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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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六百裏加急的黃綾聖旨沿著驛站官道疾馳,迅速傳向大清各地。
    京城正陽門城牆下,嶄新的朱紅告示張貼而出。
    \"滿城解禁、滿漢通婚開禁、旗人擇業自由\"幾行朱砂大字赫然在目,引得過往百姓紛紛駐足圍觀。
    \"內城終於能進了!\"街邊茶攤頓時炸開了鍋。
    賣炊餅的劉老漢攥著擀麵杖,聲音激動得發顫:\"我家小子總說想去看看紫禁城,這下可算盼到了!\"
    綢緞莊門口,夥計王二踮著腳念告示,掌櫃趙德善已在盤算著拓展新客源。
    箭亭胡同裏,幾個旗人圍在告示前議論紛紛。
    二十歲的富察氏阿南摩挲著腰間生了鏽的腰刀,眼裏閃著光。
    \"再不用守著幾畝薄田混日子了,朝廷圈地分給旗人的祖產,每月三兩餉銀連買米都不夠。\"
    人群中赫舍裏氏明安點頭附和,這些年旗人生齒日繁,能當兵領餉的十不存一,不少人隻能靠賒賬度日,連當鋪都不願收他們的老物件。
    不遠處,正藍旗老旗人瓜爾佳鬆壽顫巍巍地撫摸告示。
    \"記得祖父輩入關時,八旗鐵騎何等威風。
    可如今,連騎射功夫都荒廢了——沒地種、沒工做,年輕後生不是提籠架鳥,就是聚賭酗酒。\"
    話音未落,幾個醉醺醺的八旗子弟搖晃著走過,腰間玉佩早已換成了酒葫蘆。
    然而在鑲藍旗老宅內,老福晉馬佳氏將茶盞重重一放。
    \"祖宗定下"國語騎射"的規矩說廢就廢,成何體統!
    旗人若去做工經商,豈不是自降身份?\"
    她身旁的老管家烏雅福海連忙遞上醒酒湯,低聲勸道:\"福晉息怒,聽說正白旗那幾家已經聯名上奏,要請宗人府出麵阻攔。\"
    與此同時,宗人府議事廳內,世襲的果毅公允恩拍案而起:\"滿漢通婚?這是要亂了血統!
    當年太祖爺定下旗民有別的規矩,豈能一朝盡廢!\"
    貝勒允巍更是怒氣衝衝:\"開放滿城更是荒謬!內城是旗人的根本,若讓漢人隨意進出,祖宗的臉麵往哪擱?\"
    眾人越說越激動,甚至有人提議要聯名請怡親王允祥出麵幹預,誓要保住八旗的\"祖宗成法\"。
    話音落地,怡親王允祥邁著沉穩的步子走進來,石青色團龍補服隨著步伐輕輕擺動,腰間的東珠絛子在日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果毅公允恩立刻快步迎上前,錦緞袖口掃過雕花的檀木長案。
    \"怡親王!您掌管宗人府多年,怎能坐視祖宗規矩被皇上一道旨意就輕易廢了?\"
    允祥抬手示意眾人安靜,目光掃過廳內一張張激動的麵孔,聲音不疾不徐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諸位可知東直門血案詳情?\"
    允祥環視一圈眾人發白的臉色,沉聲道,\"那拉氏崇勳、赫舍裏氏景昭、馬佳氏與索綽羅氏幾人,騎著自行車在東直門外橫行,縱狼狗撕咬漢人守衛,公然挑撥滿漢關係。\"
    果毅公允恩手中的茶盞當啷落地:\"竟如此跋扈?\"
    \"更甚者,\"允祥冷聲道。
    \"他們當街叫囂"旗人犯法與民不同罪",全然不知皇上正在現場。\"
    允祥指腹摩挲著奏折邊緣幹涸的血跡,\"幾人當場問斬,家族爵位連降三等。
    皇上此舉,便是要根治八旗積弊。\"
    議事廳陷入死寂,唯有簷角銅鈴在風中輕響。
    允恩望著滿地碎瓷,喉結滾動:\"難怪...難怪皇上要下此旨意。\"
    貝勒允巍猛然起身,補服掃得案上茶盞傾倒。
    \"不過幾個紈絝犯事,皇上既已斬首示眾,何必拿整個八旗開刀?這滿城製度、旗人規矩,與我們何幹!\"
    \"治標不治本,不過是飲鴆止渴!\"允祥指尖重重叩擊案幾,震得銅鎮紙發出悶響。
    \"三兩餉銀養出的不是精兵,是提籠架鳥的廢物。
    如今新式軍製實施、義務兵役普及,八旗製度早該廢除。\"
    貝勒允巍青筋暴起:\"滿城是祖宗基業......\"
    \"基業?強占民田、當街行凶,哪樁惡事少了旗人影子?
    高牆圈住的不是榮耀,是養癰遺患的溫床。\"
    見眾人仍有遲疑,允祥緩了緩語氣,目光望向議事廳外飄揚的龍旗。
    \"諸位,皇上宵衣旰食、推行新政,為的從來不是一時之快。
    滿漢通婚、開放滿城,是要消弭百年積怨。
    旗人擇業,是要讓子弟習得安身立命的本事。
    這一切,皆是為了大清的萬世基業!
    若八旗繼續躺在祖宗功勞簿上作威作福,豈不是將江山拱手讓給後人?\"
    允祥的剖析如重錘般砸在眾人心裏,廳內劍拔弩張的氣氛漸漸消散。
    果毅公允恩攥著扶手的指節鬆開,訥訥道:\"原以為皇上隻是一時震怒......
    \"一時震怒?\"允祥冷笑一聲。
    \"據本王了解,皇上對滿城的不滿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昨日之事大概率隻是一個由頭。\"
    允祥從袖中抽出疊得方整的密令。
    \"這是今早剛到的軍機處加急件。\"明黃封皮上朱批的\"絕密\"二字刺得眾人眯起眼。
    \"皇上已命國安局在各地滿城布下天羅地網,凡聚眾議論新政、尋釁滋事者,不論爵位高低,一律先斬後奏。\"
    允祥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驟變的臉色,似笑非笑道:\"想想此前被斬首的軍機大臣鄂爾奇、禮親王巴爾圖——他們哪個不是位極人臣?哪個不是自詡有祖宗蔭庇?\"
    果毅公允恩手中的翡翠扳指\"當啷\"墜地,摔成兩半。
    貝勒允巍癱坐在太師椅上,錦袍後背滲出冷汗。
    \"皇上要的是大清長治久安,誰擋了這條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你們若還抱著"鐵杆莊稼"的舊夢不放,下一個血濺午門的,可就不止那幾個紈絝了!”
    ……
    黃綾聖旨落地不過三日,正陽門拆除的轟隆聲還縈繞耳畔,內城便已換了新顏。
    曾經緊閉的朱漆大門化作斷壁殘垣,青灰色的磚石碎塊間,滿漢百姓摩肩接踵地湧入。
    挑著糖畫擔子的老漢,發髻插著絹花的漢人姑娘,身著長衫的書生,踩著水泥路朝著同一個方向——那座傳說中的紫禁城而去。
    護城河波光粼粼,倒映著巍峨宮牆。
    特勤局的玄甲護衛如蒼鬆般佇立在金水橋畔,腰間佩刀與紅纓槍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人群雖被阻攔在丹宸門外,卻絲毫不減興致,孩童騎在父親肩頭指著飛簷翹角叫嚷,老嫗用帕子捂著嘴驚歎,年輕後生們踮著腳爭相眺望。
    \"這琉璃瓦比戲台子上的金箔還亮堂!\"賣炊餅的劉老漢攥著扁擔,渾濁的眼睛裏映著太和殿的鎏金鴟吻,喉頭滾動著難以抑製的激動。
    \"我家小子總說想去看看紫禁城,這下可算見著真家夥了!\"綢緞莊的趙掌櫃帶著算盤和賬本擠在人群裏,一邊數著宮牆上的脊獸,一邊盤算著要把新店開到內城哪條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