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劫後重逢,情愫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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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雲塢的日與夜,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開來,擋住了窗外凜冽的寒風,也暫時遮蔽了下邳城破後那依舊彌漫在徐州上空的血腥與恐慌。爐火在特製的銅盆裏安靜地燃燒著,散發出融融暖意,空氣中彌漫著安神香混合著淡淡藥草的氣息。這裏的一切,都經過了精心的布置,旨在營造一種絕對安全、寧靜、且能撫慰人心的氛圍。
而我,幾乎每日處理完繁雜的公務後,都會抽出時間,輕車簡從,來到這個位於彭城東南的秘密據點。我的探望,起初隻是出於責任——確保這位剛剛從地獄邊緣被拉回來的女子,能夠得到妥善的照料,確保“拾遺”行動的成果得以鞏固。但漸漸地,這份責任之中,摻雜了越來越多我自己也難以完全分辨清晰的複雜情感。
最初的幾日,貂蟬的狀態極差。阿蘭那位我精心挑選的女侍)回報說,她常常在噩夢中驚醒,冷汗涔涔,口中喃喃著模糊不清的囈語,有時是火光衝天,有時是刀劍錚鳴,有時……或許是某個她生命中無法回避的名字。白日裏,她也大多沉默寡言,蜷縮在溫暖的錦被中,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對周遭的一切都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戒備。
我理解她的狀態。下邳的陷落,呂布的授首,對她而言,不僅僅是一場戰亂的浩劫,更是她人生又一次天翻地覆的劇變。她如同狂風暴雨中一葉無助的扁舟,失去了所有的方向和依靠哪怕那所謂的依靠本身就是一道枷鎖),剩下的隻有劫後餘生的疲憊和對未知的深深恐懼。
我沒有急於與她深談。隻是每日過來,隔著一定的距離,詢問一下她的飲食起居,看看她的氣色,囑咐阿蘭和另一位侍女墨韻務必細心照料,確保藥按時服用,食物清淡滋補。我送去的,是最好的傷藥,最柔軟的衣物,最能安神的香料。我希望通過這些無聲的細節,傳遞給她一個明確的信息:在這裏,她是安全的,是被尊重的,無需再擔驚受怕。
她最初的回應,是極其疏離和公式化的。
“多謝陸從事掛懷。”
“一切尚好。”
“勞煩費心了。”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病後的沙啞,眼神也總是躲閃著,不敢與我對視。我知道,在她眼中,我或許與王允、與董卓、與呂布……與那些曾將她視為工具或玩物的男人,並無本質區別。她害怕,害怕這份突如其來的“善意”背後,隱藏著新的算計和利用。畢竟,她的“美名”在外,足以引來任何男人的覬覦。
這種戒備,讓我心中隱隱作痛,卻也更加堅定了我必須以最真誠、最尊重的態度來對待她的決心。我不能再讓她重複過去的命運。
轉機,發生在大約五六天之後。
那一日,我照常前來探望。走進廂房時,恰好看到她沒有臥床,而是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手中捧著一卷書是我特意讓人送去的幾卷詩經或楚辭,希望能借此稍稍排遣她的心緒)。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柔和地灑在她身上,為她蒼白的臉頰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她看得似乎很專注,眉頭微蹙,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看到我進來,她先是微微一怔,隨即放下了書卷,想要起身行禮。
“姑娘不必多禮,坐著便好。”我連忙阻止,在她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今日氣色看起來好多了。”
“……勞從事掛心。”她低聲回應,目光卻不像前幾日那般躲閃,而是帶著一絲探詢,落在了我的臉上。
“詩書可解憂,亦可知興替。”我看著她手中的書卷,微笑道,“姑娘博聞強記,想必對這些並不陌生。”
她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似乎是被勾起了某些久遠的回憶。她沉默片刻,才輕聲道:“往昔種種,恍如隔世。如今……不過一介飄零之人,苟活於世罷了。詩書雖好,於妾身而言,亦不知有何意義。”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種看透世情的滄桑和淡淡的自嘲。
“姑娘此言差矣。”我正色道,“詩書之用,非在富貴,而在明心。亂世之中,人心易惑,守住本心,方為不易。姑娘昔日在長安虎穴之中,能以女子之身,周旋於豺狼之間,巧施妙計,離間董呂,挽救漢室於危亡,此等智慧與膽識,豈是尋常‘飄零之人’所能及?那份臨危不亂的鎮定,那份洞察人心的機敏,早已超越了性別,足以令天下多少須眉汗顏!”
我刻意提及了她當初在誅董事件中的作用,但著重強調的是她的智慧、膽識和功績,而非僅僅是她的美貌或作為“工具”的角色。我知道,這是她心中最敏感、也最渴望被認可的地方。她渴望擺脫“紅顏禍水”或“美人計棋子”的標簽,渴望有人能真正看到她內心的力量。
果然,聽到我的話,貂蟬的身體微微一震!她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甚至……還有一絲水光在閃動!
“陸從事……你……你怎會……”她似乎想問我為何會知道這些細節,又或者,是驚訝於我會對她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給予如此正麵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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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洛陽,昭雖位卑,然亦忝為王司徒門下奔走,對長安之事,略有所聞。”我坦誠道,“司徒公行險,夫人我改稱她為‘夫人’,以示對其過往身份的某種承認,也避免直接稱呼閨名顯得過於輕佻)以身入局,其間艱險,非外人所能想象。夫人之功,雖因亂世塵封,然青史之上,終當有夫人一席之地!”
我的語氣斬釘截鐵,充滿了真誠的敬意。我看到,她眼中的水光再也抑製不住,化作兩行清淚,無聲地滑落。她沒有用手去擦,隻是任由那淚水滴落在素色的襦裙上,暈開點點深色的痕跡。那不是悲傷的淚,更像是……一種長久壓抑後的釋放,一種終於被理解、被認可的委屈與感動。
“妾……妾不過一介蒲柳之姿,何功之有……”她哽咽著,聲音斷斷續續,“不過是……聽從義父之命,行……行險僥幸罷了……若非……若非……”她似乎想說什麽,卻又難以啟齒。
我明白她想說什麽。或許是想說若非呂布?或許是想說若非命運弄人?但此刻,追究過往的對錯已無意義。
“過往種種,譬如昨日死。”我溫和地打斷她,目光誠懇地看著她的眼睛,“夫人如今既已脫離險境,便當放眼將來。陸某雖非英雄,亦無匡世之能,但至少在此翠雲塢中,可保夫人一時安寧。夫人隻需安心靜養,不必再為俗事煩憂。”
我頓了頓,補充道:“陸某救夫人,並非貪圖夫人美色,亦非欲效仿他人,將夫人視為禁臠或籌碼。陸某所敬者,乃夫人之智慧與風骨;所憫者,乃夫人在亂世中之不易。將來夫人若欲離去,尋一清淨之地了此殘生,陸某亦當盡力成全。”
我將我的態度,我的底線,以及對她未來選擇的尊重,都清晰地傳達給了她。我希望她能明白,這一次,她是自由的,她是安全的,她是……被當作一個獨立的人來尊重的。
我的這番話,顯然再次深深地觸動了她。她怔怔地看著我,淚水雖然止住了,但眼眶依舊泛紅。那雙曾經承載了太多複雜情緒的明眸,此刻仿佛被洗滌過一般,漸漸變得清澈起來,倒映著我的身影,也倒映著……一絲重新燃起的、微弱卻又真實的信任之光。
過了許久,她才緩緩地、鄭重地對著我,深深一拜。
“陸從事……大恩不言謝。妾……妾此前多有疑慮,是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若非從事冒險相救,妾此時恐早已……從今往後,妾之性命,便是從事所賜。但憑驅使,絕無二言。”
她的聲音雖然依舊輕柔,但語氣中卻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堅定和……一種托付終身的決絕!
我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心中那層最厚的堅冰,終於開始融化了。那份源於劫後餘生的感激,正在悄然地,向著更深層次的依戀和傾慕轉變。
信任的種子,終於在這片安全的土壤中,生根發芽。
我扶起她,心中亦是感慨萬千。眼前這個女子,經曆了如此多的磨難和背叛,卻依舊能保持著內心的那份清醒和善良,實屬不易。我暗暗下定決心,絕不能辜負她此刻這份沉甸甸的信任。
“姑娘言重了。”我再次強調,“安心靜養便是對我最大的回報。若有任何需要,切勿客氣。”
那一天,我們又聊了許久。不再僅僅是禮節性的問候,我們開始談論一些詩詞文章,談論一些洛陽舊事當然,都避開了那些最敏感的話題),甚至……談論一些對未來時局的看法。
我驚訝地發現,她不僅擁有驚人的美貌,更有著極其聰慧的頭腦和對人性世情的深刻洞察。她雖然久居深閨,但因其特殊的經曆,對政治鬥爭的殘酷、對人心叵測的理解,甚至比許多久曆官場的官員還要透徹。她的一些看法,往往能一針見血,給我帶來不少啟發。
而她,似乎也對我這個“與眾不同”的官員,產生了越來越濃厚的興趣。她會好奇地詢問我治理徐州的方略,會認真地傾聽我對天下大勢的分析,甚至會就某些問題,提出她自己的見解和疑問。
我們之間的交流,變得越來越順暢,越來越深入。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微妙的、智力碰撞與情感交融的氣息。
我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正在發生著質的變化。從最初的利用與被利用,到後來的失散與牽掛,再到如今的劫後重逢與相互試探……最終,在這翠雲塢的寧靜時光裏,信任的堅冰正在融化,一種遠超普通感激的情愫,如同悄然蔓延的藤蔓,開始在我們兩人心中,纏繞、滋生。
這情愫,或許還很脆弱,還很朦朧。但它真實存在,並且……正在以一種不可阻擋的勢頭,悄然生長。
而這,或許將是我與她命運糾葛的……一個新的開始。隻是不知道,這新的開始,最終會將我們引向何方?又會對這風雨飄搖的徐州,帶來怎樣的影響?
我望著她眼中那漸漸亮起的、混合著信任、感激、傾慕和一絲對未來期盼的光芒,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但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溫暖和期待。
劫後重逢,情愫暗湧。這翠雲塢的冬天,似乎……也不再那麽寒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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