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沈晝救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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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州地處東北,十二月正是寒風吹雪之時。
    華燈千裏迢迢趕到的時候,雖未下雪也沒好到哪去。刀子似的冷風四麵八方地刮過來,她麻木地吸了口氣,裹著厚重的冬衣,手擁暖爐,隨著人群前進。
    龐大的建築映入眼簾,石柱上競技場三個字格外醒目。人群井然有序,挨個檢票踏入其中,華燈排在前列,怏怏地掏出門票,思緒隨風發散。
    十五天前出發尋找沈晝之際,她絕沒想到會落至如此下場。
    本以為按照華家的財力,至多三天就能把沈晝揪出來。誰曾想他跟哆啦A夢一樣,一會出現在青州,一會去到萬裏外的越州,比泥鰍還難抓。
    昨天傍晚她收到消息,沈晝報名參加了幽州臨山城的百人競技大賽,立馬派手下買好門票,連夜坐車趕來。
    甚至為了加快速度,她把兩匹馬換成四匹馬,中途好險沒把馬累死。
    到了地方也來不及休息,連口水都沒喝就急匆匆跑來排隊,生怕又跟沈晝失之交臂。
    萬幸這一次她趕上了。比賽還得一會才開始,走進觀眾席找了個視野開闊的位置坐下,她視線不斷逡巡,企圖鎖定沈晝的所在。
    旁邊的哥們和她打招呼:“你也來看百人競技啊?那場麵老血腥了,你行嗎?”
    華燈回頭掃了他一眼,又把頭轉回去,隨口說:“行不行等會就知道了。”
    男子卻在她這一眼中,仿佛看呆了般,情不自禁伸出手:“敢問美人尊姓大名……”
    哢嚓。
    伴隨著骨骼扭曲的聲音,男子捂著手腕發出慘叫,冷汗連連退避三舍。
    華燈又好心地用治愈術幫他把骨頭正位了。
    她好歹是築基期,隻讓他脫臼沒弄骨折都是發善心。
    男子終於明白自己是碰上了修真者,霎時靜如鵪鶉,哪怕對方再美也不敢多投一個眼神。
    一刻鍾後,觀眾席的人差不多來齊了,參賽者們也陸續準備進場。
    百人競技,如同名字一般,每次有上百號人參賽。規則隻有一個:站到最後,就是贏家。
    勝者可得獎勵一千靈石,就規模和凶殘程度而言,著實算不得多。
    結合上次在早市沈晝的表現,華燈覺得,他大概真的很缺錢。
    巧了,她什麽都沒有,就是錢多。
    整整一百名參賽者相繼進場,華燈等了會,果然發現沈晝的身影。
    他身量極高,稱得上鶴立雞群,臉上的青銅麵具更是別具一格,想不注意到都難。
    半月未見,他仍舊是那一身樸素的白衣,黑發以紅綢束起,發尾垂至腰間,隨著步伐輕輕搖曳。
    從華燈的視角,能發現不少人都在偷偷打量他,大約是覺得他步履穩健,氣度非凡,將他視作勁敵。
    隻是很快地,這些人的目光就紛紛轉移。無他,實在是沈晝過於沉默,在一眾滿身煞氣宛如凶獸的參賽者中內斂得格格不入。
    無論旁人怎麽挑釁,他始終不拔劍,不言語,待在角落冷眼旁觀,不曾泄露一絲殺氣。
    這裏說是競技場,仿佛隻要打倒對手就行,實際沒多久就會變成生死搏鬥。而一個沒有殺意的人,是絕對活不到最後的。
    須臾,一聲令下,百人亂戰開始,全場沸騰。
    沈晝終於有了動作,他不疾不徐踏出一步,從角落來到戰場邊緣,兩手垂落,重心後移,是個很放鬆的姿勢。
    上次見他是有劍無鞘,這次卻反過來,腰上懸著的隻有劍鞘。華燈想,不知是哪個攤主大發善心兩折賣給他的。
    當這個念頭興起又消失的時候,滿場喧嘩戛然而止。
    華燈不明所以地看過去,發現比賽已經結束。
    百人競技場變成一人競技場,九十九人伏地哀嚎,唯餘沈晝屹立不倒。
    觀眾和裁判目瞪口呆。
    旁邊的哥們“淦”了聲,罵道:“這還花錢看個屁啊!”說好的血腥呢?!
    “嘶……”華燈的震驚不比他少。
    剛才她看得分明,沈晝居然連法術都沒用,是真的靠一柄劍鞘在三秒內擊敗了所有人,哪怕對修仙者來說,難度也不亞於七十老太暴打泰森。
    她瞬間心潮澎湃,對沈晝的實力有了新的評估,迫不及待衝下看台,去前廳尋找沈晝的身影。
    當她趕到時,沈晝領了獎金正朝門外走,華燈幾個箭步衝到他麵前,抬手將他攔下。
    動作幅度有些大,腕上的桃花手鏈晃了出來,她又趕緊藏好。這是五歲時一個修士路過給的,能隱藏她的體質,她還不想暴露自己的特殊性。
    莫名被人阻攔,沈晝也沒什麽反應,隻是微微垂下眼睫,等待她的解釋。
    華燈快速掃過周圍,開門見山地問:“沈晝道友,你現在有道侶或者喜歡的人嗎?”
    聽到名字的時候,沈晝看了她一眼,然後說:“無。”
    華燈滿意地微笑:“那你介意多一個道侶嗎?”
    沈晝平靜反問:“什麽意思?”
    華燈深吸一口氣:“我的意思是,你願不願意和我結為道侶?”
    怕沈晝不同意,她一口氣說完:“我現在急需一名修為過硬的人當道侶,思來想去隻有你最合適。隻要你願意,我可以出每月五萬靈石。當然,沒有包.養你的意思,這完全是道友間的友好交流。”
    說完這一大段,她輕鬆不少,心想沈晝絕對拒絕不了這優渥的條件。
    沈晝確實沒怎麽猶豫,他說:“我不與人雙修。”
    “你同意就……啊?”
    愕然片刻,華燈問:“你修無情道?”
    沈晝說了個“不”字,直接越過她離開了這裏。
    華燈:“???”
    兩輩子加起來都鮮少有被人拒絕的時候,她第一反應就是去抓沈晝的衣袖要他說個明白。
    然而那片衣袖就跟雲煙似的,從她手心悄無聲息地溜走,似乎極厭惡被她觸碰。
    華燈:“………”
    她被嫌棄了吧。
    是被嫌棄了吧!
    大小姐脾氣上來,她當即拎著裙子追了出去。
    “你為什麽不同意?我還可以加價的!八萬行不行?”
    “不是你不修無情道還有什麽可強的啊?”
    “難道是覺得我配不上你?”
    無論華燈怎麽跟在後頭喊,沈晝都無動於衷。
    她追得氣喘籲籲,難以理解地詢問係統:“沈晝在書裏也是這種性格嗎?”
    係統:“嗯……大概吧。他在書裏確實沒什麽戲份。”
    雖然沒戲份,可也不至於這麽惜字如金吧,華燈總覺得哪裏不對。
    但無論如何,她已經沒得選了,與其讓她回去走劇情不如趁早讓她去死。
    沈晝倒是毫不關心她這邊的情況,離開競技場後便加快了步伐,朝著街道盡頭的一座高樓走去。
    華燈隨意瞄了眼就匆忙跟上,完全沒注意牌匾上“飛煙閣”三個大字。
    等進了高樓,她才發現不太對。
    周圍有些過於安靜,每個人都在認真盯著手裏的傳訊碟,或者牆上巨大的卷軸,沒人交談,也沒人在意其他。
    有幾道目光朝她射來,帶著探究的意味,她快走兩步緊跟沈晝,小聲叫道:“沈——”
    後麵的字突然發不出聲。
    她睜大眼睛,麵前隻有沈晝的背影。喉嚨像被木頭堵住一樣,說不出話也難以呼吸,手腳變得不聽使喚,帶著她無比僵硬地走上樓梯。
    是沈晝做的嗎?這是什麽法術?
    “傀儡術。”係統貼心地解釋。
    等到了二樓空台,沈晝順手揭下懸賞令的同時,放開對她的控製,淡淡地轉過身。
    華燈捂著脖子喘息,指責道:“你幹嘛?想暗害我呀?”
    沈晝說:“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華燈回憶了下牌匾上的字:“飛煙閣?”
    沈晝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牆上的卷軸。
    華燈於是跟著望去。
    隻見信息不斷變幻的卷軸之上,一個名字赫然在列——
    懸賞令,第一名,沈晝。
    賞金:七千八百萬。
    飛煙閣,買凶殺人之所。
    華燈默默地住嘴了。她說:“我知道了,在這不會叫你的名字。”
    沈晝:“不要跟著我,我不會答應的。”
    這是他對華燈說的第一個長句。
    語氣平淡到近乎詭異。
    華燈眨了下眼,在他抬腳離開時,卻並沒有依言留在原地,而是再度小跑著跟了上去。
    “你現在不答應是沒見識過我的財力,等下你絕對會後悔的!”華燈握著拳頭發誓。
    “宿主,要不還是放棄吧。”係統看不下去勸說她,“其實走劇情也沒那麽難,而且你的男主們大多都……呃,比較擬人。”
    “我不!”華燈反而堅定了想法,“他越拒絕我,越證明他能擺脫合歡聖體的影響,我一定要砸錢拿下他!”
    她才不要跟各種奇怪的物種玩奇怪的play!
    華燈說到做到。
    等沈晝踏進兵器閣的時候,她立馬抬腳跟上,儲備靈石的玉牌早早調到手裏。
    她生得美豔,衣著更是華貴非凡,連腳踩的靴子都是越州特產的月華錦緞麵,可謂渾身上下無一不精致。
    掌櫃的一瞧就知道來了大客戶,趕忙上前奉承,隻是轉頭又瞧見和華燈一夥的沈晝,不免心裏有些嘀咕,儼然把他當成傍富婆的窮劍士。
    華燈哪管這些,眼睛隻顧著盯緊沈晝,他看什麽她就跟著買什麽,最後幾乎買空半個店,出門的時候掌櫃就差給她跪下。
    沈晝仍是不見異樣,仿佛身後壓根沒華燈這個人,該去哪去哪,該幹什麽幹什麽。
    華燈跟了他大半天,買了不知多少東西。傍晚的時候,他終於不再逗留,出了城門,看架勢準備去殺懸賞令上的人。
    一進到城外彎彎繞繞的樹林,華燈就意識到不妙。
    沒等她去抓住沈晝,果然眼前一花,沈晝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無影無蹤。
    華燈:“……”
    她懊惱地跺腳,東西還沒送出去,之後找沈晝又該費好大功夫,保不準藥清宗會不會提前抓她回去。
    “喲,哪來的美人?”令人作嘔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打破這片寂靜。
    另外一個聲音說:“今天運氣不錯呀,能讓我們哥倆好好爽一爽。”
    啊,又來了,華燈麵無表情轉身,內心毫無波瀾。這就是女主buff,也是她之前很少出門的原因。
    對麵站著兩個持刀的修士,華燈一身法寶,其實不是很怕,保險起見還是問了聲:“係統,這兩個傻叉什麽修為?”
    係統掃描了下:“兩個都是金丹期。”
    華燈沉重地說:“這樣看,他們的實力可能在我之上。”
    係統:“……”
    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眼看兩人快要撲過來,華燈扭頭就喊:“給你五百靈石,幫我殺了他們!”
    那兩人頓時笑道:“小美人和誰說話呢?這裏可隻有我們哦……哦哦哦!誰捅老子屁股!”
    還能是誰,當然是眼裏隻有靈石的沈晝。
    他揭懸賞令時,華燈碰巧瞄見,懸賞額不過三百靈石,所以她故意加價,就賭沈晝能聽見,並且會趕來。
    她賭對了。沈晝出現得極快,殺人的動作也極快,手起劍落,竟是一滴血都未曾濺出。
    剛巧華燈也有點潔癖,對此更為滿意,抱著靈石就跑了過去。
    忽然,一陣寒風刮過,她打了個冷顫。當看清沈晝的狀態時,這股冷意竟更甚之前。
    地上的人已經死透,沈晝周身散發的殺氣卻並未收斂,久經戰場的血與戾氣盡數向華燈傾軋而來,快要將她的血液凍結。
    華燈的腳步逐漸遲緩,然後停止。
    她再遲鈍也能意識到,現在的沈晝和先前完全不同。如果說之前的他是一柄收斂入鞘的劍,那現在無疑已經鋒芒畢露,令人膽寒。
    周遭寂寂無言,唯有風過林梢傳來濤濤聲響,沈晝隨意拔起插在屍體上的劍,轉頭望了過來。
    那張青銅麵具泛著寒光,居高臨下,吐字淡漠:“你好像還沒發現。”
    “——我能殺了他們,現在也可以殺了你。”
    每一個字,都是毫不掩藏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