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鉛塊，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自從董卓伏誅、王允敗亡之後，這座名義上的西京帝都，並未迎來任何秩序的曙光，反而墜入了更深、更黑暗的深淵。
    李傕與郭汜，這兩個憑借兵變上位的涼州軍閥，如同兩頭被放出牢籠的、貪婪而殘暴的野獸，徹底撕碎了長安城最後一點脆弱的尊嚴和安寧。
    最初，他們還因為共同的敵人王允和呂布）而短暫地維持著表麵的“團結”，共同把持著朝政，挾持著年幼的天子。但這種脆弱的聯盟，在權力這塊巨大的肥肉麵前，很快便土崩瓦解。
    先是因為分贓不均——對查抄王允及董卓舊部家產的分配產生了激烈的爭執。
    接著是因為爭奪兵權和地盤——兩人都想將最精銳的部隊和最富庶的區域納入自己囊中。
    最後，甚至可能僅僅是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或者彼此部下之間的摩擦——猜忌和仇恨的種子一旦埋下，便會瘋狂地滋長。
    終於，在某個壓抑已久的夜晚，火並，毫無征兆地爆發了！
    我躲藏在那個位於陋巷深處的、玄鏡台的秘密據點裏，都能清晰地聽到城中傳來的喊殺聲、兵器碰撞聲，以及……房屋燃燒坍塌的轟鳴聲！
    石秀冒著巨大的風險，帶回來的消息更是令人心驚膽戰：
    李傕和郭汜，徹底翻臉了！ 他們各自率領著麾下的涼州兵馬，就在這長安城內，展開了慘烈的巷戰！從城東到城西，從宮城附近到市集裏坊，到處都是廝殺的戰場！
    昔日的盟友，此刻變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敵。他們驅使著那些同樣凶悍殘暴的士兵，互相攻擊，搶奪地盤，發泄著積累已久的怨氣和獸性。
    而遭殃的，永遠是那些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
    涼州士兵本就軍紀敗壞，如今在內鬥的刺激下，更是徹底失去了控製。他們衝入民宅，搶奪財物，奸淫婦女，稍有反抗，便是屠刀相向！
    “東市那邊打起來了！郭將軍的人把李將軍的一個糧倉給燒了！”
    “南門附近，李將軍的兵在挨家挨戶地搜查‘郭賊餘黨’，好多無辜百姓都被殺了！”
    “聽說……聽說他們甚至打到了宮門口！陛下和百官都被嚇得躲在宮裏不敢出來！”
    玄鏡台的線人傳遞回來的消息，一條比一條更加血腥和絕望。
    長安城，徹底變成了一座人間煉獄！
    白日裏，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巡邏的亂兵和覓食的野狗。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和屍體腐爛的臭味。
    夜晚，則更是鬼蜮一般。火光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跳躍，映照著殘垣斷壁和扭曲的屍體。哭喊聲、慘叫聲、以及士兵們狂暴的笑聲，交織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天子，成為了最可悲的玩物。
    李傕攻入皇宮，將漢獻帝劉協劫持到自己的軍營；沒過幾天，郭汜又帶兵反撲，將獻帝搶回自己手中。年幼的皇帝，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被這兩個粗鄙的武夫輪流控製、爭奪，受盡了屈辱和驚嚇。
    朝廷百官更是如同驚弓之鳥，要麽選擇依附某一方苟延殘喘，要麽在雙方的火並中不幸喪命。所謂的朝廷，早已徹底癱瘓，名存實亡。
    我躲在據點裏，聽著外麵傳來的陣陣殺聲，看著石秀帶回來的、沾染著血跡的情報，心中充滿了憤怒、悲哀，以及一種……日益強烈的緊迫感！
    我知道，這座城市已經徹底爛掉了。李傕和郭汜的內鬥，隻會讓情況越來越糟。繼續留在這裏，我們這些人，連同那些珍貴的典籍，遲早會被卷入這場瘋狂的絞殺之中，最終化為烏有！
    必須離開！立刻！馬上！
    而就在這片最深沉的黑暗和混亂之中，我也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微弱的、可能存在的契機！
    李傕郭汜內鬥正酣，雙方都將主要精力放在了互相攻伐和爭奪天子之上，對於城內的管控，尤其是對那些逃難的“流民”，必然會有所鬆懈！他們的注意力，暫時不會放在我們這些隱藏在角落裏的“小人物”身上！
    同時，這場內鬥，也必然會引起原涼州軍集團內部的進一步分化。那些並非李、郭嫡係的將領比如楊奉？董承？），或者那些尚存一絲良知、不願再同流合汙的人，他們會怎麽想？會不會……也想趁亂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一個大膽的念頭，開始在我心中萌生——或許，可以利用這場巨大的混亂，特別是某些同樣想要逃離的勢力，作為掩護，實現我們自己的“金蟬脫殼”？
    長安已成煉獄，生靈塗炭。但對於我們來說，這地獄般的景象，卻也可能……是我們逃出生天的、唯一的機會！
    我必須立刻開始行動，去驗證我的猜測，去尋找那個可能存在的、能夠帶我們離開這片死亡之地的……東歸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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