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歸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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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傘在荒原上停駐,像一朵不肯落地的雪。溫蒂抬傘,傘骨是極細的竹,覆著一層幾近透明的鮫綃。
傘下的人影隨之清晰——淡得幾乎失色的長發被一條霜白的發帶束在肩後,衣袍是黎明前最淺的一抹青,袖口滾著極細的銀線,像風在布麵上留下的痕跡。她抬眼,瞳孔是極淺的琥珀,映著尚未完全褪去的夜色,像兩粒被凍住的鬆脂。
“我來晚了。”溫蒂說,聲音輕得像風掠過草尖,“但也不算太晚。”
溫蒂的視線略過眾人落在白長夜身上,打量了一番後調侃道“芽衣,要我怎麽說才好,你們家一個個怎麽長的都這麽讓人嫉妒。”
隨後,溫蒂的視線又落在白霜雪身上“我不記得我們這一任十二詔刀裏有你這號人物,不過,既然是盟友,能使用詔刀的力量倒也無所謂。”
白霜雪沒有回應溫蒂的打量,隻是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她指尖輕撫過冰鏡邊緣,鏡中倒映出的卻不是自己的臉,而是裂穀深處尚未完全愈合的漆黑裂痕——像一道尚未縫合的傷口,仍在緩慢滲出暗金色的光屑。
“風之詔刀,”她輕聲道,“來得果然比傳聞中更安靜。”
溫蒂笑了,紙傘在指尖轉過半圈,傘骨發出細碎的“哢噠”聲,像風掠過竹節。“安靜是因為風本身不攜帶重量。”她抬眼,目光落在白長夜仍滴血的指尖,“不像你們,一個個把命掛在刀尖上。”
芽衣皺眉,雷光在鞘中低鳴,像被壓抑的獸。她上前一步,擋在白長夜與溫蒂之間,聲音冷得像裂穀裏最後一塊未化的冰“敘舊到此為止。溫蒂,你既然來了,就該知道這裏不是賞花的地方。”
“我當然知道。”溫蒂歎息,紙傘微微傾斜,露出傘後那片荒原——原本焦黑的土地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青綠,像被風重新吹活了脈搏,“但我也不是來打仗的。”
羽明陽嗤笑一聲,火焰在指尖跳動,映得他眉心的焰紋愈發熾烈“不是來打仗?那你是來收屍的?”
“是來收尾的。”溫蒂的聲音輕得像一片雪落在刀刃上,“你們把‘時間’的權能逼了出來,又把‘戒律’撕出一道口子,現在這片荒原的時間軸已經錯位——再放任不管,整個邊境都會變成倒懸海的倒影。”
“倒懸海的倒影?”羽明陽指尖的火羽驟斂,眉心焰紋像被凍住,“說清楚,溫蒂,別用你那套吟遊詩人的腔調糊弄人。”
溫蒂的紙傘微微一轉,傘骨發出風鈴般的輕響。她抬手,指尖在空氣中畫出一道極淺的弧線——那弧線並未消散,而是凝成了一片薄如蟬翼的風刃,懸在眾人眼前。風刃之中,倒映著裂穀深處尚未愈合的漆黑裂痕,裂痕邊緣正滲出細碎的暗金色光屑,像沙漏裏漏出的時之砂。
“看見了嗎?”溫蒂的聲音輕得像風掠過墓碑,“那是‘時間’被撕裂的傷口。莫洛克用‘戒律’強行錨定過去,又用‘時間’的權能跳幀——現在這片荒原的時間軸,就像被剪斷的琴弦,彈出來的調子……已經不在譜上了。”
“所以,”芽衣的刀鐔發出一聲低鳴,雷光在鞘內遊走,像壓抑的獸,“你要怎麽‘收尾’?”
溫蒂笑了,紙傘在她手中輕輕一轉,傘麵忽然展開成一輪滿月——那月並非銀白,而是透明的青,像黎明前最淺的一抹天光。月輪之中,風凝成實質的紋路,像無數細小的羽鱗。
刹那間,整片荒原的風都靜止了。不是“停止”,而是“凝固”。連眾人衣角揚起的弧度、白長夜指尖滴落的血珠、蘇緋雪發梢飄散的灰霧,都被定格在半空,像被琥珀封存的遠古昆蟲。
唯有溫蒂的紙傘仍在轉動,傘骨每轉一格,荒原的青綠便褪去一分,取而代之的是細碎的霜白——那是時間被“回溯”的痕跡。
溫蒂的紙傘每轉一格,荒原的青綠便褪去一分,像被風抽走了顏色。霜白從傘骨尖端蔓延,像一場倒著下的雪,把方才雷火留下的焦痕一寸寸抹平,連尚未凝固的熔岩也被重新封進冰殼,發出細碎的“哢啦”聲,仿佛時間本身在倒帶。
白長夜抬頭,看見自己指尖那滴尚未來得及墜落的血珠懸在半空,被風凝固成一粒細小的紅晶。它映出溫蒂的側臉——淡得像晨霧,卻帶著不容置喙的鋒利。
“風的權能可以做到這樣嗎?將一切都被風所帶走?最終飄散?”白長夜詢問道。
“風帶得走塵埃,帶得走聲音,卻帶不走‘存在’本身。”溫蒂的紙傘停住,傘骨最後一格“嗒”地歸位,荒原上的霜白也隨之定格——像一幅被強行按下暫停鍵的畫卷。
她抬手,指尖輕點那粒懸空的血晶。血晶碎成四瓣,卻沒有墜落,而是化作四縷極細的紅線,分別沒入芽衣、羽明陽、白霜雪與蘇緋雪的眉心。
“好了,收尾工作結束,我要走了,至於你們接下來怎麽打算,與我無關,至少目前如此。”溫蒂冷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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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蒂的紙傘在話音落下的瞬間便化作一縷青風,消散於荒原盡頭。凝固的空氣重新流動,血珠墜地,發出極輕的“嗒”聲,像是誰在遙遠的地方,輕輕叩響了門扉。
白長夜低頭,指尖那道裂口已愈合,隻剩下一圈淡粉色的疤,像一枚未綻的花苞。他抬手,量劍在掌心化作一道流光,沒入袖口。劍身消失時,他聽見自己心髒在胸腔裏重重跳了一下——不是複蘇,而是提醒。
“接下來,去哪?”冷鋒問。他的聲音仍沙啞,卻站得筆直,像一柄尚未折斷的劍。
芽衣沒回答,隻是抬眼望向北方。烏雲已散,天幕澄澈如洗,但極遠處的地平線上,仍有一道極細的黑線,像一道尚未愈合的傷口。那是莫洛克離開時留下的痕跡——時間的裂隙,尚未閉合。
“先回北辰家。”她終於開口,聲音像刀背敲在冰上,“莫洛克雖然暫時退走,但不確定他什麽時候卷土重來。”
雪在荒原盡頭落下時,北辰本家的朱漆大門才剛剛開啟一線。門前的石階被霜雪磨得發亮,像一條被歲月反複擦拭的刀脊。
穿過三重回廊時,芽衣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在雪地上拖出長長的回聲。北辰家的宅邸向來空曠,如今更顯得像一座被掏空的劍鞘——所有能戰的人都被她帶去了荒原,留下的隻有老弱和尚未拔刀的孩童。
白長夜跟在她身後半步,指尖的疤在雪光下泛著淡粉色。他忽然開口“大哥呢?他跑哪去了?”
芽衣的腳步在雪上停了一瞬,像被一句突如其來的話絆住。她沒有回頭,隻是讓聲音順著北風飄回來“大哥……他出去辦事了,具體的我也不知道。”
雪落無聲,北辰家的回廊卻像被誰踩斷的琴弦,在沉默裏發出細微的裂響。
“對了,你對溫蒂的印象怎麽樣?”北辰芽衣突然對白長夜問道。
白長夜垂眸,指腹摩挲著掌心那枚淡粉色的疤,像摩挲一朵未綻的花苞。
“她……像風。”少年聲音低而穩,“來去無聲,卻能在一瞬間改變天地顏色。可風不會為任何人停留——她臨走時,連回頭都沒有。”
芽衣輕笑了一聲,笑意卻像冰麵裂開細紋,冷而脆“風之詔刀本就該如此。你若指望她回頭,不如指望雪原開花。”
朱漆門扉被風掀開的刹那,一股比雪更冷的氣息灌入回廊。芽衣的刀鐔在鞘內發出一聲短促的鳴響,像被冰刃劃過。她回頭,看見廊下立著一道瘦長的影子——那人披著一件極舊的黑色羽織,羽織下擺被雪水濡濕,卻未沾半點霜白。
“北辰家今夜真是熱鬧。”那人開口,聲音像鏽鐵刮過瓷麵,“先是風之詔刀,再是……我。”
“大哥。”芽衣的聲音第一次出現裂縫,像冰層下湧動的暗流,“你還知道回來,事情辦完了?”
他隻是抬手,將兜帽向後掠去。雪光映出一張蒼白到幾乎透明的臉,眉骨淩厲,唇色卻淡得像被水洗過的墨。最刺目的是他右眼角下那道新添的疤——自顴骨斜劈至鬢角,血痂未褪,像一截斷裂的朱筆,突兀地落在雪宣之上。
“白長夜也在啊,不過你的氣息比以前弱了一分,嗯,要我說,其實你的選擇也不值得。”北辰寂調侃道。
雪無聲地落著,將北辰本家朱漆門外的石階覆成一條冷冽的刀脊。北風卷過回廊,吹動廊下那襲黑羽織的下擺,像掀起一截夜色。
北辰寂抬手拂去肩上的雪,指尖碰到那道新疤時微微一頓,像碰到一截尚未愈合的骨刺。他抬眼,目光掠過白長夜,落在芽衣臉上。
“我回來,不是來聽訓的。”他聲音低啞,卻帶著雪夜裏特有的鋒利,“莫洛克沒死,你們該知道。”
芽衣的指尖搭在刀鐔上,雷光在鞘中低鳴,像被凍住的獸。“我們當然知道。”她聲音冷得像冰麵裂開的細紋,“但你現在才回來,是算準了他不會立刻反撲,還是算準了我們會先替你收拾殘局?”
北辰寂沒答,隻是抬步跨過門檻。雪在他靴底碎成細小的晶屑,像被踩碎的星子。他走過白長夜身邊時,忽然停住,側頭看他。
“你把命運交出去了。”不是疑問,是陳述。
白長夜垂著眼,指腹摩挲掌心那枚淡粉色的疤,像在摩挲一朵未綻的花苞。“嗯。”他輕聲應,“換五條命,劃算。”
“愚蠢。”北辰寂嗤笑,聲音卻輕得像雪落無聲,“你明明知道他要的就是權能,他們五個的命,他根本不在乎。”
“說夠了沒有?”她嗓音低啞,像刀鋒刮過冰麵,“若回來隻是為了罵人,你現在就可以滾。”
北辰寂抬眼,雪光映出他右眼角那道新疤,血色未褪,像一道裂開的朱砂。
“我不是來吵架。”他聲音忽然輕下來,像雪落進井底,“本來就是家,回來還不行嗎?而且我也隻是給他一點提醒而已。”
雪聲壓得很低,像一柄鈍刀在骨縫間來回磨。北辰寂的嗓音落下後,回廊裏隻剩下風掀動羽織的獵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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芽衣沒有回頭,刀鐔卻在鞘內發出一聲極輕的“噌”——像冰層被月光劃開一道白線。她抬手,按住刀柄,聲音卻比方才更靜“你若真想回家,就先把外頭的雪掃幹淨。北辰家不留腳印帶血的人。”
北辰寂低笑一聲,笑聲短促,像寒鴉掠過枯枝。他抬手,指尖在空氣裏一撚——雪粒竟自石階上飛起,凝成一柄薄如蟬翼的冰帚,簌簌落地。冰帚無人執柄,卻自行貼著石階來回,掃得雪屑紛飛,像一場小型的風雪暴。
雪屑在冰帚下翻飛,像被撕碎的月光。北辰寂站在廊下,黑羽織的下擺被風掀起,露出腰間一截暗紅的刀柄——那顏色深得像凝固的血,與雪光格格不入。
“掃幹淨了。”他抬手,冰帚碎成齏粉,簌簌落回石階,像一場無聲的葬禮,“現在我可以進門了嗎?”
芽衣的刀鐔在鞘內發出一聲極輕的“叮”,像冰層下墜落的星子。她側身,讓出半步“進門可以,進心不行。”
北辰寂低笑,笑聲像雪夜裏擦過刀鋒的風。他抬步跨過門檻,卻在與白長夜擦肩時再次停住。少年的指尖仍摩挲著那枚淡粉色的疤,像摩挲一朵永不會開的花。
“你怕嗎?”北辰寂忽然問。
白長夜抬眼,瞳孔裏映著廊外飄雪,像兩粒被凍住的鬆脂。“怕什麽?”
“怕她真的不回頭。”北辰寂的聲音輕得像雪落無聲,“風之詔刀不會為任何人停留,但——”他頓了頓,右眼角的疤在雪光下愈發刺眼,“但風也會迷路。”
白長夜沒有回答,隻是垂下眼,掌心那枚疤忽然燙得像烙鐵。他想起溫蒂消散時,荒原盡頭那一縷青風,想起她臨走時連回頭都沒有——可風真的不會回頭嗎?還是隻是……從未有人值得她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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