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難，朕從未把你當做外人。有什麽話，你直說就是了。”
    張阿難職業假笑，這話聽一聽就罷了。
    “阿難，你是朕的知心人，朕想聽你說，”
    張阿難心裏苦，皇帝還是別把他當知心人的好。
    “阿難，朕喜歡穆穆，是真的喜歡。朕對承乾，固然因為他身上的機緣，拋開這層關係，他也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孩子，朕也疼承乾。”
    這個架勢，他不說話是不行了，張阿難斟酌開口：“恕奴婢直言，召回駙馬都尉的確不妥，這駙馬都尉是雍王母族，同太子那幾乎是水火不容。
    奴婢知道，陛下疼愛雍王，不願意讓人揭雍王的短處，對雍王的母族說三道四。駙馬都尉對太子做的事情，朝野心知肚明。您召回駙馬都尉，就是下太子的顏麵。
    太子是未來君父，您想要雍王走到最後，他就不能失了君父寵愛。太子與太子妃琴瑟和鳴，對雍王極盡疼愛，並沒有因為駙馬都尉做的那些事情遷怒太子妃和雍王。
    現在，駙馬都尉在京，長安就這麽大點兒地方，抬頭不見低頭見，就算放下了芥蒂，日日看著心裏頭也不舒服。”
    話都已經說了，張阿難也不怕再說上幾句：“蓄養耳目，明令禁止是不許。可律令是一回事，誰家又沒養幾個耳目？此前，四郎君也養了不少。恕奴婢說一句不敬的話，陛下為此事責罰太子跪了一下午，有些過了。”
    李世民沉默良久，張阿難得話沒有說完，蓄養耳目的不止四郎李泰，九郎李治也有，但張阿難不敢說。承乾養幾個耳目原本不是大事，可是，他還是怕，怕承乾跟從前一樣，走上一條不歸路。
    “阿難，朕今日說的話，是不是太嚴厲了？”
    張阿難道：“奴婢也是得了您傳喚，才進去關殿門，不知道您說了太子些什麽話。”
    “罷了，朕去看看他。”
    張阿難道：“這會子太子殿下怕是已經睡下了。”
    “朕跟你打個賭，他睡不下。”
    李世民到東宮，值夜的宮人看清楚來人，嚇了個不輕，看清楚皇帝噤聲的動作，他趕忙匍匐到一側把路讓開。
    聽到腳步聲，李承乾默默閉上眼睛，拉上被子，能這麽堂而皇之進出東宮還不驚動其他人，也就皇帝了，他實在懶得跟皇帝閑扯。
    李世民看了眼榻上的人，知道承乾裝睡，不願意見他。
    “別裝了，我知道你睡不著，跪上一下午，晚間渾身酸痛，困乏的不行，可膝蓋處痛癢難耐還發熱，折騰的人根本睡不下。”
    李承乾無奈，隻能睜開眼睛起身見禮。
    李世民摁住了人，道：“躺著，不用折騰了。”
    張阿難得提醒，讓李世民下意識回憶起另一個自己上身時，那個整天喊著要出家的承乾，還有夢裏一見他就罵人的承乾，眼前這個崽子，實在是太讓人省心了。
    “蓄養耳目的事情，既然已經養了，你不用傳信杜荷。”
    李承乾愣了一愣，事出有異必有妖，他不說話，等著皇帝的下文。
    “許你養，但名單我必須知道。你想送我去做太上皇，我也沒有一點兒防備，推己及人，你應該可以理解。”
    “好！”
    李承乾一口答應，皇帝已經做出了退步，他也不能得寸進尺，自己手裏有人，總好過要用人的時候沒有，找別人借好得多。
    “多謝父親。”
    蘇勖的問題，李世民思索片刻：“召回蘇勖，就是覺得穆穆的母族，被人說是因罪貶謫不好聽，沒有其他的意思。你害怕他在你兩個兒子之間挑事，這個擔憂不無道理，小孩子最是容易被蠱惑，我也怕兒孫手足相殘。
    我想了一想，決定加封他為武功郡公，讓他回武功原籍。青雀獲罪之後，《括地誌》就擱置了，如今他回來了，就讓他繼續編撰，從前此事也是他負責的。”
    皇帝的提議，確的確是個兩全的法子，左右蘇勖不能留在長安，更不能同李覺、李翊接觸，按照他原來的想法，皇帝不願意把人送走，他就直接去找長孫無忌，排除異己這種事情，長孫無忌最在行了。
    在長孫無忌看來，他的母族是長孫氏，天然倚重長孫氏，就算不倚重長孫氏，自己這個舅父有輔佐之功，也會高官厚祿，安享富貴。
    李覺的母族是武功蘇氏，不解決掉武功蘇氏，將來李覺得勢，倚重的人還不知道是誰，隻要他給一個暗示，長孫無忌絕對會動手。皇帝動手，就省得他去找長孫無忌了。
    “父親思慮周全，臣佩服。”
    李世民輕輕一笑，摸了摸承乾的頭。
    突然來這麽一手，李承乾腦袋一時有些懵，慌忙避開。正要開口，宮人在殿門外通報：李覺來了。
    李世民笑笑：“象兒和穆穆都是孝順孩子，承乾，你比我有福氣。”
    “父親說這話，折煞臣了。”
    祖父在這裏，李覺有那麽一瞬間的呆滯，不過也隻是一瞬，他就自來熟的湊了上去。
    李世民摟著孫兒，笑問：“這麽晚了穆穆還過來？”
    李覺道：“我睡不著，想讓阿耶陪我睡。”
    李世民道：“想要人陪你，住到甘露殿，阿翁陪你玩兒。”
    李覺從祖父懷裏鑽出來，取出懷裏的字：“阿耶，我寫了大字給你，寫了好久的。”
    李承乾看著李覺遞上來的字，會心一笑，父母總是願意看著兒女認真學習的模樣。
    “謝謝穆穆的禮物，阿耶很喜歡。這麽晚了，小孩子要長身體，不能熬夜。”
    李覺抱著父親貼臉“吧唧”了一口：“穆穆會永遠愛阿耶，阿耶每一天都要開心哦！”
    李承乾眼眶一酸，險些落了眼淚，輕拍兒子背心，換作往常他肯定會將李覺留下來，可今夜他膝蓋疼得厲害，不方便照顧幼子。
    臨走時，李覺不忘抱著祖父也“吧唧”了一口，說他也愛阿翁，阿翁每天也要開心，然後才戀戀不舍離開顯德殿。
    “穆穆是看出來你今夜不開心，寒冬臘月還專門跑過來哄你一場。”
    李承乾默了片刻，知道威鳳又要人哄了。
    “穆穆是臣的兒子，也是您的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