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朱豪老哥，你這回可是欠了俺老李一個天大的人情！”
    人未到，聲先至。
    李雲龍那標誌性的大嗓門，像一顆重磅炮彈，轟開了指揮部裏凝重壓抑的氣氛。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軍裝沾滿了硝煙和塵土，臉上卻帶著一股子打完勝仗後特有的，怎麽也掩飾不住的興奮和得意。
    他身後跟著的，正是之前那位儒雅的聯絡員劉遠，此刻劉遠也是一臉喜色，不過比李雲龍要內斂得多。
    指揮部裏的川軍將領們，看著這個渾身透著一股子“土匪”氣息的八路軍團長，表情都有些複雜。
    敬佩、好奇，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
    就是這個看起來像個莊稼漢的男人，帶著一支“叫花子”隊伍，在他們最絕望的時候，從背後給了鬼子致命一擊。
    “李團長。”周衛國迎了上去，客氣地伸出手。
    “去去去，”李雲龍壓根沒看他，大大咧咧地一揮手，徑直走到了朱豪麵前。
    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抓起桌上的茶壺，對著壺嘴就“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渴死老子了。我說朱老哥，你這仗打得，那叫一個漂亮！”
    “正麵佯攻，炮火壓製，把草場辰巳那老鬼子耍得團團轉。跟咱們這一唱一和，簡直是天作之合！”
    他抹了把嘴，嘿嘿一笑，搓著手，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
    “仗打完了，這滿地的洋落兒……你看，咱們是不是該說道說道了？醜話說在前頭，親兄弟明算賬。這次我們獨立團可是把家底都掏出來了，傷亡也不小，這戰利品……”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朱豪打斷了。
    朱豪一直沒說話，他隻是靜靜地將那根擦拭幹淨的雪茄煙鬥裝填好，然後用火柴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濃白的煙圈。
    煙霧繚繞中，他的臉龐顯得有些模糊不清，那雙深邃的眼睛裏，看不出任何情緒。
    “雲龍兄。”朱豪的聲音很平靜，甚至有些沙啞：“這次的繳獲，我第四十一軍，分文不取。”
    “啥？”李雲龍掏耳朵的動作停住了，他瞪大了眼睛看著朱豪，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啥？分文不取？老哥，你沒發燒吧？這可不是一杆兩杆槍，這小鬼子四個大隊的裝備，還有他娘的一個旅團指揮部！那油水，能把人淹死！”
    指揮部裏的趙毅川等人，也都愣住了，愕然地看著自家軍座。
    他們浴血奮戰，傷亡慘重，打下這麽大的勝仗，軍座居然要把戰利品全送人？這……這不合規矩啊！
    “軍座……”趙毅川忍不住想開口勸說。
    朱豪抬了抬手，製止了他。
    他看著李雲龍，煙鬥在指間緩緩轉動，語氣裏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然：
    “雲龍兄，這次如果不是你獨立團及時趕到，我這三千弟兄，現在恐怕已經成了草場辰巳的功勞簿。”
    “你救的，是我整個第四十一軍的命。這點裝備，算得了什麽？”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
    “我朱豪的兵，命比鐵值錢，比金子值錢。我可以用十萬支三八大蓋，去換一個弟兄的命。”
    “這些繳獲，你全拿走。就當我朱豪，替我那死在辛莊的七百多個弟兄，謝謝你李雲龍。”
    最後那句話，他說的很輕，但指揮部裏所有人都聽清了。
    那股壓抑在空氣中的悲傷，瞬間變得無比沉重。
    趙毅川等人，眼圈一下子就紅了，他們這才明白，軍座那平靜的外表下，壓著怎樣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李雲龍臉上的嬉皮笑臉，也慢慢收斂了。
    他看著朱豪那雙在煙霧後顯得愈發深沉的眼睛，心裏那點算計和貪婪，像是被一盆冷水澆滅，蕩然無存。
    他也是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他知道，一場仗下來，數字背後代表的是什麽。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一巴掌拍在朱豪的肩膀上，那力道，像是要把這些天積攢的敬佩和理解，都拍進去。
    “朱豪老哥……你……”他想說句安慰的話，可話到嘴邊，又覺得矯情。
    最後，千言萬語，隻化作了一句：“你這個兄弟，我李雲龍認了！以後誰敢動你朱豪，就是動我李雲龍！我他娘的帶上全團，跟他玩命！”
    他站起身，在指揮部裏來回踱了兩步，臉上的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行了！現在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他走到地圖前，一拳砸在棗莊的位置上：“朱老哥，趁熱打鐵！現在鬼子剛吃了敗仗，士氣低落，正是咱們痛打落水狗的時候！”
    “你我兩家合兵一處，一鼓作氣，把棗莊給它拿下來！隻要衝出這道口子，前麵就是我們八路軍的根據地，到了那兒，天高任鳥飛，就是咱們的地盤了！”
    “好。”朱豪掐滅了煙鬥，站了起來。他眼中的悲傷被一種冰冷的殺意所取代，“就這麽辦。”
    哀兵必勝。那積攢在胸中的悲憤，需要用敵人的鮮血來宣泄。
    “命令！”朱豪的聲音，如同寒冬裏的冰淩，“全軍休整半小時！清點彈藥，救治傷員！半小時後，總攻開始！”
    ……
    半小時後，棗莊城外，殺聲再起。
    剛剛經曆了一場大勝的第四十一軍和獨立團，士氣如虹。
    他們甚至沒有進行過多的火力準備，便從南北兩個方向，對棗莊城發起了潮水般的猛攻。
    第四十一軍的十六輛坦克，如同鋼鐵猛獸，再次充當了攻城先鋒。
    它們頂著城牆上稀稀拉拉的火力，用炮火和機槍，粗暴地清理著城外的防禦工事和火力點。
    緊隨其後的川軍士兵，人手一支半自動步槍，以班排為單位，交替掩護，火力密度大得令人窒息。
    而獨立團的進攻方式，則更加簡單粗暴。
    李雲龍把他繳獲的那門九二式步兵炮和十幾門迫擊炮全都推到了陣前，對著城牆就是一頓猛轟。
    雖然準頭差了點，但架不住炮彈多。
    一時間，棗莊的南城牆被炸得煙塵彌漫，碎石橫飛。
    “同誌們！衝啊！為犧牲的戰友報仇！”
    “繳槍不殺！八路軍優待俘虜！”
    數千名獨立團的戰士，扛著雲梯，推著土車，嗷嗷叫著就往上衝。
    那悍不畏死的勁頭，看得城牆上的日軍守軍肝膽俱裂。
    此刻的棗莊城內，已經是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