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漢東大學七號公寓樓
    枕頭旁邊的手機，響起鬧鈴。
    過了好一會兒，穆婉婷才被吵醒。
    睡眼惺忪的坐起來，頭昏腦漲還想繼續睡覺。
    “好困啊！”
    拿起手機，關掉鬧鍾，穆婉婷真想躺下再睡個回籠覺。
    昨天新生報到，交學費、找宿舍、買日用品、辦各種卡……
    在表姐肖雅的陪同和幫助下，穆婉婷完全沒有操任何心。
    就連為她準備的最新款筆記本電腦，肖雅臨走前都幫忙連上了網。
    下午全班新生到齊後，穆婉婷正式開啟了大學生活。
    開班會、領軍訓衣服和鞋子……
    新環境，新麵孔，新氣象。
    大學裏的一切，都是那麽的新鮮。
    穆婉婷也不是沒住過校。
    她中考成績優異，考上了全縣最好的縣一中。
    學校距離老家太遠，所以高中三年她都是住校。
    不過……
    老家縣一中的住宿條件，跟漢東大學實在是天壤之別。
    在縣一中，宿舍是狹小擁擠的、鋼架床是老舊生鏽的。
    連書桌椅子都沒有，就別指望有衛生間、電風扇之類的了。
    上廁所，得去公共衛生間。
    要洗澡，必須得去公共浴室。
    想喝水，得拿保溫瓶去開水房打水。
    洗衣服，隻能在衛生間去收手洗，然後掛宿舍陽台。
    來到漢東大學……
    穆婉婷真是大開眼界。
    高中時一間狹長的宿舍，硬塞了六張雙層床，要住下十六個人。
    而漢東大學這邊，麵積更大的宿舍，卻隻放了四張雙層床。
    其中一張下麵還並沒有床位，而是一張可容納三人的長書桌。
    另外還有兩張稍短，但桌麵夠寬敞，還有書架的書桌可以容納兩個人。
    這樣一來。
    一間宿舍就不僅隻住七個人，每個人還都有自己專屬的書桌位置，可以擺放書籍電腦等個人物品，以及平時用來寫作業、吃飯等等。
    另外，宿舍還有一個挺寬敞的陽台，陽台上一側擺放了一排櫃子，七個人都有各自專屬的儲物櫃，靠窗台便是一張很寬很長的洗手台。
    宿舍獨立的雙坑衛生間，不僅可以讓大家不用跑公共廁所，每個坑位旁邊還裝了全天候供應熱水或冷水的淋浴花灑，讓大家洗澡不用去公共浴室。
    而且宿舍不僅裝了寬帶有彩電，還有自動洗衣機、有放桶裝水的飲水機、有可以插卡的座機電話、有大功率的吹風機、有既能製熱也能製冷的變頻空調……
    這樣的宿舍，讓所有人都覺得太不可思議。
    雖然早就聽說，相比於其他省市，漢東經濟更加富裕。
    而且有錢的漢東省，非常注重教育，鼎鼎大名的惠龍集團更是大力資助教育。
    但誰也沒想到……
    一年才一千二百塊的住宿費，竟然能住到條件如此之好的學生公寓。
    有洗衣機和空調的學生宿舍，要不是親眼所見，都不敢相信這竟然是真的。
    擱在其他地方，哪怕是百年名校的碩士研究生，恐怕都不一定能有這樣的宿舍。
    眾人印象中的學生宿舍，都是條件相當艱苦的，吹風機功率大了點，都容易搞得跳閘停電。
    而漢東大學的學生宿舍不僅硬件條件一流，水電網還是按照標準市價收費，不會加收一分錢。
    於是乎。
    昨晚夜裏，穆婉婷便是吹著空調，和來自不同地方，第一次住在一起的室友們，一聊就聊到了淩晨。
    “起床啦！起床啦！都趕緊起床啦！”
    “今天可是軍訓第一天，咱們絕不能遲到！”
    昨天熱情自薦後，全票通過當上寢室長的賀佳沂，挨個床位叫醒室友。
    等眾人都紛紛穿衣疊被，背負雙手高聲說道：
    “咱們人都不在宿舍，那麽個人的貴重物品，最好都放進儲物櫃，說的就是你啊穆婉婷，把你手機電腦都收起來！”
    賀佳沂特意指了一下穆婉婷。
    動輒上千元一部的手機、幾千元一台的電腦……
    對絕大多數學生來說，自然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貴重物品。
    事實上，很多報到入學的新生，連老式2g手機或小靈通都沒有。
    他們給家裏人報平安，都是用公用電話，甚至還有寫信的。
    就像她們這間宿舍。
    隻有穆婉婷一人，既有最新款的3g手機，也有筆記本電腦。
    其他六個人裏，隻有三個人有手機，而且還都是便宜貨和二手的。
    氣質並不豪橫的穆婉婷，為什麽會成為全寢室最有錢的？
    昨晚眾人輪流自我介紹，穆婉婷詳細介紹了自家情況。
    她說家裏並沒有富裕，新衣服、新手機、新電腦等等，都是表姐給置辦的。
    至於昨天上午，已經有室友見過的美女表姐肖雅，到底是做什麽工作的？
    穆婉婷也並沒有隱瞞，明說是在惠龍集團上班，隻不過工作地點是在西蓉。
    如此一來，大家都理解了。
    惠龍集團的豪橫，早就人盡皆知。
    漢東大學的學生住宿條件為什麽這麽好？
    還不就是畢業於漢東大學的老學長，如今擔任惠龍集團副總裁的趙瑞龍，這兩年給學校捐贈十個億。
    否則哪有如此豪華舒適的學生宿舍住？
    而且惠龍集團的薪資福利待遇，是出了名的高。
    哪怕是在電子廠流水線上，打螺絲的普通工人，不僅工資獎金收入高，還有五險一金和帶薪年假。
    至於那些從事軟件開發、芯片設計、係統仿真、產品測試等等之類的科研技術人才，早就月薪過萬了。
    所以……
    穆婉婷盡管沒說她表姐，到底在惠龍集團做什麽工作。
    但都能在惠龍集團上班，買本集團研製的手機電腦送人，那還不輕輕鬆鬆？
    匆匆洗漱過後，眾人便離開宿舍前往食堂。
    無數的迷彩服，從宿舍樓出來，宛若大量的螞蟻，湧動向一座座食堂。
    來漢東大學前，穆婉婷曾以為自己讀的縣一中，就已經算很大的學校了。
    可如今……
    一個縣中學算什麽？
    漢東大學2002屆的新生，就比一個中學全校師生還要多。
    也正因為在校學生多，所以漢東大學足足有八個學生食堂。
    此時此刻。
    大一新生們如潮水般湧入食堂，每個售賣早餐的窗口前都排了不少人。
    離家前，父母擔心自己每個月五百塊生活費夠不夠花。
    來了之後，穆婉婷發現如果隻是在學校吃飯，根本花不完。
    一個包子、一碗稀飯、一個雞蛋，早餐總共才花了一塊錢。
    即便午餐和晚餐，要吃點葷菜和素菜，確保營養均衡，但每頓兩塊錢，就能吃得足夠好了。
    也就是說，一天的生活花銷，完全可以控製在五塊錢以內，就算偶爾嘴饞，去超市買點小吃和水果，每月五百也綽綽有餘。
    “也難怪那麽多人開貧困證明，申請惠龍慈善基金會的貧困助學金！”
    “一旦申請到了，那就是五千塊啊！完全足夠一學年的生活費了！”
    穆婉婷一邊吃一邊暗暗感慨。
    她可不會八卦提問，寢室裏都有誰申請了惠龍貧困助學金。
    不過據她觀察，從大西北來的段慧霖，很有可能申請了，並且家庭也確實困難。
    帶來的衣服鞋子都是舊的，一看就漿洗縫補過很多次，估計大部分都是親朋好友送的。
    人雖然不是麵黃肌瘦的病態樣，但又矮又瘦，很明顯長期營養攝入不足，以至於影響了發育。
    “慧霖，你不是西北來的嗎？應該很喜歡吃麵食吧？怎麽才吃一個饅頭呀？”
    穆婉婷沒好意思開口說的話，寢室長賀佳沂開口問了。
    而且她話音剛落，其他室友也跟著回應。
    “就是，隻吃一個饅頭恐怕不行啊，軍訓很累的！”
    “一個肉包子也就貴兩毛錢而已，你那麽節約幹嘛？”
    “就你家的條件，肯定能申請到惠龍貧困助學金，甚至是國家助學金！”
    “可別想著家裏窮，就連吃飯也要省，你是來讀書的，不是來受難的！”
    “沒錯，你省個幾毛幾塊的有啥意思？身體好了才能讀書好，把書讀好了，將來才能找好工作掙很多錢。”
    在眾人的勸說下，段慧霖並沒有起身去買肉包子。
    “我胃口小，吃一個饅頭，喝點稀飯就夠了！”
    看到段慧琳啃饅頭，像吃人間美味似的，大家都不好再多說什麽。
    或許對段慧琳來說，軟乎乎的白麵饅頭，就已經是人間美味了。
    因為她來自河西省丁西市未源縣，一個極度偏遠的小山村，家裏世代務農，還養了一些羊。
    她是村裏第一個女大學生，就是聽說來漢東讀書，助學貸款和貧困助學金都很容易申請，才填報了漢東大學。
    由於交通不便、路途遙遠，她四天前就從老家出發了，坐過驢車、中巴車、大巴車和火車，才終於來到了京州。
    多餘的話，段慧霖就沒有再多說了。
    但大家都知道，大西北的一些偏遠地區，那是真的窮。
    缺水少雨，幾乎光禿禿的一道道黃土山梁，一年到頭根本種不出多少糧食。
    在這樣極度貧窮的地方，能堅持讀完小學初中的人，都已經少之又少。
    段慧霖，一個女生，不僅讀完了高中，並且還考上了重點大學。
    她這一路走來，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艱辛，經曆了多少磨難。
    接下來的軍訓日子裏。
    其他人中午晚上都有葷有素，偶爾還吃點水果、小吃之類的。
    唯獨段慧琳，一天三頓都是以饅頭稀飯為主食，頂多加一個雞蛋、一份素菜。
    從營養上來說，自然沒問題，段慧琳甚至還漸漸壯實了一些，不像以前那麽瘦弱單薄。
    但是水果、飲料、零食都不買不吃，葷菜也不打一份，著實讓其他人都感到費解。
    軍訓圓滿結束，即將開始正式行課，其他寢室都組織了聚餐，也算是慶祝真正的大學生活即將開始。
    作為寢室長的賀佳沂，也發起了aa製的聚餐活動，段慧琳雖然也出錢參加了，但卻米飯吃得多，菜吃得少。
    忍了很多天的賀佳沂，終於徹底忍不住了。
    “哎呀慧霖，咱們點了的這些菜，吃不完又不能退，你就多夾菜吃點行不行呀？別猛吃大米飯啊！”
    “就算你家裏條件不好，但導員不都說了嗎？來到了漢東大學，就隻管好好讀書，有任何困難，都可以找學校。”
    “咱學校如今有惠龍集團撐腰，隻要是錢能解決的，那都不叫事！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等將來學有所成，回報學校就好了呀！”
    段慧霖抬起頭來。
    “不是還應該回報惠龍集團嗎？”
    賀佳沂愣了愣後笑道：
    “人家惠龍集團有的錢，哪兒用得著咱們回報呀？”
    “不！”
    段慧琳放下碗筷，鏗鏘有力的說道：
    “滴水之恩，就應該湧泉相報！”
    “無論何時何地，誰都可以倒惠龍集團，唯獨咱們漢大學子不能！”
    她從來沒有說，自己報考漢東大學是高中班主任提議的。
    得知自己被錄取之後，班主任就迅速幫忙聯係了學校。
    這一下可不得了。
    惠龍慈善助學基金迅速介入。
    說絕不讓任何一個學生因貧困無法入學。
    當一家人都還在發愁，讀大學每年學費生活費少說也要好幾千的時候。
    惠龍慈善助學基金，就通過班主任聯係到了段慧琳，給她打了兩千塊錢當路費。
    還告訴她，大學四年期間的學費，惠龍集團全包了，她不用申請貧困助學貸款。
    而且每年五千元的貧困助學金，可以讓她不用擔心讀書期間沒有生活費。
    如果成績優異，能拿到國家獎助學金，那也是她的本事，不用退錢給惠龍集團。
    最最讓段慧琳感到暖心的是……
    聯係人告訴她，為保護被資助貧困學子的隱私，資助情況並不會公布。
    錢是直接打進每個人的銀行卡裏，並不會大張旗鼓的宣揚，哪些人受了資助。
    這一舉措，看似是保護隱私，但又何嚐不是給了寒門子弟們一絲體麵與尊嚴？
    “是，咱們要是有機會，是應該回報惠龍集團！”
    “要不是惠龍集團給咱們宿舍捐了空調，咱們晚上哪能舒服睡覺？”
    賀佳沂說到這兒，第一個拿起杯子。
    “來，敬趙瑞龍學長，敬惠龍集團一杯！”
    眾人紛紛端杯起身，段慧琳也不例外。
    不過眾人碰杯過後，有人卻朝穆婉婷問道：
    “婉婷你表姐不就在惠龍集團上班嗎？”
    “對呀，怎麽了？”
    “我聽說專門抓貪官的巡視組，進駐了惠龍集團總部，到底什麽情況呀？”
    穆婉婷微微搖頭。
    “我不知道，而且我表姐是在西蓉惠龍賓館工作，並沒有在京州。”
    “那你問問唄！派駐在漢東的巡視組，已經抓了不少貪官，他們進駐惠龍集團總部，肯定是要有大動作！”
    段慧琳微昂著頭插話道：“我相信惠龍集團不會有事，他們能無償捐贈那麽多錢搞教育，又怎麽可能涉嫌貪腐行賄？”
    賀佳沂微微搖頭。
    “那可不好說，規模越大的企業，政商關係就越複雜！”
    “婉婷，要不你還是問問吧，關心一下你表姐的工作也好啊！”
    “一會兒回宿舍，我就給她打個電話吧！”
    穆婉婷也隱隱有些擔心。
    軍訓這段時間，新書還沒發下來。
    正好寢室有電視也有寬帶，閑著沒事的時候，大家沒少看新聞。
    畢竟整個寢室都是學國際法的，也需要對國內外大事保持關注。
    要說這段時間，龍國最大的事，便是十個巡視組進駐首批被巡視的十個省後，讓不少貪官落馬，其中不少職務級別還不低。
    作為首批巡視重點省份之一的漢東省，從省裏到地方，接連不斷的傳出誰被留置，誰又被雙規，誰還被移交司法機關之類的消息。
    而作為漢東省最知名的民營企業惠龍集團，在這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特殊時期，竟然傳出巡視組進駐總部的消息，自然難免引人猜想。
    所以晚飯後眾人回到宿舍，都迅速圍聚在穆婉婷身邊。
    “喂表姐，是我婉婷，你吃晚飯了嗎？還沒下班呀！”
    “我也沒別的事，這不軍訓結束，周一就要正式上課了，給你打個電話說一聲。”
    閑聊幾句後，在室友們急躁的眼神催促下，穆婉婷鼓起勇氣問道：
    “那個我聽說巡視組進駐惠龍集團了，有這回事嗎？會不會對你有什麽影響呀？”
    電話另一邊的肖雅，當即反問道：
    “我現在人就在咱們惠龍集團總部，誰告訴你巡視組來了？”
    “聽說漢東已經有好多貪官落馬，我這不是擔心嗎？那意思是，你們沒事？”
    “當然沒事呀，我們能有什麽事？今天來的那個工作組，不是來查咱們集團的，而是來研究什麽時候開通到天海的高鐵！”
    寬慰表妹一番後，肖雅掛斷電話。
    此刻她並不在京州，而表妹聽說的傳言也並非謠言。
    巡視組進駐了惠龍地產，調查過去是否權錢交易、低價拿地。
    第七次嚐試，終於打通了秦霜的電話。
    “結束了嗎？”
    “沒有，趙總還在被詢問，不過呂州國土冷局長突然跳樓身亡了！”
    肖雅突然心頭一顫。
    原來這場鬥爭，是真會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