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川麵上不顯，隻虛與委蛇地同蔡攸周旋幾句，便帶著青影告辭。踏出蔡府朱漆大門的瞬間，海風裹著腥鹹撲麵而來，他這才發現後背官服早已被冷汗浸透。
    青石官道上，馬蹄聲碎。陸小川攥著韁繩的指節發白，太子密信中的字句如毒蛇般在腦中遊走。那個在宮宴上總含笑喚他"陸卿"的儲君，竟在暗中織就這般羅網。更可笑的是自己——掛著親王頭銜，卻連朝堂暗湧都渾然不覺，活像戲台子上塗脂抹粉的醜角。
    "王爺？"青影突然勒馬，"客棧到了。"
    陸小川猛然回神，簷下燈籠將"海天閣"三字照得血紅。他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方才的陰鬱已化作滿目柔情——陳若雪正倚在二樓軒窗邊，發間珠釵隨著張望的動作輕輕搖晃。
    ......
    房間內水汽氤氳。陳若雪絞著帕子替他擦發，忽然"咦"了一聲："夫君眉心怎麽擰著？可是海貨居的事還未了結？"
    "早料理幹淨了。"陸小川順勢將人攬進懷裏，鼻尖埋在她散發著茉莉香的頸窩，"隻是想著明日要帶你去采買海鮮，有些走神。"
    燭花爆了個響。陳若雪還要再問，卻被他打橫抱起："明日帶你去看日出，我們該安寢了。"錦帳落下時，他刻意讓動作比平日更輕柔，仿佛這樣就能抹去袖中密信的存在。
    窗外潮聲陣陣。待懷中人呼吸漸勻，陸小川在黑暗中睜著眼，聽更鼓敲過三響。
    寅時剛過，青灰色的天光還未浸透窗紙，陸小川便悄悄睜開了眼睛。懷中人呼吸均勻，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細碎的陰影。他輕輕撥開散落在她臉頰上的發絲，指尖流連在那片溫軟的肌膚上。
    "雪兒，"他貼在她耳邊輕喚，聲音帶著晨起的沙啞，"帶你去看日出啦。"
    陳若雪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還未完全清醒，就被他裹上杏色鬥篷，輕手輕腳地帶出了房門。走廊上的燭火早已熄滅，兩人借著微弱的晨光，像做賊似的溜出了客棧。
    他們不知道的是，四道黑影悄無聲息地跟了上來。青影打了個手勢，四人默契地分散在陰影中，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碼頭的木板在腳下發出輕微的吱呀聲，鹹濕的海風撲麵而來。陳若雪徹底清醒了，她深吸一口氣，眼睛亮晶晶地望向海天交界處。
    "快看！"她突然抓緊陸小川的手臂，指著遠方。
    天際線處，靛青色的雲層被染上一道金邊，像被點燃的絲綢般緩緩舒展。海麵上躍動著細碎的金光，仿佛撒落了無數寶石。
    陸小川沒有看日出，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陳若雪的臉上。朝霞為她瓷白的肌膚鍍上一層薄紅，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滿了整個晨曦的光輝。
    "陸小川..."她突然轉身，神色是從未有過的認真，"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男人，什麽事都會照顧到我的感受，還會陪我做這些從前隻敢幻想的事情，謝謝你。"
    海風拂過她的發梢，帶著鹹澀的氣息。陸小川伸手將她被風吹亂的鬢發別到耳後，指尖在那片泛紅的耳垂上流連。
    "傻丫頭，"他的聲音比海風還要溫柔，"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陳若雪咬了咬下唇，突然問道："那個...你真的為了娶我，拒絕了皇上的賞賜嗎？"
    陸小川大笑起來，笑聲驚起了幾隻海鷗。他一把將人摟進懷裏，在她耳邊低語："何止是賞賜，就算要用王位來換，我也不換！"
    "哎呀！"陳若雪羞得把臉埋進他胸口，卻掩不住嘴角甜蜜的弧度。
    不遠處的礁石後，黑鷹默默收回了腦袋。白羽用玉簫戳了戳他的後背，做了個"非禮勿視"的手勢。四人相視一笑，默契地又往陰影裏退了退。
    朝陽終於掙脫海平麵的束縛，將整片海域染成金紅色。陳若雪靠在陸小川肩頭，發間步搖的流蘇隨著海風輕晃，在兩人相貼的臉頰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該回去了。"陸小川輕吻她額角，指尖拂去沾在她睫毛上的晨露。
    兩人十指相扣走在逐漸蘇醒的街市上，青石板路還帶著夜露的濕滑。忽然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打破了晨間的寧靜——
    "讓開！都讓開！"
    一名少女跌跌撞撞地向自己的方向衝來，素白的中衣早已被撕破幾處，衣襟上沾染著斑駁血跡。她的長發散亂，臉色慘白，眼中滿是驚恐。陸小川幾乎是本能地側身，將陳若雪護在身後，可那少女卻如驚弓之鳥，連求救都未敢喊出，便踉蹌著從他們身旁掠過，隻在空氣中留下一縷淡淡的血腥氣。
    "臭娘們兒！站住！"
    三個彪形大漢緊追而來，手中砍刀寒光閃爍。為首的刀疤臉猛地刹住腳步，眯眼打量著陸小川華貴的衣袍，眼中閃過一絲忌憚。
    "小川……"陳若雪攥緊陸小川的衣袖，眼中滿是擔憂。
    就在這時，四道身影如鬼魅般出現在陸小川身後。
    白羽指尖輕轉玉簫，唇角微揚："公子，咱們要管閑事麽？"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少女摔倒的痛呼聲。
    陸小川回頭看了眼四人，不由得失笑——這些親信果然時刻惦記著他的安危。他目光重新鎖定那三個凶徒，見他們見自己這邊人多，隻是冷哼一聲，便繼續追向那少女。
    "暗中跟著，看看他們到底要幹什麽！"
    "是！"
    白羽早就按捺不住，她身為女子，最見不得男人欺負弱質女流，當即縱身追出。
    "黑鷹，你也去。"陸小川不放心白羽一人，沉聲吩咐。
    黑鷹點頭，身形一閃，如獵鷹般掠出。
    青影和北風對視一眼，默默守在陸小川身側。
    晨霧漸散，街道上行人漸多，可那少女的呼救聲卻漸漸遠去，淹沒在嘈雜的市井聲中。
    陸小川眉頭緊鎖，心中隱隱升起一絲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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