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豪回到臨時征用的白族大院，一屁股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
    周衛國跟了進來，臉上的表情複雜，既有解氣，又有一絲憂慮。
    “軍長，今天這事……怕是把張軫徹底得罪死了。”
    “我什麽時候饒過他嗎？”朱豪接過阿昌叔遞來的普洱茶，吹了吹熱氣：“他想讓我死在徐州的時候，就不是我的朋友了。對敵人，就不能有一絲心軟。”
    阿昌叔在一旁小聲嘀咕：“可這裏畢竟是杜總司令的地盤，鬧得這麽僵，怕是不好……”
    “阿昌叔，你放心。”朱豪呷了一口茶：“杜聿明這種人，是標準的黃埔精英。他看重的是什麽？是戰績，是能力。隻要我能打，能給他解決問題，別說我跟張軫打一架，就是我把張軫的軍營點了，他最多也就是罵我兩句，然後還得捏著鼻子認。”
    他放下茶杯，看著周衛國：“今天這事，也是做給他看的。我要讓他知道，我朱豪的人，不好惹。以後再想把我們當炮灰使，他就得掂量掂量。”
    周衛國默然。他發現自己越來越能理解朱豪的邏輯了，這讓他感到一陣不安。
    “行了，不說這些煩心事。”朱豪擺了擺手，臉上重新露出那種商人般精明的笑容：“我讓你辦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周衛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本子，神情變得有些古怪：“軍長，‘護國尊者軍後勤基建總隊’的章程，我擬好了。隻是……讓他們去砍樹修路，這能行嗎？”
    “怎麽不行？”朱豪一挑眉：“走，帶我去看看。”
    城外，41軍的臨時營地旁，專門劃出了一大片空地，作為“基建總隊”的集訓場。
    還沒走近，就聽到裏麵傳來一片嘈雜之聲。
    隻見八萬僧兵，不，現在是八萬“工程兵”，正亂糟糟地聚在一起。
    他們麵前，堆放著成堆的斧頭、鋸子、鐵鍬。
    幾個41軍的老兵，正扯著嗓子，試圖教會他們如何使用這些工具。
    “你個瓜娃子！這是鋸子，是讓你拉的，不是讓你對著木頭念經的！你念經它自己能斷嗎？”一個老兵班長，對著一個年輕和尚吼道。
    那年輕和尚雙手合十，一臉莊重：“班長，小僧是在為這棵即將被砍伐的樹木超度，願它來世脫離草木之身，得證菩提。”
    “我菩提你個奶奶！”老兵氣得差點一腳踹過去。
    另一邊，幾個僧人正圍著一根粗大的圓木，試圖用斧頭把它劈開。
    可他們揮舞斧頭的樣子，與其說是在砍樹，不如說是在給樹撓癢癢。
    斧刃落下，連樹皮都砍不破，反倒震得自己虎口發麻。
    “阿彌陀佛，此木金剛不壞，內有佛性，不可傷，不可傷啊！”一個老和尚扔下斧頭，連連搖頭。
    周衛國看得直扶額頭，他覺得這簡直是一場鬧劇。
    朱豪卻看得津津有味。他背著手，踱到那群“金剛不壞木”前的僧人麵前。
    “大師，你們這就不對了。”朱豪開口道。
    那老和尚看到朱豪，連忙行禮：“朱軍長，非是貧僧等人怠工，實乃此木過於堅硬，我等凡夫俗子，難以撼動。”
    “胡說。”朱豪搖了搖頭：“不是木頭硬，是你們的心，不夠誠。”
    他從一個士兵手裏拿過一把斧頭，掂了掂，然後走到圓木前。
    “你們以為，砍樹是殺生，是造孽？”
    朱豪環視眾人：“我告訴你們，現在國難當頭，日寇荼毒我中華，殺我同胞，毀我家園。你們砍一棵樹，修一段路，讓我們的軍車能更快地把槍炮彈藥運到前線，就是殺一個鬼子！殺鬼子，是積德，是行善，是最大的功德！”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你們在這裏多耽誤一刻，前線就可能多死一個我們的兄弟！你們說，這孽，算誰的？”
    八萬僧兵，鴉雀無聲。
    朱豪猛地掄起斧頭，隻聽“哢嚓”一聲脆響，斧刃深深地嵌入了圓木之中。
    他拔出斧頭，扔在地上。
    “衛國！”
    “到！”
    “把‘功德榜’給我立起來！”
    朱豪指著旁邊一塊早就準備好的巨大木板：“從今天起，按勞計酬！砍一棵樹，記一分功德！修一米路，記兩分功德！每天評比，功德最高的前一百名，晚上加菜，豬肉燉粉條管夠！前十名，再賞一壺好酒，十塊大洋！”
    人群中響起一陣輕微的騷動。
    肉和酒，對這些吃了大半年素的和尚來說，誘惑力是致命的。
    “至於那些磨洋工，不幹活的……”朱豪的目光掃過全場，笑容變得冰冷：“那就扣功德。功德扣成負數的，沒飯吃，還得去給全軍刷馬桶、挑大糞！”
    他走到周衛國身邊，低聲交代：“再去找幾個識字的，把那些廟裏的清規戒律給我改一改。什麽‘不殺生’，改成‘不殺同胞’。什麽‘不飲酒’，改成‘不酗酒’。什麽‘不近女色’，改成‘不奸淫擄掠’。給我貼得到處都是，讓他們天天看，天天背！”
    周衛國聽得目瞪口呆，他覺得朱豪簡直是個魔鬼，連佛經都敢改。
    這套組合拳打下來，效果立竿見影。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很快，就有一些年輕力壯、或是早已還俗的和尚，開始搶著幹活。
    當第一個功德榜張貼出來，看到那一百個名字後麵跟著的“獎豬肉半斤”的字樣時，整個基建總隊都沸騰了。
    第二天，再也沒人對著木頭念經了。山林裏，到處都是“嘿咻嘿咻”的號子聲和樹木倒下的聲音。
    就在朱豪的“基建總隊”搞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找上了門。
    那是一個高鼻深目的鎂國人，叫史密斯，是鎂國援華工程顧問團的一名工程師，負責協助修築滇緬公路。
    他是在無意中，看到了朱豪部隊修路搭橋的驚人效率，才找上門來的。
    “朱將軍，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史密斯通過翻譯，用誇張的語氣說道：“你們的士兵，隻用了三天時間，就在一條河上搭起了一座可以通過卡車的木橋！而我的團隊，預計需要十天！”
    朱豪坐在太師椅上，慢悠悠地喝著茶，臉上掛著高深莫測的笑容：“史密斯先生，你有所不知。我這些兵，他們不是普通的士兵。”
    “哦？”
    “他們是東方的苦行僧。”朱豪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他們從小修煉一種神秘的東方力量，叫做‘禪定’。通過禪定，他們可以和自然溝通，讓木頭聽他們的話，讓石頭自己移動。所以，他們蓋房子、修路，都特別快。”
    史密斯聽得一愣一愣的，雖然覺得匪夷所思，但看著朱豪那張誠懇的臉，又有些將信將疑。
    “將軍，我這次來，是想和您談一筆生意。”史密斯說明了來意：“我們急需大量的優質木材，尤其是柚木，用來鋪設路基和建造營房。我聽說，您這裏……有很多。”
    朱豪心裏樂開了花，魚兒上鉤了。
    “木材嘛，是有一些。”朱豪故作沉吟：“不過，史密斯先生，你要知道，這些都是神木，是沾染了我士兵‘禪力’的。用它們蓋的房子，冬暖夏涼，還能驅邪避凶。價格嘛……”
    最後，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朱豪以市場價三倍的價格，把第一批柚木賣給了這位深信東方神秘力量的鎂國工程師。
    當史密斯簽下支票，心滿意足地離開後，阿昌叔拿著那張寫著一長串零的美元支票，手都在抖。
    “少爺……這……這洋人的錢，也太好掙了吧？”
    朱豪哈哈大笑，他把支票遞給周衛國：“看到沒？這就叫知識就是力量。不對，這就叫文化輸出。”
    周衛國看著支票，又看了看遠處山林裏那些揮汗如雨、衣衫襤褸的僧兵，心情無比複雜。
    就在這時，一個傳令兵匆匆跑了進來。
    “報告軍長！杜總司令急電！”
    朱豪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他接過電文，迅速掃了一眼，眉頭皺了起來。
    電報的內容很簡單：由於罌粟帝國方麵對於龍國軍隊大規模入境心存疑慮，加上各方利益難以協調，遠征軍入緬作戰計劃，無限期推遲。所有部隊，原地待命。
    “他媽的。”朱豪低聲罵了一句。
    周衛國也看到了電文，臉色一沉：“軍長，這下麻煩了。十幾萬大軍耗在這裏，每天人吃馬嚼，就是一筆天文數字。時間一長，軍心必亂。”
    “亂？”朱豪把電報揉成一團，扔在地上：“他們亂，老子可不能亂。”
    他站起身，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原地待命，正好。”
    “衛國，傳我的命令。從明天起，‘基建總隊’擴大規模！一半人繼續砍樹修路，另一半人，給我去開礦！”
    “開礦？”周衛國又愣了。
    “我打聽過了，這雲州邊境，有不少廢棄的銅礦和錫礦。讓和尚們下去挖，挖出來的礦石，賣給鎂國人，他們不是缺戰略物資嗎？正好！”
    “還有，”朱豪的目光投向大理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咱川渝的和尚都為抗戰出了力，這雲州的和尚，也不能光念經不幹活吧？”
    “阿昌叔，備車！”
    “少爺，去哪？”
    “去拜訪一下，這大理城裏最大的寺廟，崇聖寺。”
    周衛國看著朱豪的背影，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這雲州的天，怕是也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