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千人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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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上的“負片”蔓延至第三丈時,裂縫裏的“零”忽然停止眨動,像被誰掐住脖子的哨子,隻剩一圈圈漆黑的漣漪在眼眶裏蕩開。
白霜雪抬起的腳懸在半空,靴底沾著一層“負色”,卻遲遲不肯落下——她在等那隻眼先眨眼。一息、兩息……
第三息未至,裂縫深處傳來“哢嗒”一聲輕響,像有人把一枚骰子擲進無底洞,撞碎了對麵的鏡子。那隻眼終於再次閉合。
閉合的瞬間,裂縫邊緣的“負片”驟然倒卷,像被橡皮擦掉的鉛筆畫,連“擦”本身也被擦掉。
世界重新有了顏色,卻是一種極端不穩定的顏色天空是鐵鏽的暗紅,月亮是幽綠的磷火,風是半透明的灰,吹過耳廓時會發出玻璃碎裂的脆響。
“終於來了,可讓我好等。”
白霜雪的聲音向後發出,穿越剛剛出現的空間裂隙,傳入前來支援的白長夜耳中。
荒原的鐵鏽天幕下,白霜雪足尖終於落地。
像一枚圖釘被按進腐朽的木板,聲音短促卻帶著令人牙酸的回響。以她靴跟為圓心,“負色”頃刻倒卷,把不穩定的偽彩盡數抽走,世界被重新洗成一張灰白底片,隻剩那道幽綠的月高懸,像一枚被縫在天空的貓眼。
白長夜從裂隙裏踏出,披風還沾著皇都夜雨的潮氣。他抬眼,先看的不是白霜雪,而是那枚懸在裂縫中央的“零”——它已閉合,卻仍在滴血。血是黑色的,落地便長出細小的倒刺,像一簇簇逆向生長的荊棘。
“霜雪,”他低聲道,“我來晚了半步。”
“不晚。”白霜雪側過身,讓出視野,“正好趕上開幕。”
“走吧。”白霜雪說,“再拖,觀眾要退票了。”
她並指如刀,在虛空一劃。灰白的底片被劃出一道筆直的裂縫,裂縫邊緣滲出零星的火星,色作赤金——那是莫洛克先前留下的“虛無火種”,如今被始源重新點燃,用作照明的火把。
兩人並肩踏入。裂縫在身後合攏,像一本被隨手合上的連環畫。
裂縫合攏的最後一瞬,荒原背麵的世界才徹底醒來。
——那是一間沒有觀眾的環形劇場,穹頂高到看不見,唯有一枚巨大的“零”倒懸,像被釘死的月亮,滴落漆黑的血珠。
血珠落地,並不濺開,而是沿著地麵預設的溝槽自行爬行,織出一張越擴越大的網,把舞台、回廊、包廂、天頂統統框進同一幅“劇本”。
白霜雪與白長夜並肩站在網中央,靴跟同時被黑血爬上,像被扣上鐐銬。
“歡迎來到‘千人的舞台’。”
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男女老幼、哭笑聲、私語聲、金屬刮擦聲……所有聲線被切成碎片,再拚成一句整齊的歡迎詞——像一萬隻木偶同時張嘴,卻隻有一個提線人。
白霜雪抬眼,視線沿著黑血網格一路向上,在穹頂與“零”交接處,看見一道被縫在空中的裂縫——裂縫裏嵌著半張臉,正是千之詔刀的本體。她的五官仍被銀線粗暴縫合,嘴角卻誇張地裂到耳根,像一出永遠謝幕不了的笑。
“觀眾已經入席。”那張臉輕聲宣布,“現在,請兩位‘特邀演員’抽取各自的角色簽。”
話音落地,黑血網格忽然隆起,凝成兩隻與人等高的簽筒。筒身由無數細小的“存在”碎片黏合而成,像被壓扁的魂魄,表麵還能看見一張張模糊的人臉在蠕動。簽口蒙著一層霧,霧後似有無數竹簽在自行碰撞,發出類似骨骼錯位的哢噠聲。
白長夜微微側身,袖口滑落一截霜刃,寒氣將腳邊黑血逼退半寸。
“要抽嗎?”他問。
“抽也行,不抽也罷,前者可能要被她牽著走,後者就稍微要暴力一點。”白霜雪答得幹脆。
簽筒在兩人麵前靜靜聳立,像兩具被壓扁的棺材。筒口霧氣翻湧,骨牌般的“哢噠”聲越來越急,仿佛無數魂魄在爭先恐後地報名。
“抽吧,看看她玩什麽把戲。”白霜雪輕聲道。
白長夜抬手,指尖在虛空一劃,霜刃化作一縷銀光,輕輕點在簽筒表麵。霧氣驟然一滯,仿佛被凍住的呼吸,骨牌聲也隨之戛然而止。
“既然要抽,”他低聲道,聲音像雪落刀背,“那就按她的規矩來。”
簽筒微微震顫,筒口霧氣自動分開,露出其中一根漆黑的簽。簽身並非竹製,而是一截被壓縮的“存在”——像一段被抽幹的記憶,表麵浮動著模糊的人臉,五官扭曲,仿佛仍在掙紮。
白長夜兩指夾住簽尾,輕輕一抽。
“角色【妄圖弑親者】。”
簽離筒的一瞬,黑血網格驟然亮起幽綠的光,像被點燃的燈芯,沿著每一道溝槽疾走。
“妄圖弑親者”五個字在白長夜指縫間扭動,化作一條漆黑小蛇,順著他的腕骨一路向上,鱗片刮出冰裂的細響。所過之處,霜色被強行染成墨紋,像雪地裏潑了滾燙的鬆脂,再凝成一層脆殼。
白霜雪側眸,刀未出鞘,寒意已先一步截向蛇的七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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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碰他。”
她聲音不高,卻帶著始源獨有的“許可”——命令落地的瞬間,黑蛇鱗片片片倒豎,像被無形之手擰斷脊椎,啪地碎成一串扭曲的字符,重新跌進簽筒。
字符在筒底掙紮幾秒,慢慢拚成新的簽文【妄圖弑親者——但刀鋒指向自己?】。
漆黑小蛇被強行扭碎後,簽筒像被激怒的獸,筒壁一張張人臉同時張嘴,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
白霜雪指尖一彈,霜紋順著嘯聲逆流而上,把尖嘯凍成一根根冰針,懸在半空,針尖對準簽筒內壁——噗!
冰針同時刺入,筒身爆出細密裂紋,裂紋裏滲出黑血,血珠在空中自動拚成新的簽文【特邀演員·白霜雪】
【角色名為七的調停人】
黑血凝成的字在空中微微顫抖,像在嘲笑,又像在求饒。白霜雪抬眼,眸色冷得發藍,卻映不出那行字的倒影。
“七?”她輕聲念,聲音像冰片滑過鏡麵,留下一道擦不掉的劃痕,“第二個在這個世界這麽稱呼我的人。”
“七?”白霜雪第二次念出這個數字時,聲音輕得像在數一麵鏡子的裂紋。她抬手,指尖捏住那行仍在滴血的黑字,指肚一撚——啪。
字句炸成一粒漆黑的骰子,六點朝上,第七點卻空著,像被誰剜去瞳孔。
骰子在她掌心旋轉,越轉越慢,最後竟停在那片“無”的凹坑裏,發出一聲嬰兒啼哭般的“哢噠”。
啼哭聲落地的瞬間,整個環形劇場突然暗了一度。
高懸的“零”開始滴血,血珠卻不再沿網爬行,而是逆著重力升起,回流到穹頂,拚成一扇倒懸的門。
門開了。沒有聲音,也沒有風,隻是一片比夜色更濃稠的黑暗從倒懸的門縫裏“流”下來,像被倒扣的墨汁,沿著穹頂的黑血網格一路滴落,所過之處,連“零”都被染成一隻閉上的眼。
白霜雪抬手,刀未出鞘,霜紋已順著指尖爬上天幕,在黑暗與黑血交界的地方釘下一枚六棱冰晶——像給世界按下一枚圖釘,強行把“劇本”釘死在當前這一頁。
黑暗像被釘住的幕布,懸在穹頂之上,不再下滴,也不再回流,隻剩一枚六棱冰晶在“零”的瞳孔裏閃著冷光。冰晶中心,那粒被剜去的“第七點”忽然自己轉動起來——像被無形之手撥弄的骰子,發出空洞的骨響。
聲音不是來自冰晶,而是來自白霜雪自己的胸腔。她垂眸,看見鎖骨下方的銀白紋章忽然浮起,鎖鏈閉合,那滴倒掛的冰淚卻“啪”地炸成一枚細小的鼓槌,對著她的心髒輕輕敲了三下。
不是光,而是“聲”的亮所有黑血網格同時震顫,發出高低不一的音階,像千萬根琴弦被同一根指揮棒提起。
網格盡頭,倒懸的門徹底打開,門後卻並非黑暗,而是一座巨大的鍾盤——沒有刻度,隻有十二枚“零”圍成一圈,每一枚零都在滴血,滴落的瞬間便化作鼓槌,落在鍾盤背麵,發出心跳般的悶響。
白長夜側首,低聲道“十二聲鼓,十二點零分——她在催我們上場。”
白霜雪沒有回答,隻抬手,指尖在虛空一劃。刀終於出鞘半寸,刀身卻看不見,隻能聽見“冰”被抽出的聲音——像一條河被從世界裏抽走,留下幹涸的河床。
“角色已抽,場次已開。”千之詔刀的聲音從鍾盤背後傳來,這一次不再百聲合唱,而是孤零零的少女嗓音,帶著一點笑,一點喘,一點被縫太多次的裂口。
“特邀演員,請走到舞台中央——別忘了,劇本一旦開始,連‘死亡’都要按台詞來。”
話音落地,黑血網格忽然隆起,化作一道螺旋階梯,直通鍾盤。階梯每一級都由“存在”碎片凝成,踩上去會發出不同的慘叫——有的像嬰孩,有的像老嫗,有的像雷劈後的焦木。
白霜雪抬腳踏上第一級。慘叫聲響起的瞬間,她頸側的銀白紋章忽然“哢”地一聲,鎖鏈缺了一環。那環鎖鏈化作一粒冰晶,落在階梯上,立刻被階梯吞掉,發出滿足的“咕咚”。
第十二聲鼓響落下時,鍾盤上的“零”同時閉合,像十二隻同時咽氣的眼珠。鼓槌卻未停,反而倒懸而起,對準鍾盤背麵——那裏沒有齒輪,隻有一張被縫上的嘴。
嘴的唇線由銀線粗糙穿連,每一次鼓槌砸落,銀線便崩斷一根,露出其下幽深的黑。
黑裏浮起一行血字,像有人把“劇本”最後一頁提前翻到了觀眾眼前【特邀演員·白霜雪, 角色七的調停人
第一幕弑親者揮刀,調停者止殺
限定鼓聲結束前,若調停失敗,則兩人一同被劇本“劃掉”】
血字最後一筆落下,螺旋階梯忽然收攏,像一條被抽緊的脊椎。白霜雪與白長夜同時被拽到鍾盤正下方——那裏早已擺好兩張椅子。
椅子由“存在”碎片凝成,扶手處各嵌一麵小鏡,鏡麵卻映不出人影,隻映出“下一瞬”的死亡
——白長夜眉心被自己的霜刃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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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霜雪心口那枚冰淚逆流成河,將始源之刀凍成玻璃。
“坐。”千之詔刀的聲音從鍾盤背後傳來,已不再是少女,而是無數童聲合唱,像一萬隻提線木偶同時張嘴,“坐下,才能開幕。”
白霜雪沒動。她抬手,指尖在虛空一劃,一條極細的“白線”順著指骨爬出,像一條被凍住的閃電。
閃電並未劈向椅子,而是劈向“劇本”本身——哢。
血字被攔腰斬斷,斷口處噴出漆黑的“頁碼”,像一本被撕掉封麵的舊書,嘩啦啦翻飛 , 頁碼在半空重新拚合,卻不再是“劇本”,而是一麵鏡子——鏡子裏,坐著“觀眾”————莫洛克。
鏡中,莫洛克翹腿而坐,姿態懶散,像坐在自家壁爐前。
他左手端著一隻空杯,杯壁卻映出“支配劇場”的穹頂;右手兩指捏著一粒赤金火星,正往杯裏撒糖似的一點點抖落。
每抖一次,劇場裏的鼓聲便漏一拍,像被誰偷走了心跳。
“觀眾?”白霜雪眯眼,聲音冷得發黏,“還是新的提線人?”
鏡中,莫洛克把最後一粒火星抖進空杯,這才抬眼,目光穿過鏡麵,像穿過一層單薄的冰——
“別這麽緊張,七。”他晃了晃杯子,裏頭傳來冰湖碎裂的哢啦聲,“我隻是買了張前排票,看你們怎麽念我的台詞。”
“台詞?”白霜雪指尖那條白線驟然收緊,鏡麵“叮”地一聲,被勒出一圈蛛網裂,“劇本上可沒寫你能開口。”
“劇本?”莫洛克失笑,身體前傾,額角幾乎抵到鏡麵的裂縫,“小姑娘,你們拿到的隻是‘第一稿’。”
鏡麵被白線勒得“叮”作響,裂縫卻不再蔓延,反而像被誰用手從內側撐開——
莫洛克的額角抵著碎痕,輕輕一頂,鏡麵頓時化作一層漣漪,他的上半身從漣漪裏探出,像從冰湖裏爬出的溺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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