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你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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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華燈披著被子坐在床上,一臉深沉地懺悔。
    “我不應該在答應好的情況下,一個人睡到日上三竿,讓你獨自麵對拜師禮。”
    沈晝斜倚白牆,目光落到她臉上,沉甸甸的,直到她說完才毫無誠意地開口:“沒關係,你是雇主。”
    對方拒絕你的道歉,並向你丟出嘲諷技能。
    華燈隻好滾下了床,獻寶似的捧出一坨金子:“鐺鐺,你看這是什麽?”
    沈晝眼風都沒給:“修仙界金子不值錢。”
    “哦。”華燈慢騰騰收手,“不要算了,那我給月牙和月滿吧。”
    沈晝麵無表情。
    華燈都沒看見他出手,那坨黃燦燦的金子就消失在手心,了無痕跡。
    她笑眯眯地拍了拍手:“明天是我第一節課,你記得陪我一起,要準時哦。”
    沈晝冷冷地點頭,轉身要走。
    “你要去哪?”華燈下意識問。
    “殺人。你想去?”他按著手邊的劍柄。
    華燈連連搖頭,做出恭送的手勢:“您走好。”
    按照契書,沈晝每天有兩個時辰自由活動的時間,華燈的確也管不著他。
    她讓月牙和月滿下山一趟,采購些需要的東西,自己則翻看掌門給的仙典,準備明天的課程。
    傍晚之前,沈晝提著劍出現在庭院裏,滿身的血,一聲不吭回到房間,華燈都沒來得及跟他打招呼。
    一直到晚上,沈晝都沒有再出來,華燈路過幾次,房間裏也都靜悄悄的,沒有走動聲,甚至沒有呼吸聲。
    夜裏,華燈抱著浣熊公仔呼呼大睡。
    她做了個夢,夢裏的她被人追殺,好不容易找到沈晝,他卻用一種完全陌生的眼神看著她,對她說:“你以為我和他們就不一樣嗎?”
    “你當然不一樣……”
    她模模糊糊地說,突然耳邊響起警鈴似的機械音:“宿主,快醒醒!你有危險!”
    華燈遽然睜眼。
    視野一片昏暗,月光被床邊的黑影遮擋了大半,這黑影猶似活物,晃動著發出粗重的喘息。
    “師妹,噓。”
    是段譯的聲音。
    夜色中,他麵帶笑容,興奮得臉色潮紅:“師兄會讓你快樂的,你相信師兄……”
    華燈:“狗東西,去死!”
    罵完這一句,她手往床頭掛著的紅繩一拉,叮鈴鈴——
    清脆的鈴聲乍然響起,來源卻並非華燈的房間。
    段譯無動於衷,笑著伸出手:“師妹在玩什麽?隻要你喜歡的,師兄都可以嚐試。”
    “滾!”華燈抬腳就踢,邊踢邊喊道:“大佬救命!”
    “師妹在叫誰?你那個沒用的道侶嗎?他聽不見的,這裏隻有你和我……”
    話音忽而止住,段譯渾身一僵,不可置信般低下頭。
    在他腰腹部,一截劍尖刺穿骨肉,破開拳頭大的血洞。
    血水淅淅瀝瀝下滴,他頹然跪地,卻還不死心地爬向華燈的床沿。
    華燈完全不在意,如蒙大赦,望向那道月光下頎長的背影。
    夜幕已深,男人脫去了外袍,隻著雪白的中衣,柔軟的布料貼著肉.體,勁腰長腿一覽無遺。
    大佬估計在睡覺,驟然被吵醒心情難免暴躁,一腳踩斷段譯的手腕,嫌惡道:“沒腦子的蠢貨。”
    不知他用了什麽法術,段譯一聲慘叫都沒發出,冷汗涔涔伏地扭動。
    他冷眼看著,染血的劍鋒懸在段譯頸邊,問華燈:“你打算怎麽處置?”
    華燈向來受不得委屈,當即跳下床踹了段譯好幾腳,惡狠狠道:“把他掛在藥清堂門口示眾!”
    沈晝沒有異議,劍尖從段譯的下頜劃過,利刃割破肌膚。
    段譯被迫順著劍身抬頭。
    迎著窗柩漏下的月光,他看清了沈晝藏在麵具之後的雙眸。
    居高臨下,毫無憐憫,如同看一灘爛泥。
    下一刻,那雙漆黑的眼睛變成漩渦的形狀。
    他叫不出聲,隻能驚恐地張大嘴,腦海裏炸開熟悉又冰冷的聲音,命令他道:“你,去藥清堂門口,把自己掛起來。”
    段譯瞳孔的光熄滅了。
    他聽話地滾了出去,甚至滾得很歡快,頗有規律地沿著小路轉彎調頭。
    這一幕過於滑稽,華燈撲哧笑出了聲,心裏的不安被衝淡不少,手腳卻還是冰涼的,並未從方才的驚嚇中緩過來。
    這次的突襲不是偶然,相反,按照原著來說,是比吃飯喝水還要正常的事。
    靜坐片刻,她掀開被子,擦去額角冷汗。
    沈晝沒給她眼神,站在旁邊一點一滴擦拭仙劍,仿佛這樣比清潔術更加幹淨。
    華燈的頭靠在膝蓋上,無聲注視著他。
    與外表相比,沈晝的身材其實成熟得多。肌肉緊實而不突兀,穿著衣服隻顯得修長,脫下衣服才露出分明而流暢的肌肉線條。
    這是華燈頭一回看他褪去外袍的模樣,之前哪怕在馬車上,他也是和衣而眠,包裹得嚴嚴實實。
    從來沒像今晚一樣,他的中衣大敞著,麥色肌膚從衣衫下裸.露出來,鎖骨的陰影和寬闊的胸膛暴露在月光中,流淌著漣漪似的光澤。
    不知道為什麽,他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籲出一口氣後,五指插入發間,粗魯地朝後捋了一把。
    隨著他的動作,長發從臉頰散落,喉結滾動,肩背舒展,腹肌更是若隱若現,直讓華燈看得挪不開眼。
    這肩頸,這腰腹,這長腿。
    嘖嘖。
    “再看就把你師兄叫回來。”涼涼的話語打斷華燈自以為隱秘的偷瞄。
    她發出不滿的譴責:“小氣鬼!”
    “你不小氣,你脫一個我看看。”沈晝輕嗤了聲。
    “是你自己大半夜穿成這樣,你不守男德。”華燈大聲叭叭。
    沈晝懶得和她爭辯,隻以不屑的眼神將她上下打量了遍,仿佛在說:那你呢?
    華燈低頭看了眼,發現她確實也沒好到哪去。
    睡前服服帖帖的寢衣因為和段譯的爭執,腰帶鬆了一半,雪白的肩膀要露不露,領口直接敞到胸前,露出鎖骨下醒目的小痣。
    “不許看!”她捂著胸口瞪了眼,飛快把衣服收拾好。
    沈晝收走仙劍,抱著胳膊評價:“小氣鬼。”
    華燈理直氣壯:“我是你雇主,我說了算!”
    沈晝微挑下眉,不置可否,隻揚手道:“走了,沒事別叫我。”
    轉身的同時,眸底血色如潮水退去。
    被她打岔幾句,方才強行中斷功法造就的魔氣竟然悄無聲息地消散,比他之前冥想半個時辰還要有效。
    回去再重新打斷一遍試試。
    然而華燈叫住了他:“不要,我一個人睡害怕!”
    沈晝回眸,掂了掂手裏的劍:“半個人睡不害怕,我可以幫你。”
    華燈一口氣梗在喉頭,半晌才憋出實話:“你走了,萬一又有人來怎麽辦?”
    她強調:“我受不了刺激,真的會死人的。”
    沈晝一臉莫名,說:“那就死吧。”
    華燈閉了閉眼,已經不對他的同情心抱有什麽期待,圖窮匕見:“總之我不要一個人睡!”
    沈晝恍然大悟,麵色依舊淡淡,腿卻誠實地退後了一步。
    華燈:“……”
    總覺得沈晝那眼神在說:你好,請不要覬覦我的清白。
    她嚐試狡辯:“我不是這個意思,反正屋子很大,我再給你買張床嘛。”
    沈晝:“嗬。”
    華燈雙手合十:“拜托啦,我一個人睡真的很害怕。”
    她說得可憐巴巴,沈晝的表情卻沒有一絲一毫變化,像是神遊天外。
    隨著他的沉默,華燈逐漸從“給你加錢也不行嗎”,變成“隨便你吧,其實我也沒有很需要你,笑死”。
    也許是被她的破防語錄逗樂,沈晝的神色終於有了點變化,眼眸重新落到她臉上。
    四目相對片刻,他悠悠地說:“加錢可以,不過今天就……”
    “今天你就先打地鋪!”華燈立馬接上。
    “你打地鋪。”沈晝心平氣和地說。
    華燈:“……你平時不是風餐露宿都習慣了嗎?”
    沈晝:“所以現在我更應該好好享受。你打地鋪。”
    華大小姐忍了又忍,最後還真就忍了下去:“好,既然你願意這麽狠心,那就我打!”
    沈晝動作利落地拿了床被子上榻:“我願意。”
    華燈忍辱負重,灰溜溜抱著被子下床,有生以來第一次,打起了地鋪。
    ……
    兩刻鍾後,華燈躺在冰涼的地板上,毫無睡意,翻身打量床上的人影。
    他盤腿坐著,五心朝天,側對床沿,周身靈氣運轉,身前小小的心劍忽明忽暗。
    華燈內心咆哮:在哪卷不是卷,不想睡覺就把床讓給她啊!
    可畢竟是她強留人家,這話不好說出口,隻能暗搓搓試探:“沈晝,你平時都不睡覺的嗎?”
    沈晝沒睜眼:“不睡。”
    華燈驚奇地揚眉:“一直練功,從來不休息?”
    沈晝:“嗯。”
    華燈:“那你也沒什麽娛樂愛好?”
    沈晝:“沒有。”
    華燈:“除了練功真的什麽都不幹嗎?你看我每天——”
    沈晝:“閉嘴。”
    華燈:“哦。”
    原本她還想問問劍修都這個慘樣,是不是容易得心理疾病,現在看來不用問了,肯定是多少沾點。
    又過了一會。
    華燈半醒不醒地開口:“沈晝,你睡了嗎?”
    無人應答。
    “沈晝,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無人應答。
    她自顧自繼續:“是一個很重要的秘密,除了我誰都不知道。”
    她好想說出自己的來曆,說出這本書的內容,這秘密她獨自埋藏十八年,無時無刻不令她感到孤獨。
    “……算了。”她歎了口氣,裹緊被子翻身,嘟囔道,“以後再說吧。”
    *
    “新的任務已下達,請宿主查收。”
    翌日清晨,華燈還睡得迷迷瞪瞪,猝不及防接到這個通知。
    任務:【與掌門共同修煉三天】未完成
    時限:五天
    她猛的一下翻身坐起。
    書裏的修煉是什麽形式不用多說,華燈緊張地咽口水:“係統,一定要雙修嗎?”
    “宿主放心,你的任務都是簡單形式,沒有詳細要求,可以適度發揮自主性。”
    華燈鬆了口氣:“那就好,我可不想和老頭子睡覺。”
    這一波驚魂未定,扭頭又被嚇了一跳。
    “你怎麽還在這?”
    向來神出鬼沒的沈晝,居然直到辰時還停留在她的房間裏,且沒有練功,而是抱劍站在床邊,蹙眉盯著她的方向。
    “你……看我幹嘛?”
    她被盯得毛骨悚然,揪著衣服看了又看,確保沒有問題才重新抬頭。
    沈晝俯身靠近,麵無表情地問:“什麽秘密?”
    華燈:“……”
    華燈:“你該不會一晚上都在想這個問題吧?”
    沈晝不語,隻用看死人的眼神凝視她。
    華燈眼角一抽,那股糊塗勁過去,現在是打死她也不可能說出穿越的事,當即道:“秘密就是,你長得真好看!”
    這話不假,所以她說得情真意切,希望能糊弄過沈晝。
    然而,沈晝盯著她的眼神沒有絲毫收斂,反而添上幾抹複雜。
    “——好看?”他喃喃重複。
    在他漫長又短暫的人生裏,的確曾有人對他說過“好看”。但那都出自惡意的嘲笑,他將之理解為挑釁。
    等他把挑釁的人都痛打過一遍,再也沒人敢評價他的長相。
    可現在,他看著華燈笑意盈盈的雙眼。
    黑白分明,瑩潤剔透,沒有半分挑釁的意味。
    “不覺得醜?”
    他下意識說出這句話,指尖撫上臉頰,卻隻觸碰到冰冷的麵具。
    華燈:醜?誰?他醜???
    這個人居然對著自己完美無缺的臉說醜?!
    華燈淩亂地懷疑人生,張嘴半天說不出話。
    “算了,不重要。”沈晝無所謂地擱下,漠然轉身,“這問題本來也沒有意義。”
    “怎麽沒有意義了?”
    華燈終於反應過來,一把拉住他……好吧又沒碰到。
    總之,她認真地說:“你長得好看,我看著多舒心啊。”
    想了想,她指著沈晝臉上的麵具,不容置喙:“這樣,以後在我麵前,你都不要戴麵具了!”
    “我喜歡看著你。”
    說完這一句,華燈渾身輕快,把沈晝趕出房間穿衣洗漱。
    男人任憑她的推搡,漆黑的眼睛淡漠依舊,如往常般回到屋裏打磨劍意。
    很久之後,他從識海中脫離,起身朝屋外走去。
    路過桌子的時候,正對窗戶的鏡子折射出一縷光,他腳步一頓,鬼使神差走到跟前,微垂眼睫。
    好看?
    ……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