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阿難在門外守著，十分有眼色的關了殿門，殿外宮人往來，總要給太子留些顏麵。
    午時前後，一直跪到太陽落山前後，李覺的聲音在外麵響起，李承乾麵頰瞬間緋紅。
    “父親，臣知錯了，臣保證，往後這類事情絕不再犯。”
    李覺來了，承乾不好意思在兒子麵前受罰，李世民自然知道。
    “起來吧！”
    李承乾如蒙大赦，李覺越來越近，他著急起身，可跪得太久，兩條腿不聽使喚，重重的摔在地上。
    李世民上前扶了一把，承乾下意識想要拒絕，可理智最後戰勝情感的喜惡。
    父親臉色不好，李覺也沒了方才的喜悅，中規中矩的見禮過後，小心翼翼坐到父親身邊。
    “舅公家裏好玩兒嗎？”
    李覺道：“好玩兒，猞猁很親人，給吃的就會蹭人，還讓摸摸，我想去師公家摸山君，舅公說山君危險，就沒去成。”
    李承乾笑笑：“無礙，改日為父帶你去李師功家摸山君。”
    腿上傳來人人脹痛，李承乾臉色有些難看，不過殿內光線昏暗，沒有人察覺到。
    “舅公今日還宴請了外公，”
    蘇亶在京，長孫無忌宴席請蘇亶，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外戚團結外戚，正常。
    “一位我認識，另一位我不怎麽認識，聽外公稱他大兄，讓我也叫外公，他還誇我聰慧。”
    李承乾心下一沉，他阻止了蘇勖成為李覺啟蒙師傅，卻阻止不了蘇勖回京。
    “穆穆，你先出去，我跟你父親有話要說。”
    察覺到祖父和父親都不是很高興，李覺向座上兩位尊長行過禮，退出殿外。
    “穆穆的母族獲罪被貶，名聲不太好聽。於穆穆而言，這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蘇勖雖然回來了，但不會被重用，同蘇亶一樣，禮部掛個閑職。”
    李承乾心中五味雜陳，皇帝看重李覺，所以要給蘇家體麵。
    蘇家是否背刺太子妃和李覺不重要，重要的是同氣連枝，李覺的顏麵跟蘇家牽扯。
    “父親的苦心，臣都明白。”
    沒有皇帝暗示，長孫無忌那樣謹小慎微的人，怎會在李覺過府的時候宴請蘇家的人。
    殿內十分昏暗，李世民喊了張阿難進來掌燈，有了光線，李世民這才看清楚承乾的臉色有多難看。
    “去請禦醫過來。”
    李承乾謝過皇帝，又道：“父親，時候不早了，您早些回去歇著吧！”
    話音剛落，李承乾扶著案子起身，忍著膝蓋上傳來的痛楚，一瘸一拐往內殿去。
    李承乾蓄養耳目這個事情，李世民原本不想點破，他知道點破了，必然會影響到他們現在本就脆弱的父子情義，可是他不敢賭，不敢賭承乾不會謀反，承乾若真的走上曾經那條路，他又該怎麽處置？
    同從前一樣，粉碎謀逆，廢黜承乾？他舍不得啊！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去做太上皇，他不想受那個羞辱。
    思來想去，也就隻能警告承乾不要亂來，不管承乾有沒有謀逆的心思，他不允許任何意外。
    跪了整整一下午，兩條腿早就發麻，有些不像是自己的，李承乾坐在床榻上緩了許久，才覺得有些知覺。
    禦醫進來上下一番檢查，確定隻是跪久了，並無大礙，急著出去複命，李承乾知道皇帝還在殿外，沒有離開。
    這是皇帝的警告，終究是他輕敵了，他以為離開長安，就是離開了皇帝的視線，可是他忽略了，他是個有謀逆前科的人，皇帝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會因為離開了長安就減少。
    蘇勖回來了，讓他防不勝防，他有四個兒子，李弼就算了，房玄齡是個聰明人，有皇帝壓著，房玄齡不會亂來。
    難受的李覺和李翊，相似的年紀，都和蘇家有血緣關係，很難保證蘇勖那老東西不會生出其他的想法。
    看著他和皇帝都看重李覺，將來在李翊麵前說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挑撥兄弟二人的關係不無可能。
    蘇家回京，李覺的顏麵是一時的，但禍患卻是無處不在，若說侯君集是埋在他和皇弟之間的雷，那蘇勖就是埋在他和李象、李覺、李翊之間的雷。
    可以苟安他鄉，富貴一生，蘇勖偏向跑到京師來，有著跟李泰那段過往，回來了也應該安分留在家裏，做好一個吉祥物，偏偏要出去社交應酬，惡心人的眼睛。
    李承乾鼻孔呼出一股子冷氣，倒不是他非要違逆皇帝，實在是蘇勖底線太低，為了他的孩子，他絕對不能留著蘇家。
    李世民得知承乾隻是跪的太久了，身體並無大礙，長舒了一口氣，他並沒有重罰承乾的意思，罰跪小懲大誡，告訴這兔崽子安分些，不要給他找麻煩。
    “好生照看太子，自有你的好處。”
    李世民拂袖而去，回到甘露殿之後，他也失眠了，承乾送給他的漫畫版《逍遙遊》已經被他了千萬遍。
    “陛下，這麽晚了，您怎麽還熬著啊！”
    “阿難，朕今日責罰了太子，太子他會不會氣惱朕？”
    張阿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這就好比問你說：我給了一個人幾巴掌，他會不會生氣？
    “陛下也是為了殿下好，殿下聰慧，能明白殿下苦心的。”
    “但願如此。”李世民扶額，說話的聲音十分疲憊：“駙馬都尉回京，太子十分不高興。”
    張阿難默了默，跟你結親，轉頭給政敵幫忙打壓你，就太子跟蘇家那個梁子，換做誰看蘇家都惡心吧？
    “陛下有陛下的考量，太子有太子的顧慮，這事奴婢也說不準。”
    “李象做的那些算學題，你看得懂嗎？”
    張阿難笑容僵在臉上，緩了緩開口：“淮王是陛下的血脈，天資聰穎，非常人所能及也！”
    李世民嘴角微微上揚：“承乾這幾個孩子，李翊和李弼還看不出好歹，李象和李覺的確聰慧。特別是李象，這孩子不願意讓承乾為難，藏拙呢！朕最擔心的就是李象，他現在還小，沒嚐過權力的滋味兒，自然可以淡然。將來長大了，還能守得住這份淡然嗎？”
    張阿難恨不能原地消失，這是他可以聽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