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士族暗流,微妙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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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的秋日,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在陳府庭院中精心修剪過的花木上,留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桂香,混雜著從內堂飄來的茶香,營造出一種世家大族特有的嫻雅與從容。
今日,我應陳珪之邀,前來陳府“品茗敘話”。
自領徐州別駕,總攬州事以來,這已不是我第一次與陳氏父子進行類似的會麵。陳珪,字漢瑜,老成持重,在徐州士人中威望素著;其子陳登,字元龍,年輕有為,才氣縱橫,早已名聲在外。這對父子,可以說是徐州本土士族勢力的核心代表。他們既是我穩定徐州局勢不可或缺的助力,亦是我推行新政、鞏固權力過程中必須謹慎對待的潛在製衡力量。
步入布置典雅的廳堂,陳珪已端坐主位,身著寬袖深衣,須發雖已微白,但精神矍鑠,眼神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陳登則侍立一旁,青衫儒雅,目光銳利,見到我來,父子二人皆起身相迎,禮數周到,一如既往。
“子明陸昭表字)來了,快請坐。”陳珪撫須微笑,指了指旁邊的客位,“今日得閑,特邀景明來嚐嚐新到的陽羨茶,順便聊聊近況。”
“漢瑜公盛情,昭敢不從命。”我依禮落座,目光平和地掃過父子二人,微笑道:“近來州中諸事順遂,皆賴漢瑜公與元龍兄鼎力襄助,以及玄德公劉備表字)仁德感召,百姓歸心,方有今日局麵。”
我特意提及劉備,這位名義上的徐州牧。自從我設計助他擊退南下的曹軍,穩住徐州陣腳,又以“軍政分離,各司其職”為名,掌握了徐州實際軍政大權後,如何處理與他的關係,以及如何看待士族們對他的態度,便成了維持徐州內部穩定的關鍵一環。劉備以他“皇叔”的身份、仁德的名聲,在民間和部分士人心中仍有相當分量。陳氏父子對此心知肚明,此刻聽我主動提及,陳珪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光。
“景明過謙了。”陳珪親自為我斟茶,茶湯澄黃碧透,香氣清冽,“玄德公寬厚,然徐州能迅速恢複元氣,倉廩漸實,流民得安,皆是景明調度有方,推行屯田、整飭吏治之功。老夫與元龍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拾遺補缺罷了。”
他這話語,既是肯定我的功績,也是在巧妙地提醒我,他們的“綿薄之力”是不可或缺的。
“漢瑜公此言差矣。”我接過茶盞,輕呷一口,感受著茶湯的甘醇在口中化開,“徐州乃四戰之地,非一人之智、一時之功能夠長治久安。唯有上下同心,士民協力,方能在這亂世中立於不敗之地。陳氏一門,世代簪纓,深孚眾望,正是徐州穩定的基石。昭年輕識淺,許多地方還需仰仗二位指點。”
這番話既是示好,也是表明我理解並尊重他們的地位,希望維持合作關係。
陳登在一旁接口道:“陸別駕年紀雖輕,然行事老練,目光深遠,實非常人可比。如今徐州內部安靖,府庫充盈,兵甲日強,皆是有目共睹。隻是……”他話鋒微微一轉,看向我,“不知別駕對北方形勢,尤其是官渡之戰,如何看待?”
這才是今日會麵的核心試探之一。官渡之戰,袁曹爭霸,牽動著天下所有勢力的神經。我作為徐州的實際掌控者,對這場決定北方歸屬的大戰持何種態度,直接關係到徐州未來的戰略走向,也關係到陳氏這樣的本土大族的切身利益。他們需要判斷我的傾向,以便調整自身的立場。
我放下茶盞,神色平靜,沉吟片刻道:“官渡之戰,誠為天下矚目之焦點。袁本初袁紹表字)坐擁四州之地,兵強馬壯,聲勢浩大;然曹孟德曹操表字)挾天子以令諸侯,精兵猛將,亦非等閑。此戰曠日持久,勝負實難預料。”
我先是給出了一個看似中立的評價,接著話鋒一轉:
“然,以昭愚見,兵者,非唯力強馬壯者勝。袁公外寬內忌,謀士眾多卻難衷一是,糧草調度亦恐有不逮之處。反觀曹公,雖兵力處劣勢,然其人用兵詭詐,善出奇策,且內部號令統一,許都供應或更為得力。此消彼長,戰局走向,恐非表麵實力對比那般簡單。”
我的分析傾向於曹操,但並未明言支持,而是著重於分析雙方的優劣,特別是後勤與內部統一性這些更深層次的問題。這既展示了我的戰略眼光,也避免了過早暴露自己的真實意圖。
陳珪聽著,緩緩點頭,渾濁的眼眸中透出思索的光芒:“子明所言甚是。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看來景明對北方戰局洞若觀火啊。”他頓了頓,又看似隨意地問道,“玄德公素有匡扶漢室之誌,不知他對這場大戰……”
又繞回劉備了。這是更深一層的試探,想探究我與劉備之間,究竟是誰在主導徐州的對外態度,以及劉備本人的意向是否會影響我的決策。
我微微一笑,從容應對:“玄德公仁德播於四海,心係漢室安危,自然對北方戰局十分關切。然,玄德公亦深知,徐州初定,民生凋敝,當務之急乃是休養生息,鞏固內部。故而,玄德公已多次囑咐於我,凡事當以徐州安定為重,不可輕易涉險。昭自當謹遵玄德公之意,亦不負徐州百姓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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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將劉備“抬”出來,將“保守”、“內斂”的策略歸功於他的“指示”,既維護了他的名義地位,也合理化了徐州當前“靜觀其變”的立場,同時暗示了實際決策權仍在我手中。這番話,既給了陳氏父子麵子尊重劉備等於尊重支持劉備的部分士族),也表明了我的主張。
陳登聞言,眼中精光一閃,似乎想說什麽,但看了看他父親,最終隻是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說道:“陸別駕所言極是。徐州能有今日,實屬不易,確實應當倍加珍惜,固守根本。我父子二人,定當竭力輔佐,確保州境安寧。”
他的話語滴水不漏,既表達了支持,也暗含了“固守根本”的期望——希望我不要有過激的舉動,維持現狀對他們最有利。
陳珪則捋著胡須,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有景明這句話,老夫就放心了。徐州士族,皆願在景明與玄德公治下,安居樂業。隻要徐州安穩,我等自當傾力支持別駕推行各項利民之策。”
這是明確的表態:隻要我能保證他們的基本利益和徐州的穩定,他們就會繼續合作。但言外之意也很明顯:如果我的行為威脅到這種穩定,或者觸及了他們的核心利益,這份支持就可能動搖。
我知道,這次會麵,表麵的融洽之下,是一次心照不宣的相互試探與立場確認。陳氏父子對我展現出的能力既欣賞又忌憚。欣賞我的能力能給徐州帶來穩定和發展,符合他們的利益;忌憚我的權力日益鞏固、手段越發成熟,未來可能打破現有的權力格局,甚至威脅到他們家族在徐州的超然地位。
而我,也清楚地認識到,與這些根深蒂固的地方士族打交道,必須剛柔並濟,既要利用他們的力量,也要防範他們的反噬。眼下的合作是基於共同利益和微妙的權力平衡,但這平衡並非牢不可破。
午後的陽光漸漸西斜,茶也續了幾道。我們又談了些關於農桑、水利、治安等具體事務,氣氛始終維持在一種“和睦”的框架內。每一個問題,每一次回答,都如同在棋盤上落子,謹慎而考究。
告辭離開陳府時,我回頭望了一眼那座沉穩而內斂的府邸,心中明鏡一般。徐州的“靜”日,隻是相對於北方烽火連天的表象。在這平靜的水麵下,士族的暗流從未停歇。我與他們之間,是一種暫時達成的、心照不宣的微妙平衡。
這種平衡能維持多久?未來是否會因為官渡戰局的變化,或者我進一步的動作而被打破?
我不知道確切的答案,但我知道,我必須時刻保持警惕,不斷壯大自身實力,掌握更多的主動權。因為在這亂世棋局中,任何一絲鬆懈,都可能導致滿盤皆輸。
今日的會麵,不過是這漫長博弈中的一小步。未來的路,還很長,也更加凶險。但我心中並無畏懼,隻有更加堅定的決心。駕馭這暗流,維持這平衡,並最終打破它,將徐州真正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這,才是我真正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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