”
兩人再次前行。這一次,霧氣主動分開,露出一條由黑色石板鋪就的古老棧道,懸浮在沼澤之上,盡頭是一扇半掩的拱門,門框上纏繞著與祭壇相同的符文,卻有一半已被銀白色的“鏽跡”侵蝕。越靠近拱門,月影的腳步越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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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皮膚開始透明,能看見下麵流動的銀色脈絡,像某種活物的血管。
“到了。”她在門前停下,聲音輕不可聞,“‘始源之心’就在門後,但要拿到它……你得先刺穿我。”
白長夜瞳孔驟縮。月影抬起手,指尖的銀液凝成一柄薄如蟬翼的刃,遞向他“這是規則。鎖孔必須被破壞,鑰匙才能轉動。”
白長夜沒有接。他凝視著月影,忽然問“如果我不刺呢?”
月影笑了,這次笑得像終於解脫“那你會永遠留在這裏,成為下一道‘鏽’。”沼澤深處,霧氣重新湧動,那些幽綠的瞳光開始逼近,發出饑餓的嗡鳴。
拱門上的符文閃爍得越來越急,仿佛隨時會崩解。白長夜握緊量劍,劍身發出細微的震顫,像在抗拒主人的意誌。
“抱歉。”他低聲道,劍尖挑起月影的下頜,“但我從不按別人的規則下棋。”
下一秒,他反手一劍——劈向拱門。符文炸裂,銀鏽四濺。月影發出一聲非人的尖嘯,身體如鏡麵般碎裂成無數光點。那些光點並未消散,而是化作一道銀白色的颶風,將白長夜整個人卷入拱門。
白長夜被那道銀白颶風卷入拱門,眼前驟然一亮——不是光,而是無數碎片。
他仿佛墜入了一麵被打碎的鏡子世界,每一塊碎片都映出不同的“他”有身披黑甲、眼瞳猩紅的他; 有白發蒼蒼、懷抱嬰兒的他; 還有半邊身體化為量子幽影、仍在揮劍的他……碎片旋轉、重疊、拚接,最終凝成一條狹長的通道,通向一座倒立漂浮的灰色宮殿。
宮殿門前,懸浮著一顆心髒大小的晶體——通體透明,卻在核心處跳動著一縷深紅,像被囚禁的晨曦。
“始源之心。”白長夜低聲念出它的名字,聲音在碎片間層層回蕩,竟化作無數回音“——源之心——心——”
他邁出一步,腳下碎片立即映出新的畫麵夜幽站在祭壇前,對著空蕩的凹槽露出微笑; 月影在沼澤深處重新凝聚成人形,指尖仍滴著水銀; 還有他自己,正被颶風撕扯成兩半——一半留在原地,一半被卷入宮殿……
“又是幻象?”白長夜冷哼,量劍橫掃,劍光如弦月,將最近的碎片連同倒影一起劈碎。
碎片炸裂,卻並未消散,反而化作無數細小的符文,像一群受驚的銀魚,紛紛鑽入他的皮膚。劇烈的灼痛順著手臂爬升,符文在他右臂上烙下一道銀白的鎖鏈,從手腕一直纏到肩胛。
灼痛如烙鐵,白長夜卻連眉都沒皺。他抬臂,看見那條銀白鎖鏈像活物般嵌入血肉,符文順血管流動,每一次心跳都激起一圈細小的光爆。
“又是契約?”他冷笑,指節繃緊,試圖用量子震蕩把鎖鏈震碎。
鎖鏈嗡鳴,表麵浮起一行極淡的字跡——「以身為鑰,以血為契;心若不歸,永錮此間。」
字跡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月影的聲音,像從鎖鏈深處傳來“我沒有騙你。隻是忘了告訴你——‘始源之心’不會承認一個拒絕規則的人。你劈開的不是門,是鎖孔。現在,鎖鏈就是新的孔。”
白長夜沒回話。他抬眼,望向那座倒立宮殿。
宮殿門前,始源之心靜靜懸浮,深紅核心跳動得愈發急促,仿佛感應到鎖鏈的束縛,正發出無聲的嘶喊。一步、兩步。
每一步落下,碎片世界便剝落一層。
第三步時,腳下忽現深淵,黑暗裏浮起無數蒼白手臂,去拽他的靴底。
白長夜不管不顧,借下墜之勢俯衝,量劍直指心髒。就在劍尖即將觸及晶體的一瞬——
始源之心突然翻轉,深紅核心化作漆黑瞳孔,與他對視。轟!周遭碎片盡數崩裂,化作漆黑浪潮。
浪潮裏,夜幽的聲音遠遠傳來,帶著第一次出現的急促“別碰它!那不是‘始源之心’——是‘歸墟之種’!一旦刺破,整個遺忘之域都會坍縮成奇點,你我皆亡!”聲音未落,浪潮已凝成實體——
一條由純粹黑暗組成的巨龍,鱗片皆為人麵白長夜自己的臉、月影的臉、夜幽的臉……億萬張麵孔同時張口,發出無聲哀嚎。鎖鏈驟然收緊,符文灼進骨髓。
白長夜右臂瞬間失去知覺,量劍險些脫手。
黑暗巨龍趁隙撲下,龍吻裂至耳根,一口將他吞沒。……沒有疼痛。
隻有失重。
仿佛回到最初的量子之海,意識漂浮在無序的0與1之間。忽然,一點微光在極遠亮起。
光裏,有人背對他而立,銀發垂落,肩背處赫然是與自己右臂相同的鎖鏈,卻泛著淡金。那人回首,麵容模糊,聲音卻與白長夜一模一樣“想要真正的鑰匙,就回頭。
刺破虛妄者,終將麵對自己。”
白長夜垂眸,看見自己左手正握著一柄斷刃——
劍身隻剩寸許,斷麵處滴落深紅,像始源之心的顏色。他握緊斷刃,轉身,向黑暗中唯一的光走去。
每走一步,鎖鏈便從右臂剝落一環,化作飛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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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步時,灰燼在他身後凝成新的門門框由鎖鏈纏繞,門心嵌著一輪極小、極亮的紅日。門後,傳來心跳聲。
這一次,不是晶體,而是他自己的。
灰燼凝成的門在身後緩緩關閉,鎖鏈“哢嗒”一聲咬合,像替這段旅程落下最後一枚齒鍵。
門內沒有宮殿,也沒有碎片,隻有一條極窄的甬道,壁麵由半透明的黑曜砌成,裏麵浮動著與他右臂曾浮現過的一樣的銀白符文。
符文規律地明滅,像心跳,卻與他自己的心跳並不同步——每一次亮起,都慢上半拍,仿佛故意提醒你仍被“外物”寄居。甬道盡頭,是一麵鏡子。
鏡框由同一把斷刃的碎片拚成,斷麵仍滴著深紅。鏡麵卻空無一物,連倒影都不給他。白長夜抬起左手,斷刃的殘血沿著指縫淌落。
血珠觸及地麵,“嗒”一聲脆響,鏡麵終於起了波紋——卻沒有映出他的臉,而是映出那座倒立的灰色宮殿,以及宮殿門前懸浮的“始源之心”。
隻是此刻的晶體不再透明,裏麵那縷深紅已膨脹成一隻閉合的眼。
眼瞼微顫,像隨時會睜開。鏡中畫麵驟然拉近,巨眼睜開一線。
黑曜甬道隨之震顫,壁內符文瘋狂加速,像被灌注了過量電流。劇痛順著手臂舊傷爬回,白長夜卻隻是抬手,以斷刃在掌心一劃。血線濺落鏡麵。
鏡麵發出嬰兒般尖銳的啼哭,與先前那道撲空的影子如出一轍。哭聲裏,鏡麵碎裂成無數細小菱片,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門”
——有夜幽立在祭壇上,將“歸墟之種”嵌入凹槽;
——有月影的銀發被鎖鏈貫入脊背,被迫成為新的“鎖孔”;
——還有他自己,右臂被整條鎖鏈替換,劍鋒指向一個尚未出生、卻已啼哭的嬰兒。白長夜隻看了一眼,便抬手將那些菱片盡數掃落。
碎片落地的瞬間,甬道左右壁麵同時翻開,露出其後隱藏的“心室”。心室中央,懸著一枚真正的心髒——拳頭大小,表麵包裹著與他掌心相同的血紋。
心髒每一次搏動,都伴有一聲清脆的“哢噠”,像鑰匙在鎖孔裏轉動一格。
心室地麵,則是一副巨大的棋盤,由光與暗的格子交替鋪就。棋盤上已落子寥寥黑子,是他曾斬斷的鎖鏈;白子,是月影碎裂後的光點。
棋盤邊緣,一柄完整的量劍靜靜插在地上——劍身光潔,沒有符文,也沒有腐蝕痕跡,仿佛從未經曆過沼澤與碎片。棋盤對麵,坐著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人。
隻是那人右臂完好,左臂卻齊肩而斷,斷口處滴落深紅。
“下一局?”那人開口,聲音是白長夜自己的,卻帶著他從未有過的疲憊,“贏了我,心髒歸你;輸了,你留下做新的‘鏽’。”白長夜沒有坐。
他抬起仍滴血的左手,將斷刃拋向棋盤。
斷刃在空中旋轉,落下時恰好貫穿棋盤中心——光暗格子同時碎裂,黑白棋子被震得四散。
那人微微挑眉“棋盤毀了,規則也毀了。你想怎麽玩?”
“規則本就不是用來遵守的。”白長夜一步上前,拔起那柄完整量劍。
劍入手的一瞬,心室穹頂驟亮,浮現一行流動的光字
「以心為匙,以劍為契;既破虛妄,亦斬自身。」光字熄滅,心髒表麵的血紋同時亮起,像回應他的動作。
對麵那人卻笑起來,笑得肩膀微顫“原來如此——你不是來取‘始源之心’,你是來毀掉它。”
“錯了。”白長夜抬劍,劍尖對準的卻不是心髒,而是自己右臂——那條曾被銀白鎖鏈烙印的舊傷。
“我是來確認,它到底是我的一部分,還是寄生在我身上的‘門’。”劍落。
血光與銀光同時迸濺。右臂齊肘而斷,卻在離體的瞬間化作無數光符,被心室穹頂吸收。
對麵那人的身體同步龜裂,像一麵被擊碎的鏡像。
碎裂聲中,心髒的搏動驟然停止,整間心室開始坍縮。坍縮的黑暗裏,隻剩白長夜的聲音
“如果‘門’必須用血來開,那就用我的;如果‘鑰匙’必須被折斷,那就斷我的。”黑暗收攏成一點,又在下一瞬炸開。
沒有巨響,隻有寂靜。寂靜中,他聽見真正的心跳——
來自胸腔左側,平穩,自由,不再與任何符文同頻。……再睜眼時,他站在一片純白之上。
腳下是幹涸的沼澤底,頭頂是澄澈無霧的天。
遠處,夜幽背對他,麵前是那座祭壇。祭壇凹槽裏,空無一物。夜幽似有所感,回頭,目光落在他仍在滲血的右臂斷口,輕聲道“看來你找到了第三種解法。”
白長夜抬起僅存的左手,虛握。
掌心裏,一縷深紅緩緩凝結——不是晶體,不是巨眼,而是一滴真實的血,鮮紅,溫熱。
“不。”他答,“我隻是把鎖孔和鑰匙一起熔了。”
夜幽沉默片刻,忽而微笑“那麽,新的門在哪裏?”
白長夜將那滴血按向自己的胸口。血珠觸及衣襟,瞬間滲入,留下一點極小的、極亮的紅印。
“在這裏。”他說,“以後想開,得先問它答不答應。”風從純白的地平線吹來,帶著久違的植物清香。
白長夜轉身,背影在光裏拉得很長,而他的斷臂也在夜幽眨眼的瞬間恢複如初。
夜幽沒有追,隻是目送他遠去,直到那道背影與天地融為一體。而在無人可見的虛空裏,一粒銀白色的“鏽”悄然剝落,墜入純白,化為塵埃。
塵埃之上,一行極淡的字跡一閃而逝「第零條規則——若執劍者先斬自己,則門永閉,鑰永斷,鏽永歸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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