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被揉皺的灰布，裹著遺跡中央那截緩緩升起的青銅齒輪。
    陸燼的軍靴碾過碎石，每一步都踩得極重——他能聽見自己心跳與界麵倒計時的共振，13:52:17，13:52:16，數字紅得刺眼，像滴在白紙上的血。
    沈璃攥著他衣袖的手在發抖，時之環的溫度透過布料燙著他手腕："陸燼，你確定...初代使徒的記憶不是陷阱？"她的聲音帶著小姑娘慣有的尾音上翹，可此刻尾音卻在發顫，睫毛撲簌簌掃過泛紅的眼尾。
    淩蘇夜走在另一側，棱晶權杖的藍光映得她臉色青白，熵寂卡牌的紋路在她頸側若隱若現，像條隨時會蘇醒的蛇。
    "不確定。"陸燼把鏽鑰匙在掌心轉了半圈，鑰匙齒痕與齒輪尖端正對，"但現在除了賭，我們沒得選。"他說得輕描淡寫，指腹卻在鑰匙柄上摩挲——初代記憶裏那隻蒼白的手按在法典上時，鑰匙也是這樣發燙，像塊燒紅的炭。
    青銅齒輪完全露出地麵的瞬間，金屬摩擦聲刺得人耳膜生疼。
    陸燼停在齒輪前，能看見齒輪表麵刻著細密的星軌圖，與他在數據流裏見過的分毫不差。
    他深吸一口氣，將鏽鑰匙對準齒輪中心的鎖孔——指尖剛觸到鎖孔邊緣，界麵突然彈出淡金色提示：「檢測到混沌紀元初代權限殘留，是否融合？」
    "融合。"他低喝一聲，鑰匙"哢"地嵌進鎖孔。
    地動山搖。
    齒輪開始逆時針轉動，每轉一格都震得地麵裂開蛛網紋。
    沈璃踉蹌一步撞進他懷裏，時之環的燙意驟然加劇，幾乎要燒穿皮膚。
    淩蘇夜的棱晶權杖"當啷"落地，她捂著額頭蹲下，熵寂卡牌的紋路正從她頸側往眼眶蔓延："屏障...要撐不住了！"
    界麵紅光暴漲，陸燼眼前浮現半透明的倒計時：「遺跡核心激活倒計時：10秒（檢測到守墓人封印）」。
    他剛要開口讓淩蘇夜退到安全區，後頸突然泛起刺骨寒意——那是被某種超越常理的存在盯上的直覺。
    "陸燼小心！"沈璃的尖叫混著鎖鏈破空聲炸響。
    陸燼本能側頭，左肩卻還是傳來灼痛。
    他低頭，看見一截幽藍鎖鏈正從自己左肩穿出，鎖鏈末端纏繞著沈璃的手腕。
    小姑娘的眼睛失去了焦距，瞳孔裏流轉著銀河倒懸的光影，時之環上的寶石碎成齏粉，碎渣正順著她指尖簌簌掉落："抱歉...我控製不住..."她的聲音分成了兩個，一個是她自己的，另一個沙啞得像砂紙擦過金屬，"觀測者權限，歸位。"
    劇痛順著鎖鏈往心髒鑽，陸燼咬得腮幫發疼，界麵瘋狂跳動著「權限抽取：37%」的提示。
    他反手抓住鎖鏈，能摸到鏈身刻著與初代記憶裏相同的咒文——守墓人的咒文。"沈璃！"他扯著鎖鏈拽她靠近，另一隻手掐住她後頸，"用你時旅人身份對抗！
    你說過...你能重構記憶！"
    沈璃的瞳孔猛地收縮，有那麽一瞬間，她的眼尾沁出金淚："我...在試著...抓住錨點..."
    "砰！"
    淩蘇夜的熵寂屏障突然炸裂，紫色光霧裹著黑色碎渣噴湧而出。
    陸燼被氣浪掀得撞在齒輪上，左肩的傷口裂開，血珠濺在青銅齒輪上，竟發出"滋啦"的腐蝕聲。
    他抹了把臉，看見淩蘇夜跪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原本雪白的大褂染滿黑漬："反噬...72%..."她抬頭，眼底全是血絲，"守墓人...鏡像要成了。"
    界麵紅光刺得人睜不開眼，陸燼眯著眼睛抬頭，看見齒輪上方的空氣扭曲成鏡麵。
    一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從中走出，那人的時淵法典泛著幽綠光芒，身後浮著虛空龍殘影組成的王座，龍尾正一下下拍打著空氣，每一下都震得地麵裂開新的縫隙。
    "觀測者，你還是重複了初代使徒的愚蠢。"鏡像陸燼的聲音像兩塊石頭相碰，冷硬刺耳，他舉起法典，"知道為什麽初代死在這兒嗎？
    因為你們總以為自己能改寫輪回，卻連最基本的因果都看不清——"
    "住嘴！"陸燼抹了把臉上的血，右手按在胸口的法典上。
    法典突然發燙，時淵之刃的虛影在他身後浮現，"我陸燼做事，不需要你來評判因果！"
    鏡像的嘴角勾起冷笑，他將法典尖端對準自己心髒："那你猜猜，這招你會不會學？"
    "叮——"
    界麵彈出刺目的紅色警告：「契約反噬：100%（時空錨點缺失）」。
    陸燼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看見鏡像的動作慢了下來——是沈璃的時之力！
    小姑娘的鎖鏈還插在他肩窩，但她的瞳孔裏，銀河倒懸的光影正在退散，取而代之的是她慣常的清透："陸燼！
    抓住我的手！"
    陸燼咬牙拽住她的手腕，鎖鏈突然發出哀鳴。
    與此同時，淩蘇夜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屏障我重新架起來了！
    三秒！"
    鏡像的動作恢複正常，法典尖端已經抵住心髒。
    陸燼的界麵瘋狂閃爍著「死亡概率：89%」的提示，他盯著鏡像身後的虛空龍王座，突然想起初代記憶裏那道蒼白的手——原來守墓人一直坐在龍椅上，看他們在輪回裏打轉。
    "去你媽的輪回。"陸燼低罵一聲，時淵之刃的虛影驟然凝實。
    他正要揮刀，餘光瞥見沈璃的手指正緩緩撫過他胸口的法典。
    小姑娘的指甲泛著不自然的淡金，她輕輕一撕——
    法典第13頁被撕開一道細縫，露出底下暗紋繡著的守墓人族徽。
    陸燼瞳孔驟縮，瞬間將...
    沈璃指甲劃過法典暗紋的瞬間，陸燼後頸的寒毛根根倒豎。
    他看見守墓人族徽在紙頁下泛著幽藍磷光，與鏡像陸燼身後虛空龍的鱗甲紋路如出一轍——原來初代記憶裏那道蒼白的手，根本不是指引，而是刻在輪回裏的刻刀！
    "時之卡牌！"他咬碎後槽牙，左手猛地扣住沈璃手腕，右手從法典夾層抽出半張殘卡。
    卡麵繪著破碎的沙漏，邊緣還粘著他三天前與食時鬼族激戰時留下的血漬。
    當卡牌尖端抵住右眼的刹那，劇痛如燒紅的鐵釺紮進顱腔，視網膜上炸開金斑，界麵數據流瘋狂滾動：「強行融合時之卡牌：神經損傷率41%，痛覺放大300%——是否繼續？」
    "繼續！"陸燼吼得聲線發顫，指甲深深掐進沈璃腕骨。
    小姑娘被他拽得踉蹌，卻在觸及卡牌的瞬間瞳孔驟亮——時之環的碎渣突然開始重組，金粉順著她指縫湧出，在兩人周圍凝成半透明的琥珀光膜。
    "凍結時間！"陸燼右眼的卡牌突然沒入眼眶，他眼前的世界陡然變慢：鏡像陸燼舉向心髒的法典尖端，正以蝸牛爬動的速度逼近；淩蘇夜顫抖的指尖剛觸到自己胸口的熵寂卡牌，紫色光霧才漫到她手肘；連左肩鎖鏈抽離血肉的過程，都變得清晰可感——每一根神經被扯斷時，都在界麵上炸出猩紅的"372"。
    "蘇夜！"他扯著嗓子喊，聲音卻像被按了慢放鍵，"吸收...過載熵能！"
    淩蘇夜原本渙散的瞳孔驟然聚焦。
    她頸側的卡牌紋路如活物般竄上指尖，在觸到光霧的刹那，整個人如被雷劈般弓起脊背。
    熵寂卡牌的紫光與光霧裏的黑渣瘋狂糾纏，界麵跳出淡綠提示：「熵能吸收效率：89%（臨界值90%）」——她咬著牙又往前挪了半步，腕骨撞在棱晶權杖上，清脆的"哢"聲在凝固的時空裏格外刺耳。
    陸燼的右眼開始發燙，時之卡牌的力量順著視神經往大腦鑽。
    他看見鏡像背後的虛空龍王座正在扭曲，龍鱗縫隙裏滲出無數道影子——那些是穿著各異、表情不同的"自己"：有穿著破洞牛仔褲在古董店修瓷器的，有渾身浴血跪在焦土上的，有抱著染血法典大笑的...每一道影子都在重複鏡像方才的動作：舉起法典，對準心髒。
    「真實共鳴達成99%。」界麵突然彈出金色彈窗，"觀測者權限：強製覆蓋"的字樣在他視網膜上灼燒，"檢測到守墓人鏡像本質：輪回數據投影（可覆蓋）。"
    陸燼突然笑了。
    他想起三天前在敦煌石窟，沈璃捧著殘破的《時淵手劄》說"輪回是道數學題"；想起七天前淩蘇夜在實驗室畫滿黑板的熵能公式，最後用紅筆圈出"變量"二字；想起陳淵往他茶裏扔檸檬片時說"最狠的陷阱，是讓你以為自己在破局"。
    原來所謂輪回，不過是守墓人用千萬次失敗數據堆出來的程序。
    而他陸燼，偏要當那個溢出的變量。
    "去你媽的投影。"他用染血的拇指抹過右眼，時之卡牌的力量如決堤洪水湧遍全身。
    被凍結的時空突然出現蛛網紋，鏡像陸燼的動作猛地加速——可這一次，他舉向心髒的不是自己的法典，而是陸燼手中的時淵之刃。
    青銅齒輪在此時發出哀鳴。
    原本刻著星軌的表麵突然崩解，金屬碎屑化為暗金色流沙，如活物般湧進鏡像的七竅。
    鏡像的冷笑終於裂開，他張嘴想喊，卻被流沙灌進喉嚨。
    那些輪回中的影子開始消散，最後一道影子消失前，陸燼看清了對方眼底的驚恐——原來連守墓人都沒算到，他們會用"真實傷痕"當鑰匙。
    "哢嚓。"
    右手傳來骨骼碎裂的脆響。
    陸燼低頭，看見自己的手掌正與青銅齒輪中心的遺跡核心融合，皮膚下翻湧著暗金色的數據流，界麵紅光刺得他幾乎失明：「混沌紀元重啟倒計時：13:59:00（核心汙染殘留率：63%）」。
    沈璃的時之環突然爆成金雨，她踉蹌著栽進他懷裏，額頭抵著他染血的領口："時間...隻能凍十秒..."
    淩蘇夜的熵寂屏障"嗡"地消散，她跪坐在地，胸口劇烈起伏，原本雪白的大褂被黑渣腐蝕出十幾個破洞。
    但她的眼睛亮得驚人，盯著陸燼融合的右手："汙染殘留...能淨化。"
    陸燼抹了把臉上的血，剛要說話，後頸突然泛起熟悉的刺癢——那是"有不速之客"的直覺。
    他轉頭看向遺跡邊緣的熵霧，看見一團灰影正在霧中浮現。
    那人捧著個沙漏，沙漏表麵刻著的紋章，與他三天前在黑市拍賣會上見過的"因果律淨化"圖騰分毫不差。
    "陸先生。"灰影的聲音像浸在蜜裏的刀，"恭喜破局。"
    沈璃猛地抬頭，時之環的殘光在她眼底明滅："那是...陳淵說的..."
    "噓。"陸燼按住她的嘴。
    他盯著灰影手中的沙漏，界麵突然彈出陌生提示：「檢測到因果律淨化者（身份未知），建議保持距離。」但他的右手還在與核心融合，界麵的倒計時正跳到13:58:57——
    更重要的是，灰影的袖口，露出半截與守墓人族徽相似的暗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