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毛小狗怔愣在原地足足兩三分鍾。
    明明他的眼睛中是有些不可置信而宕機失去思考能力的，偏偏雙手又堅定地不肯鬆開。
    以至於頭腦一熱說出那句“我很愛你”的溫柒柒被他緊緊拉著，跑又跑不掉，躲又沒地方躲。
    隻能別著頭貼在沈妄的胸前，攔住他望過來的眼神。
    也是擋住自己不知為何忽地羞紅的耳朵與臉頰。
    好燙。
    無論是沈妄的胸口，還是他越攥越緊的指尖。
    【等等等等等等一下！好像哪裏不對！】
    【我怎麽情緒波動這麽大？這不科學！酒精的影響？】
    懷中的溫柒柒低垂著頭，認真思考：
    【吹吹晚風是不是能解解酒？我不記得我酒量這麽差啊......要不還是去讓傭人備點熱牛奶？什麽解酒來著......拳擊麽？好像哪裏不對.....】
    【不管怎麽樣，先把沈妄這臭小子送回去再說！】
    沈妄在聽到這句心聲後回過了神，狡黠的眸子裏微光流轉。
    “那個......”
    溫柒柒怕驚動她以為還在偷偷難過的金毛小狗，聲音依舊放得很輕：“你——”
    “海浪聲好大啊，姐姐。”
    溫柒柒聞聲抬頭看向打斷她的沈妄。
    金發少年正揚著頭，視線落在平靜的海麵上，漂亮的眸子裏笑意浮動，似乎又回到了平日裏沒心沒肺的模樣。
    銀白柔和的月光透過雲層灑落在少年的身上，為他鍍了一層聖潔的光輝。
    他就像是從漫畫裏走出來拯救悲情女主的陽光男孩。
    察覺到了溫柒柒的目光，少年回過了頭。
    對上她的那雙水汪汪疑惑的眸子，沈妄小幅度地笑了一下，雙眸純淨無害地眯起：“都沒能聽到你剛剛在我耳邊說了什麽。”
    “誒？”
    【沒聽到麽？】
    沈妄頗為認真地點了點頭，俯身靠近：“或者......”
    “姐姐，可以再和我說一次。”
    他看溫柒柒沒有抵觸，又將頭向她湊近了幾分：“這次，你可以看著我，然後告訴我......”
    “你有多愛我。”
    他的眼神太過於幹淨澄澈。
    不夾雜絲毫欲念的眸子格外讓人難以抽離。
    但溫柒柒不是一般人。
    她臉上那些含蓄也因為沈妄說的“沒聽見”而放心地收了回去，雙手毫不留情地就把金毛小狗毛茸茸的腦袋托起，舉高，移開自己的視線範圍，耍著賴：
    “聽不到是你的損失，我才不要再說一遍！”
    少年雖然被推開，但嘴角的笑意卻在溫柒柒看不到的角度下漸漸加深，語氣依舊滿滿地寵溺：
    “聽不到就算我的損失，是哪個小朋友這麽專政啊？”
    溫柒柒叉起腰，理不直氣也壯：“肯定是沒聽到的那個小朋友的問題，絕對不是我這個小朋友的問題。”
    沈妄向後退了一步，好將溫柒柒整個人收進眼底，看著她這副模樣笑了笑：“那你這個小朋友，介不介意幫我個小忙？”
    “嗯？”
    由於沈妄轉變得太快，再加上他也沒再提那種要求，溫柒柒自然而然過濾了要把沈妄早點送回去的念頭。
    少年調試著手機：“下個月聖斯利亞學院有文藝匯演，有一首曲子，我想請姐姐陪我練一練。”
    溫柒柒挑眉：“要我陪練？價格可不便宜哦。”
    舒緩的音樂從沈妄的手機中流出，他抬眸：“支付不起的話，可以用自己抵押麽？”
    “那我要考慮考慮。”
    溫柒柒做出柔道準備的姿勢：“先說怎麽練？”
    沈妄瞥她一眼，頓住：“……？這曲子......能是打柔道？”
    溫柒柒被提醒後點頭附和：“哦哦，也對。”
    隨後，她換成了太極。
    沈妄：“.......”
    【這個節奏對了吧！想當初我可是老年組花式太極第一人！哈！看我白鶴亮翅！】
    少年無奈歎了口氣，隨手將手機丟置在一旁的長椅上，音量調大，在緩和的前奏中自然而然拉過了溫柒柒的手。
    “喂？！”
    溫柒柒被他忽地拉下了淺水裏！
    微涼的觸感驚得她不得不拽緊了沈妄的衣袖！
    沈妄沒受到任何影響，依舊淡笑著引著她擺好姿勢：“節奏要開始了，柒柒。”
    由於有點緊張，溫柒柒沒注意到他換了稱呼，依舊緊皺著眉：“你是不是有點蠢啊沈妄，我五音不全你讓我找節奏——誒誒誒！”
    音樂進入鼓點，溫柒柒被沈妄帶得起了步子。
    “別怕，我會帶著你。”
    沈妄的動作很輕。
    卻又很有力量感。
    以至於溫柒柒在他的引導下總能找到下一步的落腳點。
    赤著腳落在光潔溫潤的石子上，有種別樣的感覺。
    癢癢的。
    再加上音樂實在過於溫和，少年的眉目也過於溫柔，就連他的鼓舞也軟糯如棉花的——
    “姐姐跳得好棒。”
    “隻有姐姐能和我配合這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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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姐姐在，我才能看到這支舞的魅力。”
    饒是沒怎麽接觸過跳舞的溫柒柒，也能在沈妄極有耐心的引導下舒展開身子，解放天性。
    然後......轉了個二十打底的圈。
    暈得看沈妄都疊了五層。
    緩了好一會兒才重見清明。
    “還來麽？”
    少年發出邀請。
    少女歪著頭，搭上他的手：“繼續。”
    【難得放鬆，跳舞也蠻舒服的嘛】
    柔和的舞步，引著溫柒柒飄然雲際。
    一切，像是做夢一樣，再加上酒精和催眠的雙重效力，讓她一時之間難以分辨虛實。
    這樣導致的後果就是——
    有種沉淪的快感在誘惑著她拒絕清醒。
    就像明知道時間已經不早了。
    就像明知道大家都是一家人。
    就像明知道她和他們之間不應該生出除了親人之外的任何感情。
    可......
    心裏......
    為什麽......
    會被這樣的接觸引得這麽混亂呢......
    就像是有什麽......
    即將破繭而出。
    心緒煩躁混亂，一個不留神，她跌進了沈妄的懷裏。
    那人依舊按照節奏拉她起身，低沉悅耳的聲音卻在她耳邊呢喃：
    “你好像心不在焉，姐姐。”
    溫柒柒沒回答，少年不依不饒：
    “是什麽擾亂了你的心呢？”
    她躲開他的視線，倔強：“我沒有。”
    實際上。
    她也形容不清。
    究竟大腦中是怎樣的混亂。
    像是塵封了125次循環的欲望終於找到了時機而蠢蠢欲動。
    溫柒柒分不清那種欲望是對命運的不甘不願，還是其他的什麽......
    總之，現在她頭沉得厲害。
    仿佛墜入深淵一般。
    沈妄輕笑了一下，向後撤了半步：“姐姐在想什麽，是剛剛的姿勢太近了麽？你的呼吸很亂。”
    溫柒柒還沒回應他，手機裏的音樂就到了尾聲。
    在音符飄散的後一秒，少年忽地屈膝，單膝下跪，姿態優雅而從容。
    那雙深邃的眼眸微垂，目光專注而虔誠，透著一絲令人心悸的柔情。
    他用手指勾過溫柒柒的手，動作輕柔得就如羽毛拂過般。
    緊接著，在溫柒柒疑惑的目光下——
    他的薄唇輕輕點在她的手背上。
    禮貌。
    克製。
    溫熱的氣息讓溫柒柒不禁瑟縮了一下。
    少年抬起的眼神太過於曖昧，詢問的語句也意味不明：“那這樣的姿勢呢？”
    他眸中的惡劣太過於明顯，就好像在瘋狂試探著溫柒柒的底線：那這樣的姿勢，會讓姐姐更亂麽？我想要的不止是你的呼吸亂。
    溫柒柒的倔強小脾氣才不會甘願在這種事上輸給沈妄，扭過頭，努力保持著呼吸平穩：“如果這隻是舞蹈結束後必有的紳士行為......”
    “嗯？那這樣的距離......”
    沈妄站起身，又湊得極近，和溫柒柒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對。
    他雖然嘴角笑著，眼中卻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可不是舞蹈必須的。”
    溫柒柒沒能及時躲閃開。
    少年的款款深情就那般落入她的眼中。
    沈妄本就長得極為好看。
    雖然是沈家的末子，但顏值上可是一點兒都不輸給哥哥們。
    甚至他是幾人當中最為純淨的長相，就是那種眉眼間都透著未經世事洗禮的純粹。
    與他對視，總會帶給人一種還處於年少時期，做什麽都有勇氣去闖一闖的錯覺。
    太純澈無瑕了。
    在這樣柔和的月光下，他更像是自帶了一層光暈。
    溫柒柒晃晃腦袋，伸手有意推開他：“太近了.......沈妄。”
    少年不動聲色伸手攔住了她伸過來的手，語氣格外真誠：“很好看。”
    “什麽？”
    “姐姐的眼睛。”
    溫柒柒愣了愣。
    忽地想起小時候沈妄跟自己鬧別扭的時候也說過這樣的話。
    隻不過那時候兩人都在氣頭上，溫柒柒腦子都沒過，就直接向他開炮：“有能耐你就把它扣下來，我直接送你。”
    給小沈妄氣笑了，但還是回應溫柒柒：“我才不要把它扣下來，如果你真想要送給我，那就——”
    “一直看著我，溫柒柒。”
    回憶消散，沈妄那雙近在她眼前的眸子裏燃著不染塵埃的純真：“每次和姐姐對視，先輸的人都是我。”
    溫柒柒抓住關鍵詞：“輸？”
    沈妄輕笑著將她那隻手引到自己的心口，聲音放輕：“姐姐，你聽......”
    他胸口那道強烈的悸動力量感讓溫柒柒縮了縮手。
    【沈妄的心髒......跳得......好快......】
    沈妄直勾勾地看著她，吐字清晰：“它又亂了。”
    —
    從餐廳分別之後，沈家幾位兄弟其實並沒有回房休息。
    沈嫚給他們準備了更深層次的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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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還準備了七個冷凍艙。
    美其名曰就算醒不來，也能多睡會。
    所以在溫柒柒輾轉反側沒能睡著的那三四個小時裏，沈家兄弟們在試著喚醒“曾經的記憶”。
    隻是......效果似乎並不怎麽好。
    沈辭是這麽覺得的。
    他從冷凍艙裏爬起來的時候，頭格外的疼。
    腦子裏也隻是閃過幾個零碎的畫麵。
    比如暗無天日的病房裏到處可見的老鼠蟑螂。
    比如林薇雪坐在他病床前哭著一遍又一遍質問他：“為什麽你就不能愛我一點！明明你失去朋友的時候是我陪在你身邊的！憑什麽你還是不肯多看我幾眼.......”
    再比如......
    不知道經曆了什麽才終於闖進了南宮黎林薇雪嚴防死守的醫院裏，滿臉髒兮兮，身上還帶了傷，嘴角卻還是帶著明媚笑意的少女在見到他的第一眼，遞上了一朵潔白染了血跡的梔子花，聲音歡快得像是獻寶一樣：
    “四哥，我來接你回家啦。”
    沈辭在冷凍艙外站了很久。
    他很難接受那樣的畫麵......
    是溫柒柒口中說的“125次循環”之一。
    更難接受的是......
    溫柒柒已經獨自麵對這樣的處境125次了。
    足足緩了半天，他才有多餘的心思將目光投向其餘的冷凍艙。
    隻有一個空了。
    是沈妄的那個。
    估計是因為溫柒柒之前提過的死亡順序，沈妄作為第二個離世的，接受過往記憶可能也比他要快一些.....
    隻是......
    作為第一個死亡的三哥……怎麽還沒醒？
    沈辭想不明白其中緣由，隻是檢查了一下其餘兄弟的冷凍艙沒有任何的問題後，拿起外套，準備出門離開。
    一張字條吸引了他的注意。
    字條放的位置不算隱秘。
    在門口的果籃之上，隻是好像沒有被移動過的痕跡。
    沈妄應該沒看到。
    沈辭拾起。
    字條是沈嫚留下的。
    禮貌簡略地詢問了他們兄弟幾人的安好，之後就是大長篇幅的“柒寶不能吃太涼的，柒寶.......”
    滿滿大半篇，都是關於溫柒柒的囑咐。
    也就是沈辭有耐心，通篇讀完。
    字條的末尾是一個笑臉，以及一句：
    “給你們留了個小驚喜。如果清醒得早，可以去試試偶遇柒寶，也許能問出一些平時她不會提起的話題哦~”
    沈辭：“......”
    和沈封宴相同的惡趣味。
    不妙的預感縈繞在心尖，沈辭將字條揣進兜裏就匆匆出了門。
    可他還是慢了一步。
    當他剛踏上沙灘外圍時，遠遠望到的是在銀白沙粒之上相互依偎的兩人。
    聽到的是少女一句又一句交心交底的責備：
    ——“為什麽你會疏離我呢，沈妄......”
    ——“為什麽一次又一次，你都要和我保持著距離，去靠近林薇雪......”
    ——“為什麽她說一句林家為難她，你就要為了她去放棄自己的生命啊，沈妄......”
    沈辭看不清少女的表情，但他還是加快了腳步。
    隻是。
    就差一步的時候。
    他看到少女抹著淚，雖沒有開口，但那句心聲還是傳進了他的耳朵裏：
    【我的心......怎麽會這麽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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