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的陽光很好，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但遠征軍司令部裏，卻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息。
    朱豪回到臨時駐地，一處被征用的白族大院，周衛國立刻迎了上來。
    “軍長，情況怎麽樣？”
    “不怎麽樣。”朱豪一屁股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阿昌叔趕緊端上一杯剛泡好的普洱：“杜聿明把我們安排到皮尤河去了，給戴安瀾的200師當側翼掩護。”
    周衛國在心裏攤開地圖，皮尤河的位置立刻浮現出來。
    他眉頭微皺：“那地方……地形太複雜了，全是河道和林子，我們的重裝備根本展不開。而且，那八萬僧兵……”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朱豪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你是想說，那群和尚進了林子，就跟沒頭的蒼蠅一樣，別說打仗了，不自己走丟就不錯了。”
    周衛國點了點頭。這正是他擔心的。
    在平原上，他還能用士兵把這些和尚夾在中間看管起來。
    可一旦進入了緬甸的叢林，八萬人撒進去，就像一把沙子扔進海裏，瞬間就沒了蹤影。
    到時候別說嘩變，光是逃兵就夠他喝一壺的。
    “所以啊，”朱豪放下茶杯，臉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我得給他們找點事做，讓他們沒空琢磨著逃跑。”
    “找事做？”
    “對。”朱豪站起身，在院子裏踱步：“衛國，你覺得，這八萬個光頭，除了能當炮灰，還有什麽用？”
    周衛國想了想，很誠實地搖了搖頭。
    在他看來，這支所謂的“護國尊者軍”，除了消耗糧食和挑戰他的忍耐極限，一無是處。
    “你這個人，腦筋太死板。”朱豪指了指他：“打仗，打的是什麽？是人，是槍，是後勤。咱們現在槍不行，人……也勉強。那就隻能在後勤上想辦法了。”
    他停下腳步，看著周衛國：“我問你，緬甸這地方，什麽最多？”
    “叢林？瘴氣？鬼子？”
    “都不是。”朱豪搖了搖手指：“是木頭。是那種幾百年上千年的原始森林，裏麵的好木頭，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周衛國更糊塗了：“軍長，我們要木頭幹什麽？總不能讓和尚們抱著木頭去跟鬼子拚命吧？”
    “你真是……”朱豪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木頭能幹什麽？能修路，能搭橋，能蓋房子，還能……賣錢！”
    “賣錢？”周衛國感覺自己的思路徹底跟不上朱豪了。
    都火燒眉毛了，還想著做生意？
    “沒錯，就是賣錢！”朱豪一拍大腿：“滇緬公路為什麽重要？因為那是運輸線！不光運軍火，還運各種物資。老鎂和罌粟帝國，巴不得把咱們龍國的好東西都運出去。緬甸的翡翠、柚木，那在國際上都是硬通貨！”
    “我打算，成立一個‘護國基建團’。”朱豪越說越興奮：“把這八萬和尚都組織起來，讓他們去伐木、修路。咱們一邊打仗，一邊搞建設。砍下來的木頭，賣給那些洋人。修好的路，咱們自己用著方便，還能收點過路費。這叫什麽？這叫以戰養戰！”
    周衛國張大了嘴，半天沒合上。他覺得朱豪的腦子，構造可能跟正常人不一樣。
    別人想的是怎麽打贏，他想的是怎麽一邊打仗一邊賺錢。
    阿昌叔在一旁聽得也是一愣一愣的，他小聲嘀咕：“少爺，咱們是來打仗的，不是來當包工頭的啊……”
    “打仗和當包工頭，有區別嗎？”朱豪反問：“不都是為了掙錢吃飯？隻不過一個搶的是地盤，一個搶的是工程。”
    他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就這麽定了。衛國，你馬上去擬個章程。成立‘護國尊者軍後勤基建總隊’，你當總隊長。把那些和尚按廟宇、按地域，分成一個個工程隊。給他們發斧子、鋸子，讓他們把念經的力氣，都使在砍樹上。”
    “那……萬一他們不願意呢？”周衛國問出了一個關鍵問題。
    “不願意？”朱豪冷笑一聲：“你告訴他們，砍一棵樹，記一分功德。修一米路，減一分罪孽。什麽時候功德圓滿了，罪孽消清了，我就放他們還俗回家。”
    “當然，”他補充道：“光畫餅不行，得給點實際的。你再定個規矩，按勞分配。砍的木頭多，修的路長，就有肉吃，有酒喝，甚至還能發點小錢。要是敢偷懶耍滑，那就什麽都沒有，還得去挑大糞。”
    周衛國聽著這一套套的方案，隻覺得頭皮發麻。
    他發現朱豪在折磨人這方麵，簡直是個天才。
    這套組合拳打下來，軟硬兼施，威逼利誘，把人性拿捏得死死的。
    恐怕不出一個月，這群和尚就得搶著當勞動模範。
    “軍長高明。”周衛國隻能由衷地讚歎了一句。
    “行了，別拍馬屁了，趕緊去辦。”朱豪揮了揮手。
    就在這時，一個警衛從外麵跑了進來。
    “報告軍長！司令部門口，張軫的部隊和我們的人對峙起來了！”
    朱豪的眉毛一挑：“怎麽回事？”
    “好像是咱們的一個僧兵，路過他們第六十六軍的防區，被他們的人給扣了，說他是奸細。我們的人去要，他們不給，還打了我們的人。”
    “哦？”朱豪站了起來，臉上看不出喜怒：“走，去看看。”
    遠征軍司令部外的大街上，此刻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數百名41軍的士兵，和上千名第六十六軍的士兵，隔著街道，劍拔弩張。
    雙方都端著槍，黑洞洞的槍口互相指著，空氣中充滿了火藥味。
    在兩軍中間的空地上，一個年輕的僧兵被打得鼻青臉腫，跪在地上。
    旁邊，幾個41軍的士兵也受了傷，正被同伴扶著。
    一個第六十六軍的團長，正叉著腰，囂張地叫罵著：“媽的！一群川耗子，還敢在老子的地盤上撒野！今天不把這個奸細交出來，你們誰也別想走！”
    41軍這邊，帶隊的一個營長氣得滿臉通紅：“放你娘的屁！我們是遠征軍，是盟軍！你們憑什麽無故扣人打人！”
    “盟軍？就你們這群禿驢也配？”那團長啐了一口：“老子看你們就是一群烏合之眾！說不定早就跟鬼子勾搭上了！”
    眼看衝突就要升級，朱豪的吉普車開了過來。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
    朱豪從車上下來，看了一眼現場的情況，徑直朝著那個第六十六軍的團長走去。
    “你，是這裏的負責人？”朱豪問。
    那團長看到朱豪肩上的將星，氣焰收斂了一些，但依舊梗著脖子：“我是第六十六軍385團團長，奉命在此警戒。這個人，鬼鬼祟祟地在我們防區窺探，我懷疑他是日軍派來的奸細！”
    朱豪沒理他，而是走到那個被打的僧兵麵前，蹲下身。
    “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會跑到這裏來？”
    那僧兵看到朱豪，嚇得渾身發抖，話都說不清楚：“我……我叫法號……明心……我……我隻是想找個地方……解手……”
    朱豪點了點頭，站起身，重新看向那個團長。
    “你聽到了，他隻是想找個廁所。”
    “找廁所？”那團長冷笑：“誰信？我看他賊眉鼠眼，就不像好人！”
    “他長得像不像好人，我不知道。”朱豪的語氣很平靜：“但我知道，他是我的人。”
    “你的人又怎麽樣？在我這裏，天王老子來了，也得講規矩！”
    “規矩？”朱豪忽然笑了，“好，那我們就來講講規矩。”
    他轉過身，對著自己41軍的士兵們大聲問道：“兄弟們，我們41軍的規矩是什麽？”
    “有仇必報！加倍奉還！”數千名川軍士兵齊聲怒吼，聲震長街。
    那團長臉色一變。
    朱豪又轉回頭，看著他：“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
    “第一，馬上放人，然後，讓你的人，跪下，給我的人磕頭道歉。這件事，就算了了。”
    “第二，”朱豪的笑容變得森然：“我把你，和你手下這千把號人，全部當成奸細，就地正法。”
    “你敢！”那團長又驚又怒。
    “你看我敢不敢。”朱豪抬了抬手。
    他身後，41軍的士兵們“嘩啦”一聲，拉開了槍栓。那整齊劃一的金屬摩擦聲，像死神的催命符，讓對麵第六十六軍的士兵們齊齊後退了一步。
    就在這時，張軫也帶著一大批人，氣急敗壞地從司令部裏衝了出來。
    “朱豪！你想幹什麽！你想造反嗎！”張軫隔著老遠就吼了起來。
    朱豪看到他，笑得更開心了。
    “張軍長，你來得正好。你的兵，打了我的人，還說我的人是奸細。你說，這筆賬，該怎麽算？”
    張軫跑到跟前，看了一眼劍拔弩張的現場，心裏暗罵手下人沒眼色，惹誰不好，偏偏去惹這個瘋子。
    但他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又不能服軟。
    “不就是一點小誤會嗎？至於搞這麽大陣仗？”張軫黑著臉說。
    “誤會？”朱豪指著地上那個被打得半死的僧兵：“張軍長，要不我也找人，把你打成這樣，然後跟你說這是個誤會，你看行不行？”
    “你……”張軫氣結。
    “我今天把話放這兒。”朱豪的聲音不大，但街上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我朱豪的兵，不管他是和尚還是道士，是我從川渝帶來的，就沒人能動他一根指頭。”
    “今天，打人的人，必須交出來。不然，我就當是你張軫，親自下的命令。”
    “到時候，咱們就新賬舊賬，一起算！”
    朱豪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死死地釘在張軫臉上。
    張軫感覺自己的後背，瞬間就被冷汗浸濕了。
    他知道，朱豪這個瘋子，是真的敢在這裏開槍的。到時候，事情鬧大了，上峰追究下來，理虧的還是他。
    權衡利弊之後，張軫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把那幾個動手的，給我拖出來！”
    那個385團的團長，臉色煞白，還想說什麽，被張軫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
    很快，幾個打了人的第六十六軍士兵，被不情願地推了出來。
    “給朱軍長的人，道歉！”張軫幾乎是吼出來的。
    那幾個士兵你看我，我看你，磨磨蹭蹭地走到那幾個41軍傷兵麵前，低著頭，含含糊糊地說了句“對不起”。
    “我沒聽見！”朱豪掏了掏耳朵。
    “跪下！”張軫怒吼。
    那幾個士兵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41軍的人，磕了幾個頭。
    “滾！”朱豪揮了揮手。
    張軫黑著臉，帶著自己的人，灰溜溜地走了。一場劍拔弩張的對峙，就這麽以第六十六軍的完敗而告終。
    街道上，41軍的士兵們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
    朱豪走到那個叫明心的年輕僧兵麵前，親自把他扶了起來。
    “以後，解手找個沒人的地方。”他拍了拍僧兵的肩膀：“記住，你現在不是和尚了，你是我41軍的兵。誰敢欺負你，就告訴老子。老子幫你把他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年輕的僧兵看著朱豪，眼神裏第一次沒有了恐懼，反而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他和其他所有的僧兵，在這一刻，似乎都明白了一件事。
    跟著這個魔王一樣的軍長，雖然要吃肉，要砍樹，要被折磨得死去活來。
    但是，沒人敢欺負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