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缺最終還是決定，先去找趙大爺探探口風。
    畢竟，目前看來，這位深藏不露的門衛老大爺，是他們唯一能接觸到的、可能了解內情的“高人”。而且，直覺告訴林缺，剛才那個救命的地下管道轟鳴，很可能和趙大爺脫不了幹係。
    當然，去找趙大爺也是有風險的。
    萬一趙大爺也是某個神秘組織的一員，甚至是幕後黑手之一，那他這主動送上門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林缺內心掙紮了半天，最終還是求生欲以及對未知的好奇心和一絲僥幸心理）戰勝了恐懼。
    他小心翼翼地叮囑老王：“老王，你和零守在這裏，注意警戒。尤其是那個管道，看看能不能再研究出點什麽名堂。我……我去找趙大爺問問情況。如果……如果我半小時內沒回來，或者你聽到什麽奇怪的動靜，比如慘叫什麽的……你就……你就……”
    林缺卡殼了，他發現自己好像沒什麽後手可以安排。讓老王跑路？往哪跑？讓零啟動自毀程序？那自己不也跟著玩完了？
    老王拍了拍胸脯，一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表情：“放心吧園長！你要是真回不來了，老夫一定……一定想辦法把你的骨灰做成最暢銷的紀念品！保證讓你流芳百世……呃，不對，是讓你換個方式繼續為樂園創收！”
    林缺：“……” 我謝謝你啊！
    【“請宿主放心，已設定應急預案。”】零的光球閃爍了一下，【“若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消失或出現劇烈波動，將自動觸發最高級別警報，並……嚐試聯係最近的殯葬服務機構。”】
    林缺：“……” 他覺得這兩個隊友是指望不上了。
    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因為剛才的驚嚇而有些淩亂的衣服雖然本來就很舊很破），然後躡手躡腳地離開了倉庫，朝著樂園門口那間熟悉的門衛室走去。
    一路上，林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腳步輕得像做賊一樣，生怕驚動了什麽不該驚動的東西。他甚至在想，要不要先在門衛室門口放個鞭炮試試水？或者學電影裏那樣，用根繩子綁在門把手上，躲在遠處拉開？
    最終，他還是慫慫地站在了門衛室門口，猶豫了半天，才像蚊子叫一樣輕輕敲了敲門。
    “咚咚……咚……”
    “誰啊？”裏麵傳來趙大爺那熟悉而慵懶的聲音，似乎還帶著剛睡醒的鼻音。
    “趙……趙大爺，是我，林缺。”林缺的聲音有點發顫，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恭敬、人畜無害，就像一個不小心打擾了長輩休息的晚輩雖然心裏慌得一批）。
    “哦，小林啊，進來吧，門沒鎖。”
    林缺推開門，一股混雜著煙草、茶水和某種不可名狀的淡淡黴味的氣息撲麵而來。門衛室裏還和往常一樣，一張破舊的木板床，一張堆滿雜物的桌子，牆上掛著一個早就停擺的鍾，唯一的電器是一個老舊的收音機，此刻正滋滋啦啦地播放著某個不知名的戲曲。
    趙大爺正靠在床頭，手裏捧著一個紫砂茶壺，慢悠悠地喝著茶，看到林缺進來，隻是抬了抬眼皮。
    “找我有事？”趙大爺放下茶壺，語氣平淡，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高維幹涉事件完全沒有發生過，或者說，他根本就不在意。
    林缺看著趙大爺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心裏更加沒底了。他搓了搓手，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小心翼翼地組織著措辭，生怕哪句話說錯了，惹得這位大佬不高興，直接把他給“格式化”了。
    “呃……趙大爺……是這樣的……”林缺斟酌著開口，聲音壓得更低了，“剛才……剛才倉庫那邊……動靜有點大……您……您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他沒敢直接問管道的事情，怕暴露太多信息。
    趙大爺拿起茶壺，又嘬了一口，發出“滋溜”一聲響，然後慢悠悠地說道：“哦，你說那個啊……一點小動靜而已，不用大驚小怪。”
    林缺：“……” 這還叫小動靜？差點把整個樂園都掀了好嗎！
    “那……那個……”林缺舔了舔幹澀的嘴唇，鼓起勇氣繼續追問，身體微微前傾，像個等待老師解答問題的乖寶寶慫寶寶），“那個……"時計塔"……還有……"高維幹涉"什麽的……您……您聽說過嗎？”
    他緊緊盯著趙大爺的眼睛，試圖從中看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異樣。
    趙大爺聞言，終於放下了茶壺，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但他臉上的表情依舊平靜無波，就像一口古井。
    他沉默了幾秒鍾，門衛室裏隻剩下收音機滋啦的雜音和林缺自己越來越響的心跳聲。
    就在林缺快要憋不住氣，以為趙大爺要發飆或者直接把他扔出去的時候，趙大爺突然開口了，聲音依舊平緩，卻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滄桑感：
    “年輕人，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
    林缺心裏咯噔一下，果然！趙大爺肯定知道內情！
    “可是……”林缺還想再爭取一下，“我們……我們好像已經被卷進來了……那個什麽"時計塔"，好像盯上我們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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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趙大爺打斷了他，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但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時機未到，強求無益。”
    “那……那我們該怎麽辦？”林缺急了，“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趙大爺深深地看了林缺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他的靈魂，看清他內心的所有惶恐和不安。
    “順其自然。”趙大爺緩緩吐出四個字。
    林缺愣住了：“順……順其自然？” 這算什麽答案？這不是讓他等死嗎？
    “嗯。”趙大爺點了點頭，重新拿起茶壺，“有些水流，不是你能阻擋的，也不是你能改變方向的。你隻需要……看清它的流向，然後……順著它走就行了。”
    “可是……”
    “行了，回去吧。”趙大爺擺了擺手，下了逐客令，“記住，好奇心太重，會害死貓，也會害死……人。”
    林缺還想說什麽，但看著趙大爺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那副“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而你顯然不是高個子”的淡定模樣，他最終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他知道，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麽了。
    “……好吧，趙大爺，那……我先走了。”林缺悻悻地說道，心裏充滿了失望和更大的疑惑。
    “嗯。”趙大爺應了一聲，閉上了眼睛，像是又準備睡過去了。
    林缺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門衛室，腦子裏亂糟糟的。
    “順其自然”？這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真的什麽都不做，等著天上掉餡餅或者掉鍘刀？
    趙大爺到底扮演著什麽角色？他是友是敵？他說的“時機未到”又是指什麽？
    就在林缺走到門口，準備帶上門的時候，他眼角的餘光似乎瞥見，原本閉目養神的趙大爺，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了一抹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弧度，像是在……看戲？
    林缺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時，趙大爺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表情，仿佛剛才隻是他的錯覺。
    他搖了搖頭，帶著滿腹的疑問和不安，關上了門。
    門外陽光正好，知了在樹上不知疲倦地叫著，幾個熊孩子在遠處追逐打鬧，一切看起來都那麽平常。然而，剛才在門衛室裏感受到的那種無形的壓力和詭異的氣氛，卻讓林缺覺得，這看似平靜的樂園，仿佛一個巨大的漩渦，正在將他一步步拖向未知的深淵。
    而那位看似平凡的門衛趙大爺，則像是一位站在漩渦中心的垂釣者，手握著看不見的魚線，冷眼旁觀著水中的掙紮。
    當林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後，門衛室裏，趙大爺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放下茶壺，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那扇破舊的窗戶前，望向倉庫的方向，渾濁的眼中閃爍著與他外表年齡不符的深邃光芒。
    "時計塔……銜尾蛇……"他喃喃自語，聲音低沉而古老，仿佛來自遙遠的時光彼岸，"真是越來越熱鬧了……也好，水渾了，才好摸魚啊……"
    他伸出幹枯的手指，在布滿灰塵的窗玻璃上輕輕劃過，留下了一道模糊的痕跡，像是一個古老的符號，又像是一個隨意的塗鴉。
    然後，他轉身，拿起桌子上那個滋啦作響的收音機，熟練地調了幾個頻道，最終停在了一個播放著評書《隋唐演義》的頻道上。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那秦叔寶……"
    伴隨著抑揚頓挫的說書聲，趙大爺重新躺回床上，蓋上那床洗得發白的薄被子，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再次閉上了眼睛，仿佛又沉沉睡去。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布滿皺紋的臉上，一半明亮，一半陰影，顯得神秘莫測。
    而門衛室外，那個林缺剛剛匆匆離開的方向，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悄無聲息地落在了門框上，翅膀微微扇動了幾下，然後又悄然飛走，消失在夏日的陽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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