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撈出來，顧曉天的女兒就舉著筷子衝過來，也根本不顧熱不熱，夾起一個咬了半截，“咯嘣”一聲——硬幣！她舉著硬幣蹦起來：“我吃到錢啦！我要發財啦！”
    滿院子的人都笑，顧老爺子掏出個紅封遞給她：“好丫頭，這是太爺爺給的壓歲錢，壓著福氣！”
    電視裏的主持人開始倒計時了，“10、9、8……”院裏的人也跟著喊，護衛隊長早把一掛千響鞭炮擺在了院門口，就等零點。
    “3、2、1！”
    “嘭！啪！”
    鞭炮聲炸開的瞬間，胡同裏其他人家的鞭炮聲也跟著響起來，鋪天蓋地，像無數串珠子在半空炸開。
    王多餘護著顧老爺子往後退了退，看那火星子濺在地上，映得滿院通紅——老話說“除夕爆竹辭舊歲”，這聲響得越熱鬧，來年就越興旺。
    鞭炮放完，空氣裏飄著股硫磺味，混著餃子的香氣。
    顧曉楠媽媽端來一盤凍梨，泡在冷水裏化著，“吃口梨，清清口，來年利利索索，但是老閨女你可不能吃這個東西，可千萬別涼著了。”
    顧建設給顧老爺子倒了杯二鍋頭，自己也滿上：“爸，您來年身子骨更硬朗！小魚兒，曉楠，你們倆也得再努力努力，讓老爺子早點抱重外孫子！”
    顧老爺子笑著啐他：“就你話多！”眼睛卻往王多餘和顧曉楠身上瞟，滿是欣慰。
    王多餘拿起個餃子，夾給顧老爺子：“您嚐嚐，這是我包的，保準有福氣。”
    又給顧曉楠塞了一個，“老婆吃這個，從今以後美美噠，以後你負責貌美如花，我負責掙錢養家。”
    所有人都哄堂大笑，顧曉楠有些不好意思，輕拍了一下丈夫王多餘的手臂。
    院裏的燈亮堂堂的，電視裏還在演著歌舞，孩子們追著玩鬧，長輩們聊著家常，餃子的熱氣往上冒，把每個人的臉都熏得紅撲撲的。
    京城的除夕夜，就該是這樣——有煙火氣，有團圓味，有盼頭，也有暖到心裏的熱乎勁兒。
    王多餘看著眼前這一幕，心裏踏實得很。
    他想，這大概就是過年的意義吧——不管走多遠，總有這麽個地方，有這麽一群人，等你回來，一起守著這人間煙火，盼著來年歲歲平安。
    吃年夜飯這一會兒，王多餘的手機仿佛是開啟了新的模式，始終有拜年的信息進入。
    於是他一邊吃著飯，一邊把奶豆叫了出來，把自己手機電話本中的所有人都發去了新年祝賀。
    奶豆辦這件事情的時候非常認真，並沒有使用千篇一律的群發，而是非常有針對性的編輯了消息。
    大家吃完了飯，顧老爺子的精神頭有些不濟了，但是作為一家之主，依舊在那強打著精神吩咐家裏的阿姨。
    “今天，家裏的燈得全打開，亮如白晝，說是能照亮來年的路”。
    幾位阿姨一邊收拾著桌子一邊答應著，這種習俗是京城的老習慣，王多餘覺得顧老爺子現在提出來，應該是說給自己聽的。
    而顧曉南的母親作為長房兒媳，她則是早把提前備好的芝麻秸鋪在門口，等會兒踩上去“嘎吱”響，叫“踩歲碎）”，取歲歲平安的意思。
    等王多餘的嶽母布置完，居然是顧老爺子首當其衝，帶領著一家老小，去踩芝麻秸稈，並且每個人都念念有詞，希望在新年裏歲歲平安。
    現在已經快到一點鍾了，已經屬於新的一年了，雖然顧老爺子已經零零星星的發過幾個紅包了。
    但是到了此時，依舊從屋子內拿出一大疊紅包，給所有人都發上了一份，這其中也包括了那幾個阿姨和外邊的護衛。
    就連王多餘的女兒也領到了一份，但是這些大人都告訴自己家的孩子，兜裏揣著長輩給的壓歲錢，要用紅紙袋包好了，得攥到天亮才準花。
    大年初一開始，王多餘就跟著顧曉楠挨家拜年。
    老北京的規矩多，他頭天晚上特意讓顧曉楠教了半天。
    顧曉楠告訴他，“給長輩如果送禮的話，得送雙數，點心匣子要挑“稻香村”的，水果得用紅綢帶捆著，不能送梨離）和鍾終）。”
    “給小孩兒的壓歲錢得用嶄新的鈔票，還得說“壓祟錢，保平安”
    “見了長輩先作揖，嘴裏說“過年好，祝您福壽安康”，不能說“過年快樂”，老輩人覺得“快樂”不如“安康”實在。”
    “進門先給人家的祖宗牌位磕個頭，再給長輩磕頭，磕完準能得個紅包”
    “不能穿白戴孝色，最好穿紅、黃、藍這些鮮亮的顏色，王多餘特意翻出件紅底繡龍紋的唐裝，顧曉楠說這叫討彩頭”
    頭一站去的是勇哥的爺爺家。勇哥在他爺爺家過年，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今天王多餘，應該借著去看勇哥，順便給他的爺爺拜個年。
    勇哥的爺爺是部隊出身，並沒有太多的講究，見王多餘規規矩矩地彎腰鞠躬，當即眉開眼笑，拉著他的手問：
    “春晚那評彈唱得好啊！啥時候跟我家那小小子比劃比劃？他業餘學了十年昆曲，愣是沒你那股子靈氣。”
    王多餘趕緊謙虛：“您過獎，都是我那兩位師傅他們教得好。”
    去顧曉楠的小姑顧圓圓的家時更熱鬧，她婆婆是京劇名票，一看見王多餘就拉著不放：
    “聽說你能唱梅派？來來來，清唱兩句《貴妃醉酒》，讓我們開開眼！”
    王多餘拗不過，隻好借著酒勁唱了段，引得滿屋子喝彩，她公公當場就說：“這小子要是肯唱戲，準能成角兒！”
    最有意思的是去老李頭家，老爺子早備好了炸醬麵，往桌上一擺：“別整那些虛禮，來，嚐嚐你師娘炸的醬！”
    而到了張老師的家裏，他的老伴兒拉著王多餘的手念叨：“你張老師天天說你懶，可背地裏總誇你心眼實，下次來家給你做驢打滾！”
    一圈年拜下來，王多餘嗓子都快喊啞了，兜裏卻塞滿了各家給的紅包和點心。
    顧曉楠看著他被長輩們輪流塞吃的，笑得直不起腰：“原來你不光在台上受歡迎，在長輩跟前也這麽吃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