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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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荷赴任西州,李承乾心裏空落落的,做什麽興致都不怎麽高。
    李世民出言調侃:“怎麽,你的狗頭軍師走了,心裏頭舍不得?”
    “有一個人,知道跟著你會身死魂滅,也仍然願意追隨你,與你共同進退。父親,換作是您,您也會舍不得他吧?”
    杜荷那副德行,和他另一個承乾如出一轍,臭味相投聚到一起也是正常。
    “他不會又挑唆你謀反,給你出主意裝病,然後引朕探病,趁機拿下,拿不下就殺了?”
    李承乾道:“沒有,真沒有。他的確給臣出謀劃策,但是絕不是謀反。”
    “哦?”李世民笑問:“朕這個好女婿,給你出了什麽好主意?”
    李承乾道:“舅父說到了時候,要臣上疏為青雀開脫,求一個好名聲。房相避嫌,杜荷也猜出來,侯君集的案子牽涉甚廣,他也勸臣到時候為青雀開脫。
    臨行前,他又寫了奏疏,請魏叔玉代為傳遞,告誡臣嚴格約束東宮臣屬,事情沒有定論之前,東宮上下不許有任何閑言碎語傳出去。”
    李世民含笑點頭,目露讚賞之色:“這個杜荷,從前掛著虛職,頗有幾分決斷,可到底輕浮幼稚,如今這一番曆練,倒是有謀士的樣子了。”
    李承乾道:“杜荷的變化,臣也十分驚訝。”
    “這麽一堆人,就你沒長進,還往後退。”
    皇帝說出這話,李承乾並不覺得奇怪,自己很厲害,所以看誰都像是匹夫。
    張阿難在殿外稟報:“陛下,尚書左丞許敬宗在殿外求見。”
    許敬宗來了,多半是為了侯君集的案子,李世民示意李承乾避到屏風後去。
    許敬宗進殿,先向座上的皇帝施禮,緊接著就提起了侯君集的案子。
    “陛下參與賄賂侯君集之人,牽涉範陽盧氏、太原郭氏、博陵崔氏、滎陽鄭氏,博陵崔氏牽涉其中的人生,同太子少師還是至親。”
    房玄齡避嫌,許敬宗就猜出來案子不簡單,可皇帝點名要他主持,又要大理寺卿孫伏伽和刑部尚書楊師道協助,根本就沒給他拒絕的機會。
    “無論牽扯到誰,一律嚴辦。”
    許敬宗又道:“盧氏、郭氏、鄭氏涉嫌其中的大族,多是生意上的往來。博陵崔氏的崔仁禮,據說是同太子殿下結怨生恨,逢陛下貶謫越王,崔仁禮為越王門客,獻計刺殺太子。”
    皇帝的詔書要嚴辦,可牽扯到李泰,皇帝此前對李泰的寵愛,這燙手山芋握在手裏,扔也不是,握也不是,進退兩難。
    “太子一向安好,可見所謂刺殺都是空話。不過,越王糾結這一堆不軌之人在府,也不能輕饒。”
    許敬宗聽明白了,刺殺儲君的罪名不能落到越王頭上,但也不能讓越王全身而退。至於其他什麽人,不管是大族還是小族,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
    得到皇帝對此事的態度,許敬宗告辭離開,李承乾從屏風後走出來,皇帝的決斷,他並不覺得意外。
    他們三兄弟,他的死活,皇帝從來沒放在心上。何況,他現在還不算完全意義上的兒子,隻是一個可以托付大業的工具。
    “承乾,你也是為人父母,應該明白,天下得父親,不會願意看著自己的孩子去死。”
    李承乾淡淡點頭,道:“能理解,所以此事臣不會置評,甚至等到案子定下來,臣還會上疏為李泰開脫,您可以順勢輕拿輕放。”
    “承乾,你們兄弟和睦,也是你母親的願望。”
    “臣知道,所以臣也沒有將遇刺的事情透露出去半分。”
    母親是維護他的,李承乾一直都知道,否則不會在臨終前,求皇帝啟用房玄齡,幫他賣人情。正因為維護他,才會聲嘶力竭的喊出“陛下,廢太子慎重”這句話。
    但是,他不是母親唯一的選擇,從貞觀二年開始,父親對李泰的盛寵,母親也沒有阻攔,或許知道阻攔不了,或許心中對次子幼年被出繼有愧,默認這樣可以補償次子。
    隻是,母親是否想過,這是皇家,皇帝不是一個傀儡,太子所處的地位和權力,必須要有足夠的聖心,才能保住這地位。
    是什麽時候,他開始想清楚這個道理,感謝杜荷,一語點醒夢中人。
    “承乾,你會不會像雉奴那樣,說一套做一套呢?”
    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李承乾思索片刻,道:“表裏不一,一直都是成年人社會的必備能力。如果您問得是臣對兄弟手足的態度,臣隻有一句話,臣不會刻意任用許敬宗、李義府之輩去找事,但如果有人不知死活的碰上來,臣也不會輕放。”
    李世民道:“很好,朕想著,經了這一遭折騰,青雀的心也能安分下來。”
    李承乾不做置評,從貞觀二年養起來的野心,一次兩次的失敗,哪裏能放下?
    當初他被廢黜,李治被立為太子,李泰逾製封賞被扒的一幹二淨,也沒有死心。華美的辭賦,一道又一道遞上長安,皇帝公開說什麽李泰素來是自己鍾愛的兒子。
    大概是怕李泰卷土重來,長孫無忌直接在朝中對李泰的黨羽,岑文本、崔仁師、韋挺、劉洎等人下手。房玄齡要不是有房謀杜斷的情分,多年經營的聲望,以及皇帝出於朝堂製衡的考慮,估計都等不到壽終正寢。
    李泰死後的第二年,高陽公主的案子,長孫無忌做李治的刀,一把帶走了李恪,還把房遺愛、杜楚客、柴令武等昔日的魏王黨,全部打包送出長安。
    李承乾歎了口氣,有些遺憾,李泰為什麽不多活兩年,以長孫無忌的狠辣,扣李泰一個謀反的帽子,也不是不可能,李治會是什麽反應?
    李恪含冤被殺,李治掉眼淚不忍,長孫無忌被汙蔑謀反,李治一樣落淚不忍,反手流放長孫無忌,逼殺長孫無忌之後,長孫家流放嶺南充做奴婢。
    李建成下葬,皇帝也哭了,李祐謀反,皇帝一邊哭,一邊寫詔書罵的李祐體無完膚,最後賜死李祐。
    輪到他謀反,皇帝也是做足了慈父的樣子。所以,後人提到這段曆史,隻會想到他是唯一一個謀反沒死的太子,皇帝有多愛他,他有多不識好歹。至於他為什麽謀反,皇帝從貞觀二年到貞觀十六年那一堆騷操作,甚少有人能注意到。
    皇帝和李治,在虛偽上麵,如出一轍。李承乾突然發現,他不適合做上位者。
    “你歎什麽氣?”
    猛地被點名,李承乾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想家了,臣要是在家裏,這個季節,可以去新西蘭吃車厘子,還能去丹東吃草莓。”
    想家,家是軟肋,人隻有在難受的時候才會觸碰的軟肋,李世民知道,李泰的處置,委屈了李承乾,可作為父親,他也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