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豪一拍大腿：“王秘書說得對！你是不曉得哦，我這些兵，厲害得很！”
    他拉著王琦，指著操場上那些麻木的光頭，吹噓起來。
    “看到沒得？那個最前麵的，以前是梁平雙桂堂的武僧頭領，一套伏虎羅漢拳，能打死一頭牛！”
    “還有那個，那個瘦高的，那是寶光寺的，練的是一指禪，手指頭戳鋼板，一戳一個洞！”
    “我跟你說，他們這八萬人，個個身懷絕技。什麽金鍾罩，鐵布衫，那都是入門功夫。前幾天試槍，有個鬼兒子的子彈打完了，對著靶子喊了一聲‘嘛咪嘛咪哄’，你猜怎麽著？五十米外的靶子，自己就倒了！”
    王琦張著嘴，金絲眼鏡後麵的眼睛瞪得溜圓。
    他分不清朱豪說的是真是假，但看著朱豪那張一本正經的臉，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衝擊。
    “所……所以，朱軍長才不給他們發槍？”王琦結結巴巴地問。
    “發槍？”朱豪一副“你太外行”的表情：“那是對他們的侮辱！高手過招，飛花摘葉皆可傷人。槍是什麽？那是凡夫俗子才用的東西。我這支護國尊者軍，講究的是一個‘心誠則靈’！”
    周衛國站在一旁，嘴角抽搐，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他現在有點明白，為什麽軍長能有八個老婆了，這張嘴，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阿昌叔被人扶著，悠悠轉醒，正好聽到朱豪這番鬼話，剛緩過來的一口氣差點又憋回去。
    “少爺……你……”
    “阿昌叔，你醒了？”朱豪回頭：“正好，去把我珍藏的峨眉山雪頂毛峰拿出來，給王秘書泡一壺。再準備點齋菜，讓王秘書嚐嚐我們護國尊者軍的夥食，沾沾佛氣。”
    王琦連連擺手：“不敢不敢，朱軍長，我還要回去複命。”
    “急什麽？”朱豪一把攬住他的肩膀，熱情得像多年的親兄弟：“命令你都送到了，還怕我跑了不成？走，到我指揮部喝杯茶。我跟你好好擺一擺，我們這支部隊的獨到之處。”
    朱豪的“指揮部”，就是萬年寺的大雄寶殿。
    王琦一腳踏進去，看到被白布蒙著的巨大佛像，心裏又是一陣發毛。
    朱豪把他按在太師椅上，親自給他倒茶。
    “王秘書，你跟上峰回去說，就說我朱豪，接到命令，感激涕零。三天，不，兩天！兩天之內，我41軍和護國尊者軍，一定拔營出發，絕不耽誤國家大事！”
    王琦受寵若驚：“朱軍長深明大義，國家棟梁。”
    “但是呢，”朱豪話鋒一轉：“我也有個小小的難處。”
    王琦心裏咯噔一下，知道正題來了。“朱軍長請講。”
    “你看嘛，”朱豪掰著指頭算賬：“我這八萬多兄弟，雖然不怎麽需要子彈，但總得吃飯穿衣吧？入緬作戰，那是跨國行動，軍裝總得換一身新的嘛，不能丟了黨國的臉麵不是？”
    “還有，他們雖然武藝高強，但畢竟是血肉之軀。緬甸那地方，聽說蚊子多，毒蛇多。我是不是得給他們準備點藥品？雄黃啊，符水啊，這些都要錢。”
    “最關鍵的是，他們畢竟是出家人，家底薄。這一去，萬一為國捐軀了，家裏的老小，總得給點安家費吧？不然我這個當軍長的，心裏過意不去啊。”
    王琦聽著，腦門上開始冒汗。他算是聽明白了，這是在要錢。
    “這個……軍費的事情，後勤部應該會有統一安排……”
    “統一安排？”朱豪把茶碗一放，“王秘書，你這就說外行話了。我這支部隊，情況特殊，不能按常規算。這樣，你回去跟上峰說，也不多要。給我撥個……五百萬大洋的開拔費，就行了。”
    “五……五百萬？”王琦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多嗎？”朱豪瞪著他：“八萬多人，平均一個人才幾個錢？我這還是看在上峰的麵子上，打了折的。要是按人頭算，一個人一百大洋的安家費，就得八百萬！”
    王琦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朱豪抄了川渝的廟，富得流油，沒想到胃口這麽大，張口就是五百萬。
    “當然，”朱豪又笑了：“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要是國庫實在緊張，拿不出錢，也沒關係。”
    他從旁邊拿起一份文件，遞給王琦。
    “這是我的人剛擬的一份采購清單。大罌的步槍，德軍的機槍，美軍的火炮，還有卡車，藥品……你讓上麵的人，照著這個單子，一個月內，把東西給我送到昆明。東西到了，我一分錢不要，立刻帶兵進緬甸。”
    王琦接過清單，隻看了一眼，就覺得頭暈目眩。
    這上麵的裝備，足以武裝一個全美械師！
    而且指明了要最新型號，這比要錢還狠！
    “朱軍長，這……這恐怕……”
    “恐怕什麽？”朱豪臉色一沉：“入緬作戰，生死存亡。上峰總不能讓我帶著八萬個和尚，拿著木棍去跟鬼子的坦克拚命吧？我是黨國的軍人，不是叫花子！”
    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王琦額頭的冷汗流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沒法再談下去了。
    朱豪這是在明著敲竹杠。
    要麽給錢，要麽給裝備，否則，這八萬人的“護國尊者軍”，怕是連峨眉山都下不了。
    “好……好的，朱軍長的意思，我一定原原本本，轉告上峰。”王琦站起身，隻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不送。”朱豪翹起二郎腿，端起茶碗，慢悠悠地吹著。
    ……
    王琦幾乎是逃著離開峨眉山的。那輛黑色的福特轎車下山時，車輪揚起的塵土都帶著一絲驚惶。
    他不敢回頭，總覺得背後那座仙氣全無的佛山，正有一雙深淵般的眼睛在注視著自己。
    朱豪站在原地，直到車隊徹底消失在山路的拐角，臉上的熱情才像潮水般退去，隻剩下冰冷的平靜。
    “軍長，”周衛國走上前來，將那份燙金的手諭遞還給他：“我們真的要去緬甸？”
    “命令都下來了，還能有假？”朱豪把手諭隨手揣進兜裏，仿佛那不是一道關乎十萬人生死的軍令，而是一張買菜的單子。
    “可那八萬僧兵……”周衛國看著操場上那片死寂的灰色海洋，聲音幹澀：“他們連隊列都走不齊，讓他們上戰場，跟趕著羊群進屠宰場有什麽區別？”
    “有區別。”朱豪彈了彈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羊急了還會頂人，他們隻會念經。”
    周衛國被噎得說不出話。
    “少爺！”阿昌叔被人扶著，顫巍巍地走過來，臉上老淚縱橫：“不能去啊！那緬甸是什麽地方？是瘴癘之地，是鬼門關啊！您帶著這麽多人去，這是……這是……”
    “這是去發財。”朱豪打斷他，語出驚人。
    阿昌叔和周衛國都愣住了。
    “你們以為上峰那老狐狸為什麽這麽好心，又是誇我又是給我畫餅？”
    朱豪冷笑一聲：“滇緬公路是命脈，沒錯。但守這條命脈的，不止我們。罌粟帝國，老鎂，都在那兒。那地方現在就是個聚寶盆，各國的物資、軍火、藥品，都堆在那兒。”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貪婪的光芒，像狼聞到了血腥味。
    “他想讓我去當炮灰，消耗日軍，順便替他把手伸過去。可他忘了，我朱豪從來不幹賠本的買賣。他給我畫餅，我就能把他的鍋都給端了。”
    “他不是說裝備要入緬之後才給嗎？”周衛國提醒道：“那都是空頭支票。”
    “我知道。”朱豪不以為意：“所以我跟他要了五百萬開拔費。他給，我拿著。他不給，我就有理由鬧。到了緬甸，罌粟帝國和老鎂的倉庫，難道是鐵打的？我這八萬‘護國尊者’，念經不行，搬東西總會吧？”
    周衛國徹底無言以對。他發現自己的思維永遠跟不上朱豪的節奏。
    當他還在為人道和榮譽糾結時，朱豪已經把算盤打到了萬裏之外的盟軍倉庫裏。
    “傳我命令！”朱豪的聲音陡然拔高，整個操場都能聽見。
    “全軍整備！兩天後，開拔！”
    “是！”周衛國下意識地立正。
    “還有，”朱豪補充道：“去，把金頂上那些‘風幹臘肉’都放下來，找個地方埋了。告訴剩下的人，那是給他們看的，不是給我看的。”
    “從今天起，他們不再是峨眉山的和尚，而是我41軍護國尊者軍的兵。”
    “上了戰場，殺了鬼子，就是積德行善，就是普度眾生。誰要是再敢唧唧歪歪，下一串‘風幹臘肉’，就從他們中間選。”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鞭子一樣抽在每個人的心上。
    操場上，那八萬個光頭，身體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兩天的時間，整個峨眉山都動了起來。
    41軍的士兵們還好，他們是百戰老兵，收拾行裝，檢查武器，井井有條。
    真正的災難，是那八萬僧兵。
    這些人，半輩子都隻跟木魚、經書打交道，現在要他們收拾行囊，長途跋涉，簡直是一場混亂的鬧劇。
    周衛國被朱豪任命為“護國尊者軍”的總教官兼總後勤官，忙得腳不沾地。
    “報告總教官！三營的和尚們把被子拆了，說要搓成繩子，把鍋碗瓢盆綁在身上！”
    “報告！五營的把發的幹糧分給山裏的猴子了，說眾生平等！”
    “報告！一營的在集體打坐，說要跟佛祖告個別，不告別就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