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縣的殘垣斷壁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城牆上的火把劈啪作響，映照著士兵們疲憊而堅毅的臉龐。
    朱豪站在城頭，那支從犧牲士兵手中撿來的步槍，被他緊緊攥在手裏，冰冷的鋼鐵仿佛能傳遞一絲力量。
    趙毅川站在他身後，沉默了許久，才低聲開口：“軍長，這麽打下去不是辦法。我們的人，耗不起。”
    朱豪沒有回頭，目光依舊凝視著城外日軍的營地。
    那片連綿的火海，像一隻巨大的怪獸，正虎視眈眈，準備隨時將他們吞噬。
    “老趙，你說，小鬼子圖什麽？”朱豪的聲音很輕，仿佛在自言自語。
    “圖什麽？”趙毅川愣了一下，“為田中一郎報仇，洗刷恥辱，占領吳縣，打通後方補給線……”
    “不。”朱豪搖了搖頭，“這些都是明麵上的。我問的是，鬆浦淳六郎，他個人圖什麽？”
    趙毅川皺眉思索：“一個師團長，還能圖什麽？戰功，晉升，天皇的嘉獎。”
    “對，戰功。”朱豪轉過身，眼中閃爍著一種異樣的光芒，“他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麽？是盡快拿下吳縣，用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來掩蓋他之前的愚蠢和損失。他現在就像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急著翻本。越是這樣，就越容易出錯。”
    “軍長，您的意思是？”
    “他現在是憋著一口氣，用人命硬填。但他手下的聯隊長、大隊長，也不是傻子。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士兵像消耗品一樣被填進這個無底洞，他們心裏會沒想法？”
    朱豪冷笑一聲：“鬼子最講究上下級，但前提是上級能帶領他們走向勝利。如果上級是一個帶著他們走向毀滅的瘋子，那就不一定了。”
    他將手裏的步槍交給趙毅川：“通知下去，今晚讓弟兄們好好休息，傷員抓緊救治。另外，把我們繳獲的日軍軍服都找出來，挑一些機靈的、會說幾句日語的弟兄，準備一下。”
    趙毅川心領神會：“軍長，您要……夜襲？”
    “不。”朱豪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顯得有些殘酷：“夜襲太小家子氣了。我要給鬆浦老鬼子送一份大禮，讓他後院起火，讓他手下的那幫驕兵悍將，好好看看他們師團長的‘英明指揮’，到底會帶來什麽後果。”
    ……
    日軍第106師團指揮部。
    鬆浦淳六郎臉色鐵青地看著戰損報告。
    一天的進攻，傷亡超過三千人，卻連吳縣的城牆都沒能徹底站穩。
    這個結果，讓他感到了深深的挫敗和憤怒。
    “師團長閣下，支那軍的抵抗意誌和火力強度，遠超我們的預估。”
    參謀長硬著頭皮分析道：“他們的防炮洞修築得非常堅固，我們的炮擊效果並不理想。而且他們擁有數量不少的坦克和重機槍，火力交叉配置得非常刁鑽。我建議，我們是否可以先圍困，切斷他們的補給，等他們彈盡糧絕……”
    “八嘎！”鬆浦淳六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道：“彈盡糧絕？你知道要等多久？十天？半個月？方麵軍司令部在等著我的捷報！整個華中派遣軍都在看著我們第106師團！難道你要我向所有人承認，我鬆浦淳六郎，連一座小小的吳縣都拿不下來嗎？”
    他指著地圖上的吳縣，眼神瘋狂：“我不管他們有多少坦克，有多少機槍！帝國的勇士，是戰無不勝的！明天，加大炮擊力度！把炮兵觀測員給我派到最前麵去！我要精確打擊他們的每一個火力點！步兵衝鋒的時候，炮火不許停！用炮彈給我犁地，把他們所有人都活埋在戰壕裏！”
    參謀長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看到鬆浦淳六郎那副已經失去理智的樣子，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他知道，師團長閣下已經聽不進任何勸告了。
    這種不顧步兵死活，讓炮火與衝鋒幾乎同時進行的戰術，無異於一場豪賭。
    帳篷裏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鬆浦淳六郎的命令，通過電台和傳令兵，迅速傳達到了各個聯隊。
    步兵第113聯隊的聯隊長，山田孝之大佐，接到命令後，久久地沉默著。
    他看著營地裏那些疲憊不堪、甚至身上還帶著傷的士兵，心中湧起一股無力感。
    今天，他的聯隊作為主攻，傷亡超過一千人，幾乎被打殘了一個大隊。
    明天，還要繼續用這種自殺式的方式去進攻？
    “聯隊長閣下……”副官在一旁憂心忡忡。
    “執行命令吧。”山田孝之疲憊地揮了揮手。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哪怕是錯誤的命令。
    深夜，日軍營地大部分區域都陷入了沉睡，隻有巡邏的哨兵還在警惕地來回走動。
    誰也沒有注意到，在營地後方，靠近炮兵陣地的一片樹林裏，幾十個黑影如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進來。
    領頭的是周衛國和徐虎。
    他們帶著從全軍挑選出來的兩百名精銳，換上了日軍的軍服，人人背著衝鋒槍，腰間掛滿了手榴彈。
    “老周，軍長這招可真夠損的。”徐虎壓低了聲音，臉上帶著興奮的笑意：“炸他們的炮兵陣地，這下鬆浦老鬼子明天拿什麽來‘犁地’？”
    “軍長的心思，你別猜。”周衛國觀察著遠處的日軍炮兵陣地，眼神冷靜：“軍長的目標，可能不隻是那些炮。”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規模更大的帳篷群，那裏燈火通明，不時有軍官進出。“看到沒？那是113聯隊的指揮部。山田孝之，113聯隊的聯隊長，今天的主攻部隊。軍長的意思是，炮要炸，人……也得‘請’回來做做客。”
    徐虎的眼睛亮了：“綁票？我喜歡！”
    周衛國白了他一眼：“什麽綁票，說得跟土匪似的。這叫‘戰場邀請’。”
    行動分兩步進行。徐虎帶著一半人，目標是日軍的炮兵陣地。他們的任務簡單粗暴，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能炸的重炮全部炸毀，然後製造混亂，能殺多少是多少。
    而周衛國，則帶著另一半人，悄悄摸向了113聯隊的指揮部。
    淩晨三點，正是一天中人最困乏的時候。
    “轟！轟隆！”
    一連串劇烈的爆炸聲猛然從日軍營地後方響起，火光衝天，將半個夜空都照亮了。那是徐虎的隊伍動手了。
    集束手榴彈和炸藥包被準確地扔進了日軍的炮群中，一門門105毫米、150毫米的重炮在爆炸中被撕成碎片。
    整個日軍營地瞬間炸了鍋。
    無數日軍士兵從睡夢中驚醒，衣衫不整地衝出帳篷，亂作一團。
    “敵襲！敵襲！”
    “炮兵陣地被攻擊了！”
    尖銳的警報聲和軍官的嘶吼聲混雜在一起。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炮兵陣地的爆炸吸引過去時，周衛國帶著人，已經摸到了113聯隊指揮部的外圍。
    “動手！”周衛國低喝一聲。
    幾十支湯姆遜衝鋒槍同時開火，密集的子彈如同風暴般掃向指揮部門口的守衛。
    那些守衛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就在瞬間被打成了篩子。
    周衛國一腳踹開帳篷的門，端著槍衝了進去。
    帳篷裏，山田孝之大佐和幾名參謀正對著地圖，驚疑不定地討論著炮兵陣地的情況。
    看到一群穿著帝國軍服、但手裏卻拿著美式衝鋒槍的“友軍”衝進來，他們全都懵了。
    “你們是哪個部分的？”山田孝之下意識地喝問。
    周衛國沒興趣跟他廢話，用日語冷冷地吐出兩個字：“跟我們走。”
    一名日軍少佐下意識地去拔腰間的手槍。
    “砰！”
    一聲槍響，那名少佐的額頭上多了一個血洞，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山田孝之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看著周衛國那張冷酷的臉，和黑洞洞的槍口，終於明白自己遇到了什麽。
    這不是普通的偷襲，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針對他本人的斬首行動。
    “八嘎……”他剛想怒罵，就被一名戰士用槍托狠狠砸在後腦勺上，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帶走！”周衛國下令。
    兩名戰士將山田孝之像拖死狗一樣拖了出去。
    其餘的參謀，則被毫不留情地當場射殺。
    整個過程不到三分鍾。
    當附近的日軍反應過來，開始向聯隊指揮部包圍時，周衛國一行人已經帶著他們的“戰利品”，消失在了黑暗的掩護之中。
    鬆浦淳六郎趕到現場時，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的炮兵陣地和被打成馬蜂窩的聯隊指揮部。
    “我的炮！我的炮啊！”他看著那些被炸毀的重炮殘骸，心疼得如同刀割。這些可是他發動總攻的依仗！
    “報告師團長閣下！山田聯隊長……失蹤了！”一名軍官顫抖著報告。
    “納尼？！”鬆浦淳六郎如遭雷擊，一把抓住那名軍官的衣領，“失蹤了是什麽意思？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指揮部裏……除了山田閣下，其他軍官全部被當場擊斃。現場沒有發現聯隊長的屍體，恐怕……恐怕是被支那軍俘虜了！”
    “噗——”
    鬆浦淳六郎隻覺得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炮兵陣地被端，主攻聯隊的聯隊長被俘。這已經不是打臉了，這是被人按在地上，用鞋底反複摩擦！奇恥大辱！前所未有的奇恥大辱！
    他可以想象，明天這個消息傳遍全軍，甚至傳到方麵軍司令部，他鬆浦淳六郎將成為整個派遣軍最大的笑柄！
    “朱豪……”鬆浦淳六郎死死地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肉裏，鮮血順著指縫流下。
    他咬牙切齒地念著這個名字，眼中充滿了怨毒和瘋狂。
    他知道，這場戰爭，已經從單純的軍事征服，演變成了一場不死不休的個人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