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有錢不賺,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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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西,田頌堯的公館裏,空氣中飄著上好的蒙頂甘露的清香。
    田頌堯沒有穿軍裝,一身素色長衫,正慢條斯理地用狼毫筆在宣紙上臨摹著《多寶塔碑》。
    一個副官腳步匆匆地走進來,將一份電報輕輕放在桌角。
    “司令,渝城來的加急電。”
    田頌堯眼皮都沒抬,手腕沉穩,一個漂亮的收勾完成,才放下筆。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
    “念。”
    “是。”副官清了清嗓子,念出電報上的字:“請兄封鎖峨眉,所獲三七分。弟,朱豪。”
    田頌堯喝茶的動作停住了。
    他抬起頭,臉上帶著幾分古怪:“朱豪?哪個朱豪?”
    朱豪和田頌堯也是老相識了,關係還不錯。
    更何況如今朱豪名滿天下,是人盡皆知的抗日英雄。
    他田頌堯豈能不知道是哪個朱豪?
    隻是劉總司令死後,川內局勢混亂。
    川渝總督之爭,已經是愈演愈烈了。
    田頌堯也是爭奪者之一,眼下裝作不知,也不知他有何用意。
    “司令,就是劉甫澄手下那個,現在第41軍的軍長,朱豪。”
    “他?”田頌堯把茶杯放下,發出清脆的響聲:“他發什麽瘋?封鎖峨眉山?”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院子裏精心打理的花草。
    “峨眉山那幾個窮和尚,能有多少油水?值得他一個軍長搞這麽大動靜?還三七分?”
    田頌堯笑了起來,搖了搖頭:“這小子,八成是仗打多了,把腦子打糊塗了。”
    他擺了擺手:“別理他,由他瘋去。”
    副官還想說什麽,田頌堯已經重新坐回書桌前,又提起了筆。
    副官隻好躬身退下。
    可沒過一刻鍾,另一個秘書模樣的年輕人,幾乎是撞開門衝了進來,手裏捏著一份報紙,臉漲得通紅。
    “司令!司令!出大事了!”
    田頌堯的筆尖一抖,一滴濃墨毀了剛剛寫好的一行字。
    他把筆重重地拍在筆洗上。
    “慌什麽!天塌下來了?”
    “司令,您看!”秘書把還帶著油墨味的《大公報》攤在田頌堯麵前。
    那占據了整個頭版的標題,每一個字都像炮彈一樣炸開。
    《普陀寺血夜!朱豪怒斬七十三國賊,千萬民脂民膏重見天日!》
    田頌堯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他一把抓過報紙。
    報紙上,一張巨大的照片觸目驚心。
    朱豪穿著筆挺的軍裝,站在屍山血海之前,他的身後,是衝天而起的烈焰,整座普陀寺都在燃燒。
    照片的角落裏,是被士兵們從地宮裏搬出來的、堆積如山的金條和銀元。
    田頌堯的手指收緊,報紙被他捏得變了形。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讀著報道的內容。
    吳光耀、陳敬之……七十三個渝城響當當的人物,像豬狗一樣被當眾槍決。
    普陀寺地下的金庫……一千萬大洋……
    “砰!”
    田頌堯一巴掌拍在桌上,上好的紅木書桌嗡嗡作響。
    “好家夥!”
    他不是憤怒,也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混雜著震驚與興奮的戰栗。
    “我隻當他朱豪是條敢咬人的狼,沒想到,他娘的是頭活吞大象的瘋虎!”
    那個副官也湊過來看完了報紙,嚇得臉都白了。
    “司令……這……這朱豪是瘋了!他這是兵變!他把陪都的半邊天都給捅破了!”
    田頌堯沒有理會他,隻是死死盯著報紙上那堆金山銀山。
    一千萬大洋。
    這個數字,讓他渾身的血都熱了起來。
    “捅破了?”田頌堯忽然笑了起來,他將報紙扔在桌上:“我看,他不是把天捅破了,他是把這口藏著肉湯的大鍋蓋子給掀了!”
    他站起來,在屋裏來回踱步。
    “他把鍋裏的肉燉得稀爛,然後請全天下的老百姓都來聞這個香味兒!”
    田頌堯停下腳步,指著報紙:“你看看,報道上怎麽寫的?為民除害!奉天討賊!現在全渝城的老百姓,都把朱豪當成青天大老爺了!”
    他的眼睛裏閃著光:“他有民意這張牌護著,黃山那位想動他,都得掂量掂量!殺他?那就是跟全天下的民心作對!”
    副官還是不放心:“可是司令,這火太大了,咱們要是沾上……”
    “沾上?”田頌焉走到他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哪裏是火?這他娘的是潑天的富貴!”
    他轉身,從桌上重新拿起那份被冷落的電報。
    “封鎖峨眉,所獲三七分……”
    田頌堯喃喃自語,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普陀寺一個廟,就有一千萬。那峨眉山呢?萬年寺、報國寺……那可是咱們川渝佛門的祖庭,香火比普陀寺旺了不知多少倍!”
    副官的喉嚨動了動:“司令,您的意思是……”
    “有錢不賺是王八蛋!”田頌堯把電報紙拍在副官胸口:“他朱豪把最危險的活兒都幹了,把名聲也扛了,就讓我跟著動動腿,封幾條路,就分我三成幹股。”
    他背著手,走到地圖前。
    “我跟劉甫澄是拜過把子的兄弟,他朱豪是劉甫澄的愛將,倆人也是拜把子兄弟,算起來就是我的兄弟。”
    “他現在在前麵‘清剿國賊’,我這個當哥哥的,派兵幫他維持一下秩序,防止匪寇流竄,有什麽問題嗎?”
    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副官張了張嘴,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這叫師出有名!”田頌堯的手指重重地點在地圖上峨眉山的位置。
    他太清楚了。
    朱豪這是把一塊流著油的肥肉,直接塞到了他的嘴邊。
    吃,還是不吃?
    田頌堯轉過身,看著副官。
    “回電。”
    “司令,怎麽回?”
    “告訴朱豪,川人一家,守望相助。讓他放開手腳,大膽地幹。出了任何事,有我這個當哥的給他撐腰!”
    副官身體一震。
    “是!”
    “去吧。”
    田頌堯拿起桌上那份報紙,又看了一遍朱豪的照片。
    “朱豪啊朱豪……”
    他搖了搖頭,發出一聲感慨:“你龜兒,確二八實是個天生的棒老二呀。”
    ……
    黃山官邸,書房裏靜得能聽見鍾擺的滴答聲。
    上峰站在巨大的軍事地圖前,手指懸在川渝那片複雜的山地之上,一動不動。
    空氣裏還殘留著昨夜雪茄和憤怒混合的氣味。
    宋夫人換了一身素雅的旗袍,端著一杯剛沏好的龍井,走到他身邊。
    “達令,為一條瘋狗氣壞了身子,不值得。”
    她的動作優雅,將茶杯遞過去。
    上峰沒有接。
    侍從室主任幾乎是小跑著進來,在門口站定,手裏捏著一張剛剛印出來的布告,紙張邊緣還帶著濕氣。
    “上峰……”
    宋夫人回頭,眉頭微蹙。
    “又出什麽事了?”
    侍從室主任把那張布告雙手呈上,頭埋得很低。
    上峰接過布告,目光在上麵掃過。
    《第41軍關於徹查川渝境內所有寺廟道觀的特別公告》。
    “混賬!”
    上峰猛地將布告摔在地上,那杯宋夫人遞來的茶,被他手臂掃過,摔在波斯地毯上,碎成一地殘片。
    滾燙的茶水濺濕了宋夫人的裙角,她卻像是沒感覺到。
    “他這是要做什麽?他以為他是誰?川渝的土皇帝嗎?!”
    上峰的胸口劇烈起伏,昨夜被強行壓下去的怒火,此刻加倍地噴發出來。
    “他殺了吳光耀那些人,抄了普陀寺,還不夠!現在,他要把整個川渝的廟都翻個底朝天!”
    宋夫人撿起地上的布告,看著上麵措辭激烈的文字,臉色也變得難看。
    “他這是在向我們示威。他是在告訴全天下,在這渝城,他朱豪說了算。”
    “示威?”上峰發出一聲冷哼,“他這是在刨黨國的根!”
    他很清楚,那些寺廟道觀,遠不止是宗教場所那麽簡單。
    它們是地方士紳、各路軍閥盤根錯節的利益交匯點,是維係著川渝複雜局勢的無數根看不見的線。
    朱豪現在要做的,就是拿刀把這些線一根根全部砍斷。
    “達令,不能再讓他這麽胡鬧下去了。”宋夫人的表情嚴肅起來:“昨晚我們退讓,是因為他手裏捏著吳光耀那些人的髒東西。可現在,他要動的是整個川渝的根基。我們要是再不阻止,人心就散了。”
    上峰在書房裏來回踱步,皮鞋踩在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當然想阻止。
    他恨不得立刻調動大軍,把朱豪和他的第41軍碾成粉末。
    可是,能嗎?
    劉甫澄死後,川軍群龍無首,各路人馬都在盯著川渝總督這個位置。
    田頌堯,潘文華,鄧錫侯……哪個是省油的燈?
    現在,朱豪這個最大的變數,手裏握著三萬大軍,就駐紮在陪都。
    他手裏有錢,有槍,更可怕的是,經過普陀寺一事,他現在有了民心。
    把他逼急了,他會做什麽?
    帶著他的三萬兵馬,衝上黃山官邸?
    “清君側”這三個字,像幽靈一樣盤旋在上峰的腦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