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突圍困局,八路急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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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仁的回電,來得比想象中更快。
快到讓第四十一軍指揮部裏,剛剛升騰起的那股子“敲竹杠”的興奮勁兒還沒散去,電報員就又一次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
“軍座!李……李長官回電了!”
電報員的聲音帶著一絲古怪的腔調,像是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辛苦。
指揮部裏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刷”的一下,集中在了那張小小的電報紙上。
“念。”朱豪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早已料到了一切。
“是!”電報員清了清嗓子,用一種抑揚頓挫的語氣念道:
“朱軍長豪氣可嘉,本長官深感欣慰。然國庫空虛,戰事吃緊,各部皆在苦戰,實無一兵一卒可供增援。”
念到這裏,電報員頓了頓,偷偷抬眼看了一下朱豪的臉色。
指揮部裏,響起一片毫不掩飾的歎息聲。
“哎,我就知道。”趙毅川一拍大腿,滿臉的失望,“指望中a央軍那幫鐵公雞拔毛,比登天還難。”
“也不錯了,至少李長官沒罵咱們。”一個師長自我安慰道。
“想想晉省的閻長官,李長官對咱們算是不錯的了……”
朱豪麵色不變,隻是端著茶杯的手,輕輕晃了晃,示意電報員繼續。
電報員咽了口唾沫,繼續念道:
“前次調撥貴軍之一萬新兵,本應抵達,奈何戰局突變,道路阻隔,現被困於碭山以西地區,亦無法與貴部會合。此一萬人,仍歸屬第四十一軍建製,待戰後一並歸還。”
“至於軍火,戰區亦是捉襟見肘。此為本長官所能做到之極限,望朱軍長體諒。”
“最後,重申一遍,你部擁有完全之作戰自主權。是戰是撤,是東進還是西突,皆由你部自行決斷。若選擇突圍,可放棄辛莊防線,沿第二十軍團開辟之路線,向西南方向轉移。”
“李宗仁,親筆。”
電報念完,整個指揮部鴉雀無聲。
如果說上一封電報是驚喜,那麽這一封,就是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透心涼。
沒有援兵。
唯一的一萬新兵,還被堵在外麵,看得見吃不著。
所謂的軍火補充,就是一百發用一發少一發的德製榴彈炮炮彈。
這玩意兒金貴是金貴,可對於眼下整個戰局而言,不過是杯水車薪。
李宗仁的潛台詞很明確:
人,沒有。槍,基本沒有。
我給了你最大的權力和信任,也給了你一點聊勝於無的“精神鼓勵”,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吧。
“他娘的!”徐虎第一個忍不住,罵罵咧咧起來:“這不就是給了咱們一張空頭支票嗎?說得好聽,叫自主作戰權,說白了,就是讓我們自生自滅啊!”
“話不能這麽說。”周衛國皺著眉頭,反駁道,“在幾十萬大軍都在突圍的節骨眼上,李長官還能想著給咱們送一百發炮彈,已經是天大的人情了。”
“他這是在告訴我們,他盡力了,但確實是無能為力。”
“人情?人情能當飯吃,還是能當子彈打?”趙毅川煩躁地在指揮部裏來回踱步:“現在的情況很明顯了,咱們就是一支孤軍。前麵是福榮真平的殘部,後麵保不齊還有鬼子的援軍,天上還有小鬼子的飛機盯著。咱們拿什麽跟人家打?拿弟兄們的命去填嗎?”
他停下腳步,看著朱豪,語氣沉重地說道:“軍座,我覺得……我們該撤了。趁著現在日軍還沒完成合圍,沿著李長官指的路,跟大部隊一起撤出去。我們已經打得夠本了,為大部隊突圍爭取了時間,盡到了責任。再打下去,就是拿弟兄們的命開玩笑!”
趙毅川的話,代表了在場絕大多數將領的心聲。
仗打到這個份上,第四十一軍傷亡慘重,兵力不足四千,彈藥消耗巨大,士兵更是疲憊到了極點。
而眼前的敵人,卻越來越強。
在得到最高統帥部允許撤退的情況下,任何一個正常的指揮官,都會選擇保存實力,立刻突圍。
這是最理智,也是最正確的選擇。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朱豪身上,等待著他最後的決斷。
然而,朱豪卻像是沒聽到眾人的議論一般,他放下茶杯,緩緩站起身,走到了那副巨大的徐州戰場態勢圖前。
指揮部裏,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鉛塊,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趙毅川的話,像一塊巨石投進死水,激起了所有人心中的漣漪。
撤,這是最合乎邏輯,也最符合人情的選擇。
弟兄們不是鐵打的,打了這麽多場硬仗,早就到了極限。
現在李長官給了台階,不順著下,難道真要在這辛莊平原上,流盡最後一滴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背對眾人,沉默地佇立在地圖前的身影上。
朱豪沒有回頭。
他的目光,像兩把鋒利的刻刀,在巨大的徐州戰場態勢圖上,一寸一寸地移動,仿佛要將這片土地的每一條河流、每一座山丘,都刻進自己的腦子裏。
地圖上,代表著日軍的紅色箭頭,像一隻貪婪的巨獸張開的血盆大口,從北、東、西三個方向,死死地咬住了以徐州為中心的廣大區域。
而代表國軍的藍色箭頭,則在重重包圍中,艱難地向西南方向撕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那是李宗仁電報裏提到的,由第二十軍團和第二十二集團軍用血肉開辟的生路。
第四十一軍的位置,在整個戰場的東北方向,像一顆楔入巨獸咽喉的釘子,距離那個唯一的生路缺口,隔著千山萬水,也隔著日軍層層疊疊的封鎖線。
“軍座……”趙毅川見朱豪久久不語,忍不住又喚了一聲,語氣裏帶著一絲焦急。
“你們都覺得,我們該撤了?”朱豪終於開口了,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他緩緩轉過身,目光在趙毅川、徐虎、周衛國等一張張熟悉的臉上掃過。
“軍座,不是我們想撤。”一個師長歎了口氣,苦澀地說道:“是實在是打不動了。弟兄們傷亡太大了,彈藥也快見底了。”
“福榮真平是被我們打殘了,可他後麵,鬼子的援軍肯定已經在路上了。咱們現在不走,等鬼子把口子一紮緊,到時候想走都走不了了!”
“是啊軍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們第四十一軍的底子不能就這麽拚光了!”
“跟著大部隊走,總歸是條活路!”
指揮部裏,附和聲此起彼伏。這並非怯戰,而是在絕境之中,最理性的判斷。
徐虎撓了撓頭,甕聲甕氣地說道:“軍座,我聽你的。你說打,俺就帶弟兄們往上衝。你說撤,我就負責在後麵斷後,保證不讓一個小鬼子追上來!”
周衛國沒有說話,隻是眉頭緊鎖,顯然也在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從戰術層麵看,撤退無疑是最佳選擇。
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以朱豪的性格,不會就這麽輕易地選擇後退。
朱豪靜靜地聽著眾人的議論,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等所有人都說完了,他才不緊不慢地走回地圖前,拿起一根指揮棒,指向了西南方向那個代表著“生路”的缺口。
“你們看這裏。”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裏:“李長官說,這是我們唯一的生路。我們從辛莊出發,一路向西南突圍,去和大部隊會合。”
他頓了頓,指揮棒在地圖上畫出了一條長長的虛線。
“這條路,直線距離超過兩百公裏。中間要穿過日軍至少兩個師團的控製區。就算我們日夜兼程,不計傷亡,最快也要四五天才能趕到。”
“現在,我問你們一個問題。”朱豪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起來,像鷹隼一樣掃過眾人:“我們一撤,福榮真平的第一零八師團,會不會跟在我們屁股後麵,像瘋狗一樣咬上來?”
眾人一愣,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這是毫無疑問的。
“好。”朱豪又問:“我們在這裏打掉了日軍第二十師團,又打殘了第一零八師團,寺內壽一那個老鬼子,現在是不是恨不得把我們生吞活剝了?”
趙毅川咬著牙道:“那肯定的,他現在估計正調集重兵,準備把我們挫骨揚灰呢。”
“所以,我們前腳一走,他後腳就會派出新的部隊,從東麵壓過來,和福榮真平一前一後,對我們進行夾擊。”
“到時候,我們這三萬疲憊之師,在毫無險要可守的平原上,被兩路日軍追著打,你們覺得,我們有幾個人能活著跑到那個所謂的‘生路’?”
朱豪的話,像一柄重錘,狠狠地敲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指揮部裏,瞬間鴉雀無聲。剛才還吵著要撤退的將領們,額頭上都滲出了冷汗。
他們隻想著逃出生天,卻忽略了逃亡路上,那幾乎是必死的局麵。
“這……”趙毅川的臉色變得煞白,“那……那我們豈不是……死路一條了?”
“還沒完。”朱豪的語氣愈發冰冷,指揮棒重重地戳在了辛莊的位置上:“我們第四十一軍,現在是什麽?是一顆釘子!一顆死死釘在華北方麵軍側後方的釘子!”
“正是因為有我們這顆釘子在,寺內壽一才不敢把所有兵力都壓到徐州主戰場,才讓李長官的大部隊,有了喘息和突圍的機會。”
“如果我們把這顆釘子拔了,會怎麽樣?”
他不需要回答,所有人都想到了那個可怕的後果。
第四十一軍一旦撤離,日軍在側後方的威脅將徹底解除。
寺內壽一可以毫無顧忌地調動所有機動兵力,封死那個唯一的突圍缺口,然後從四麵八方,對被圍困的數十萬國軍,進行最後的絞殺。
到那時,徐州會戰,將不再是慘勝或慘敗,而是徹徹底底的全軍覆沒!
第四十一軍的撤退,換來的,將是整個第五戰區主力的滅頂之災。
想明白這一層,指揮部裏所有的軍官,都感到一陣從腳底板升起的寒意。
他們這才意識到,李宗仁那封電報裏,“作戰自主權”的背後,隱藏著多麽沉重的分量和多麽殘酷的現實。
那不是信任,更像是一種無奈的托付。
“軍座……那我們……”趙毅川的聲音已經有些發顫。
前進是死,後退也是死,而且還會連累幾十萬友軍一起死。
這仗,還怎麽打?
整個指揮部,都陷入了一種絕望的死寂。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氛圍中,朱豪忽然笑了。
他扔掉手裏的指揮棒,環視著自己手下這群麵如死灰的將領,朗聲說道:“誰說我們要撤了?”
眾人猛地抬起頭,愕然地看著他。
“不撤,難道在這裏等死?”徐虎瞪大了眼睛。
“等死?”朱豪的嘴角翹起一抹充滿了“匪氣”的弧度:“我朱豪的字典裏,從來沒有‘等死’這兩個字。打不贏,跑不掉,不代表我們不能換個地方,接著打!”
他走到地圖前,目光在上麵逡巡,像一頭尋找獵物的餓狼。
“小鬼子以為我們隻有兩條路,要麽死守,要麽往西南跑。他們所有的布置,肯定都是圍繞著這兩點展開的。”
朱豪冷笑一聲:“那我們,偏偏就不走這兩條路!他想讓我們往西,我們偏要往東!他以為我們會當縮頭烏龜,我們就捅他個更疼的馬蜂窩!”
往東?
所有人都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地圖上,辛莊的東麵和東南麵,是連綿的魯南山區,地形複雜,道路崎嶇。
再往東,就是日軍占領下的津浦鐵路沿線重鎮了。
往那邊打?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就在眾人滿心疑竇,以為自家軍座是不是被逼瘋了的時候,指揮部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報告!!”
一名通訊參謀,連滾帶P地衝了進來,他手裏捏著一份電報,臉上帶著一種極度震驚和困惑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軍座!八路……八路急電!”
“八路?”朱豪眉毛一挑,有些意外。
這個時候,八路軍給自己發電報幹什麽?他和八路的關係,除了一個李雲龍,可沒跟其他人打過交道。
“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