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7章 靖遠伯暗思禦敵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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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都被這話唬了一跳,忙問起細故,馮紫英因他老子馮唐乃是皇帝心腹,方才提前得了風聲,這會兒見眾人都不知道,也不敢多說,推托兩句,起身先走了。
    他這一走,其餘三人也不免壞了興致,各自散席還家,臨了寶玉還不忘又拉著蔣玉涵,約定了幾句言語。
    待至回府,寶玉雖為紈絝,也知草原乃大乾之敵,因念著方才馮紫英所說,稍有些惦記,便問起門子,果然說是隔壁一早來了內侍,把林思衡叫進宮裏去了。
    寶玉便點點頭,再問起些細致的消息,那門子便答不上來,隻道:
    “二爺若要知道,待小人這就去問問,再來給二爺回話。”
    寶玉正要點頭,末了還是作罷,心道:
    ‘不過又是些官場上勾心鬥角,仕途祿蠹之事,也不與我相幹,還是罷了,何必多問。’
    隨即搖了搖頭,將此事拋在腦後,先回了絳芸軒去,襲人見他喝了酒,便伺候著洗漱,又瞧著扇墜子丟了,問了一句,寶玉隻說是丟了。
    待要睡覺,卻見寶玉腰間那條大紅的汗巾子,襲人便猜出來幾分,隻當寶玉在外頭,不知和哪家女子胡混了一回,有些作惱,因而說道:
    “你有了好的,把我那條還我。”
    寶玉這才想起,自己原先那條竟是襲人親手所製,實不該給旁人的,也在心裏後悔,嘴上卻說不出來,隻得笑道:
    “我賠你一條好的如何?”
    說著就將那條紅的往襲人腰間係,襲人忙一把扯下來,丟到一旁的空箱子裏頭,斥道:
    “我不稀罕這行子,趕緊拿了去!”
    寶玉見她惱了,又委婉勸解了幾句,襲人拿他無法,隻得歎道:
    “我就知道你又幹那些事情!雖不該是我管你,可你也不該拿我的東西給那些個混賬人去,如何這般沒個算計?”
    寶玉又連連道惱賠罪,襲人本待再說幾句,又怕他醉酒著了寒,歎息幾聲,便也作罷了,寶玉喝得半醉,又在那錦香院裏起了心思,還要拉著襲人親近,襲人心中有氣,也並不肯。
    ————
    眼瞅著入了夜,林思衡方才自宮裏出來,方進了書房,邊城早在此候著,見林思衡在宮中逗留到這等時候,忙問起緣故,林思衡卻隻大笑道:
    “沒別的,隻因皇帝心中有懼罷了,旁的不說,王子騰這回可要慘了。”
    這話叫邊城摸不著頭腦,又聽林思衡解釋道:
    “今日一早,有準格爾的使節到了雁門關,人雖還未入關,已先遞了使書來,說是漠南苦寒,廣無人煙,準格爾部準備要重返漠北安居。
    又因部族年底遭了白災,餓死許多牲畜,希望我大乾能借他一些糧食,還道隻要大乾肯借,便願與大乾世代修好,不起兵戈。
    這話也隻能哄哄小孩子,不過是試探之語,張口說要皇帝打開大同、宣府糧倉,借五十萬石,還扯什麽秋收後償還。
    這不過是句借口,皇帝自己也有數,別說五十萬石,就是一萬石,他也給不得。
    他在邊軍本無威信,若真敢開大同和宣府的糧倉,資給準格爾部,這兩鎮邊軍隻怕就要先起兵反他。
    可若是不給,如今正是春夏之交,牧草漸肥,倘若真打起來,王子騰巡邊無功,皇帝眼下是信不過邊軍的,若是邊軍借此再次壯大,說不得西苑裏那位哪天起了心思,一腳就把他踹下去。
    他熬了這麽些年,眼看著這才打開了些局麵,偏又遇到這等事,若不是有些養氣功夫,隻怕都要慪死過去。
    可若要用京營來建功,他又沒這樣的自信,前番白蓮教造反,已將京營打了個灰頭土臉,說是得勝,也沒幾分光彩,若這回敗了,那就更是要命,況且國庫空虛,他連耗也耗不起。
    攔著使節不讓來肯定是不行的,那更是丟臉,打也打不得,耗也耗不得,這豈不是麻杆打狼兩頭怕?
    虧得王子騰前兩天才說準格爾斷不會寇邊,不料後腳就來了,皇帝與我說起這件事,可是惱怒的緊,若不因他是心腹,隻怕皇帝連將他活剮了的心思也有了。這可真是個倒黴的。”
    邊城聽得也一陣驚詫,急忙道:
    “莫非準格爾此番真要入寇?皇帝既問計於公子,可有什麽計較?”
    林思衡哼笑一聲,端起一旁的茶盞飲了一口:
    “他既心中生懼,我自然少不得寬慰他一番,隻道有我左掖大軍在,定足可禦敵破陣。
    但這不過是些官麵上的話,也不知道他能信得幾分,這皇帝玩弄心計權術是把好手,攤上這沙場軍爭之事,則不免有些露怯。
    使盡心機,好不容易又收攏了一個柳芳,臨到頭來又信不過其能耐,隻拉著我與馮唐說了半天的排兵布陣,行軍打仗的話,不過皆是紙上談兵。
    若叫我說,準格爾此番未必有膽子大動幹戈,年底那場白災畢竟不假,周邊諸韃靼、蒙古部落皆受創不輕,漠南隻怕更要嚴重三分。
    其正是因傷筋動骨,才要來行此訛詐,好度過難關,彼若真有膽子,當此時節,隻管縱馬入寇,燒殺搶掠一番。
    其部向自視為虎狼,視我輩為羔羊之屬,其性不改,難道還真能修身養性,與我盟好不成?
    不過是因幾十年前被賈代善打的喪膽,才安生了這麽些年,如今賈代善骨頭都化了,看來這準格爾部是又漸漸沒了畏懼之心,隻是尚且不知我大乾虛實,先借此話術,試探一番罷了。
    我料其不過言語逼迫,或借勢行些威逼之事,真要大動兵戈,眼下倒還不至於此。
    能想明白此節的,料也並不隻我一個,隻是各有計較,恐怕都不願擔這個責任,去和皇帝說這一番實話罷了。”
    邊城起身來回踱步,先點點頭,繼而又搖頭道:
    “正是這番道理,公子果然明見,隻是草原諸部,劫掠成性,素來奸狡,實不可掉以輕心,雖不必過於緊張,也不可全然不作些準備。
    若朝堂上果真軟弱一回,應對不及,被其鑽了空子,那時說不準就真要打上一場。”
    林思衡皺眉沉思,連連點頭,心裏也起了些緊迫感,他雖也算曆過幾番戰陣,可打流寇亂民,與和草原蠻族爭鋒到底不同。
    況且準格爾部弓馬諳熟,不下十萬之眾,皆多有騎射之能,性情又凶狠猛烈,實不能小覷。
    倘若能將自己手裏的力量都搬出來,自是無懼於準格爾,隻是如今明麵上能用的,也隻一個左掖而已。
    隻好在眼下左掖已牢牢在自己手中,練兵多日,好歹也堪一用,不至於似先前那般,還得從行軍練兵開始。
    “此番雖有些險處,也未嚐不是機會。
    叫小七先行察看器械糧草,若有缺少,即刻報我,好叫都督府即行補充,還得多要幾成,以備不足,當此時節,我看誰敢推托!
    告訴老三,令黃雀向北延伸,點選精幹人手,越出關去,探察準格爾虛實,查明其紮營駐屯,安置牛羊之所,並繪製沿途路徑要害,勿必仔細。
    四境之內,皆我手足,不可棄之不顧,終究能戰方能止戰,彼若真敢動兵,九邊能用最好,若不足為憑,咱們也不妨躍馬揚鞭,與他做過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