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暗夜女王初掌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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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在密閉的石室中搖曳,投下我和貂蟬長長的影子,它們在冰冷的牆壁上交纏、舞動,仿佛某種無聲的預言。這裏是玄鏡台的核心之一,一個連徐州州牧府內絕大多數官員都不知道的所在。空氣中彌漫著陳年卷宗的黴味、墨香以及燈油燃燒的淡淡氣息,混合成一種獨屬於秘密的味道。
自我決定將貂蟬引入玄鏡台這個隱秘世界,已經過去了數日。“織網行動”全麵鋪開,信息如涓涓細流,正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即將形成決定戰局走向的洪流。而我,需要一個絕對可靠、足夠聰慧、並且心思縝密的人來分擔這重逾千鈞的壓力。我的目光,最終落在了眼前這位看似柔弱,卻在命運的驚濤駭浪中展現出非凡韌性的女子身上。
這是一個冒險的決定。玄鏡台的工作,每一步都踏在刀鋒之上,任何疏忽都可能帶來毀滅性的後果。讓貂蟬這樣一個從未接觸過情報工作的女子進入核心圈,無異於將一柄未開刃的寶劍置於熔爐之中,是淬煉成鋼,還是化為鐵水,尚未可知。但我別無選擇,糜竺和糜芳雖忠誠,卻長於商賈和政務,於細微處洞察人心、於無聲處辨識驚雷,並非他們所長。而玄鏡台的其他骨幹,要麽身處一線,要麽各有專司,難以抽身。
貂蟬,她經曆過常人無法想象的波譎雲詭,周旋於董卓、呂布、王允之間,她的美貌是武器,但能在那樣的漩渦中心存活下來,依靠的絕不僅僅是容顏。我賭的是她那份在絕境中磨礪出的敏銳、冷靜和洞察力。
“這些是來自兗州東郡、陳留一帶的次級情報,”我指著案幾上分門別類堆放的竹簡和絹帛,聲音在安靜的密室中顯得格外清晰,“所謂次級,是指信息來源尚未完全核實,或內容看似與軍國大事關聯不大,多為市井傳聞、商旅見聞、地方治安等瑣碎信息。”
我拿起一卷:“比如這份,是我們在東阿縣的‘魚餌’玄鏡台對低級線人的代稱)傳回的,說最近當地糧價略有上漲,官府查驗行人也比往日更嚴。”
又拿起另一份:“這份來自濮陽,提到最近有幾支不明身份的馬隊頻繁出入城郊廢棄的驛站。”
“還有這份,”我展開一張寫滿蠅頭小楷的絹帛,“記錄的是陳留一帶幾家大戶近期購買鐵器、皮革數量的異常增長。”
我看著貂蟬,她的眼神專注而平靜,沒有初涉秘事的慌亂,也沒有格格不入的局促。她認真地聽著,長長的睫毛在燭光下投下淡淡的陰影。
“你的任務,是初步篩選、整理和歸檔這些信息。”我放緩了語速,確保她能完全理解,“首先,按照地域、時間、信息類型進行分類。其次,將內容謄抄到專門的記錄冊上,並標注來源和可靠性評級——暫時你可以都標為‘待查’。最重要的一步,是嚐試找出這些看似孤立的信息之間可能存在的聯係。任何你覺得可疑、或者不尋常的地方,都要做上標記,並寫下你的判斷依據。”
這是一個基礎卻至關重要的工作。玄鏡台每天收到的信息浩如煙海,如果事事都需要我親自過目,那我早已心力交瘁。篩選、甄別、交叉印證,是情報工作的基石。我需要貂蟬先從這裏開始,熟悉玄鏡台的運作邏輯,也讓我能更直觀地評估她的能力。
“我明白了,陸將軍。”貂蟬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她沒有多問,隻是走到案幾前,拿起一卷竹簡,仔細地看了起來。
我沒有離開,而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處理著另一批更為緊急的密報,同時分出一部分心神觀察著她。
她做事極其專注。手指纖細白皙,曾是撥動琴弦、翩躚舞姿的手,此刻卻小心翼翼地解開係著竹簡的繩結,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她閱讀的速度不快,但非常仔細,遇到不解的暗語或地名,會抬頭看我一眼,我便簡單解釋,她則默默記下。
她的字跡娟秀工整,謄抄信息時一絲不苟,連標點符號都力求精準。分類整理時,她並未完全按照我最初的示範,而是根據自己的理解,對地域範圍和信息關聯度進行了更細致的劃分。比如,她會將涉及“糧草”、“馬匹”、“兵器”這類關鍵詞的信息,無論來源地在哪裏,都額外做了一個交叉索引的標記。
時間在燭火的搖曳中悄然流逝。密室裏隻有竹簡展開的沙沙聲,以及毛筆劃過紙張的輕微摩擦聲。這種寂靜並未讓我感到不適,反而有一種奇異的安定感。看著貂蟬沉浸在工作的身影,我緊繃的心弦似乎也放鬆了一絲。她不像是在處理冰冷的情報,更像是在精心編織一幅複雜的錦繡。
大約過了兩個時辰,貂蟬停下了筆。她將幾份卷宗和她謄抄的記錄冊放到我麵前。
“陸將軍,妾身發現一些或許值得注意的地方。”
我放下手中的文件,看向她整理出的東西。她將三份看似毫不相關的次級情報放在了一起。
第一份,是來自東郡白馬縣位於黃河南岸,靠近官渡)的報告,提到最近黃河渡口的船隻盤查異常嚴格,尤其是運載糧草的船隻,幾乎都被迫滯留或繞行。報告人認為這隻是地方官吏例行公事,或是為了防範水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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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份,來自更西麵的河內郡,一份關於當地幾家豪族私下囤積糧草的傳聞,數量不大,時間也比較分散,之前被評定為“價值低”。
第三份,則是來自袁紹控製下的冀州魏郡,一份極其模糊的報告,提到袁軍似乎在黎陽黃河北岸,白馬對岸)附近修築了新的糧倉,但規模和具體位置不明,線人無法靠近。
“這三份情報,單獨來看,似乎都說明不了什麽。”貂蟬輕聲說道,指尖點在記錄冊上她做的標記處,“白馬嚴查渡口,可以是地方行為;河內豪族囤糧,或許是為備荒或投機;冀州修糧倉,也在情理之中,大戰在即,糧草先行。”
“但是,”她話鋒一轉,眼神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如果把它們聯係起來看呢?白馬在黃河南岸,正對黎陽。袁紹若要在黎陽囤積重糧,必然要從冀州腹地調運。河運是最便捷的方式。但為何白馬渡口嚴查運糧船?會不會是……袁紹軍方故意所為?”
我心中微微一動,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若是袁軍自己所為,目的何在?”貂蟬自問自答,“一種可能,是掩人耳目,明麵上嚴查,暗地裏卻有自己的秘密通道轉運糧草。另一種可能,則是虛張聲勢,故意讓曹操方探知‘白馬嚴查糧草’的消息,誘導曹操認為袁軍的糧草重心不在黎陽,或者運輸遇到了困難。”
她頓了頓,又指向那份河內豪族囤糧的報告:“這份情報提到囤糧時間分散,數量不大。會不會並非簡單的囤積居奇?有沒有可能,是袁紹方麵化整為零,通過這些地方豪族的關係,暗中收購、轉運糧草,以此避開曹操在官道和主要渡口的耳目,最終匯集到某個隱秘的地點,比如……黎陽?”
她的分析如同一道微光,照亮了信息迷霧中的一個角落。這些次級情報,由於來源不確定、信息模糊,之前都被玄鏡台的分析人員暫時擱置了。但經貂蟬這麽一串聯,一種新的可能性便浮現出來。
袁紹以大軍號稱七十萬,糧草消耗必然是天文數字。官渡前線地勢開闊,利於騎兵而不利於防守,曹操兵少,必然會想方設法攻擊袁紹的糧道。袁紹深知此點,也必然會竭力保護。黎陽作為北岸橋頭堡,是重要的前沿基地,在此囤糧合情合理。但如果袁紹同時運用了明暗兩種手段,明麵上大張旗鼓地通過官道和主要渡口運輸,吸引曹操的注意力,甚至不惜製造一些“運輸困難”的假象;暗地裏,卻利用地方關係和隱秘渠道,化整為零地向前線輸送,並在黎陽附近建立了隱秘的、規模可能遠超我們預期的糧倉群呢?
“你的意思是,袁紹可能在黎陽一帶,擁有一個遠比我們目前掌握的情報所顯示的,更為龐大和隱秘的糧草基地,並且采用了多種手段來保障其供應和安全?”我沉聲問道,心中對貂蟬的評價又提升了一個層次。
“妾身不敢斷言,隻是覺得這幾條看似無關的信息放在一起,似乎指向了這種可能。”貂蟬微微垂首,“白馬渡口的‘嚴查’,更像是一種表演,或許是為了掩蓋真正的大規模暗中轉運。而河內豪族的零散囤糧,則可能是這種暗中轉運的一部分。這需要更高層級的線人去核實,尤其是黎陽附近的情況。”
我點了點頭,心中已有了計較。貂蟬的分析未必完全準確,但她提供了一個極其重要的思路。這種從蛛絲馬跡中發現關聯、並進行合理推演的能力,正是情報分析最可貴的素質。她沒有被信息的“次級”標簽所迷惑,也沒有因為內容的瑣碎而忽視,反而從中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
“很好。”我看著她,毫不掩飾自己的讚賞,“你的觀察很敏銳,這個思路非常有價值。我會立刻安排人手,重點核查黎陽周邊,以及黃河沿岸的可疑轉運活動。”
我將她整理的那幾份卷宗和記錄冊放到一邊,與其他需要優先處理的文件放在一起。
“你做得很好,貂蟬。”我再次肯定道,“玄鏡台的工作,不僅僅是打探和傳遞消息,更重要的是思考和判斷。你今天展現出的能力,讓我更加確信,我的決定沒有錯。”
聽到我的誇獎,貂蟬的臉上並無得色,反而流露出一絲釋然,仿佛卸下了某種重擔。她微微躬身:“能為將軍分憂,是妾身之幸。妾身會繼續努力,不負將軍所托。”
“不必過於拘謹。”我擺了擺手,語氣也柔和了些,“在這裏,沒有將軍和侍妾,隻有同僚。你可以稱呼我的表字,子明。”
貂蟬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為溫婉的笑意,如靜夜曇花悄然綻放:“是,子明。”
燭火依舊搖曳,石室中的氣氛卻似乎悄然改變。信任的種子,已在共同的目標和彼此的認可中,悄然生根發芽。我看著她重新投入到那些繁雜的卷宗中,身影專注而美麗。
這位曾經顛倒眾生的“暗夜女王”,如今,正在我的指引下,開始學習執掌玄鏡台這盞幽暗的燈火。我知道,前路依然充滿未知和危險,但她的加入,無疑為我,為玄鏡台,也為風雨飄搖的徐州,增添了一份極其寶貴的,未來的可能。
官渡的風,似乎更緊了。而在這徐州深處的密室裏,我們正努力編織著一張能夠抵禦狂風,甚至捕捉風眼的網。而貂蟬,這顆我意外發掘的明珠,正開始在這張網上,閃耀出她獨特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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