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居安思危,強軍之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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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經很深了。
    新野城,這座剛剛從廢墟中掙紮著站起來的小城,此刻正沉浸在一片難得的靜謐之中。除了城頭偶爾傳來的更鼓聲,以及巡邏士卒甲葉輕微的摩擦聲,便隻剩下窗外那如墨的夜色,無聲地包裹著一切。
    我位於臨時征辟的府邸深處,一間特意清理出來、平日裏絕少有人靠近的密室之中。搖曳的燭火,在牆壁上投下我和元直相對而坐的影子,將桌案上那副攤開的荊襄輿圖映照得明暗不定。
    自元直徐庶)以“單福”之名順利進入新野,並被主公劉備)委以重任以來,已經過去了一段時日。在這段時間裏,有賴於元直的智謀和處理庶務的能力,新野的各項事務——無論是安撫流民、恢複生產,還是初步整頓軍紀、協調與地方豪強的關係——都以遠超我預期的速度步入了正軌。主公亦對他信任有加,關將軍關羽)和張將軍張飛)雖性情各異,但在大局上,對這位新來的“單先生”也保持著應有的尊重。
    可以說,新野這片土地,終於暫時擺脫了最初那種朝不保夕、混亂不堪的局麵,勉強擁有了一絲喘息之機。驛館中的喧囂漸息,田野間也依稀有了些許人煙,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然而,每當夜深人靜,當我獨自麵對這燭火與輿圖時,心中那份深藏的危機感,卻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陣陣湧上心頭,讓我絲毫不敢鬆懈。
    “元直,”我放下手中的狼毫筆,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眉心,目光落在輿圖上那片代表著曹操勢力的、幾乎覆蓋了整個北方的巨大色塊上,聲音低沉地開口,“新野初定,百廢待興,看似安穩,實則危如累卵。這一點,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坐在我對麵的徐庶,一身青色儒衫,麵容沉靜,眼神銳利。聽到我的話,他微微頷首,目光同樣凝重:“子明所言極是。我等雖暫棲新野,看似遠離了許都鋒芒,但官渡一戰後,曹孟德一統北方已成定局,其勢滔天。袁氏覆滅隻在旦夕之間,待其騰出手來,荊襄必是其下一個目標。新野首當其衝,我等這點微末基業,在其鐵蹄之下,不過是螳臂當車。”
    他的話,直指要害,也正是我心中最大的憂慮。
    “正是如此。”我歎了口氣,“主公仁德之名雖能吸引部分人心,關張二將軍雖勇冠三軍,但我等手中這點兵力,無論是主公麾下那數千殘卒,還是我私下裏勉力維持的那點親衛,合在一起,也不過萬餘之數,且多是疲憊之師,裝備、訓練皆遠遠不足。若曹軍大舉南下,僅憑一腔血勇,恐怕……”
    後麵的話我沒有說完,但其中的含義,元直自然明白。那將是玉石俱焚的結局,而且,很可能連“俱焚”都做不到,隻會被輕易碾碎。
    “兵力不足,短期內難以擴充,此乃客觀現實。”元直沉吟道,“新野之地貧瘠,人口稀少,錢糧匱乏,縱然我等有心招兵買馬,亦無從支撐。況且,劉荊州劉表)對我等名為收留,實則猜忌提防,絕不會坐視我等在此地迅速壯大軍力。”
    “所以,”我接過他的話頭,語氣斬釘截鐵,“數量上的劣勢,短期內無法彌補。那麽,我們就必須在‘質量’上尋求突破!否則,一旦戰事爆發,我等將毫無還手之力。”
    “質量?”元直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顯然對我的提法很感興趣,“子明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們必須從兩個方麵著手,雙管齊下。”我伸出兩根手指,“其一,在‘練兵’之法上,推陳出新;其二,在‘利器’之用上,尋求優勢。”
    “練兵與利器……”元直低聲重複了一遍,陷入了思索。
    我繼續闡述我的想法,語速不快,但每一個字都經過了深思熟慮:“先說練兵。如今軍中操練,雖然關張二將軍治軍嚴謹,士卒也算用命,但總覺得……還停留在比較粗放的階段。士卒勇則勇矣,卻往往各自為戰,陣型變化遲緩,協同不足。一旦遭遇強敵精銳,便容易潰散。”
    我停頓了一下,觀察著元直的反應。他微微點頭,顯然認可我的觀察。
    “我以為,強軍之本,首在紀律,次在協同,再在精熟。”我開始引入一些經過包裝的理念,“所謂紀律,便是令行禁止,如臂使指。這一點,關將軍執法如山,可為表率。但更要深入到每一個士卒心中,成為本能。”
    “所謂協同,不僅是大軍陣列的配合,更要細化到伍、什這樣的小隊。五人、十人之間,如何互相掩護?如何交替攻擊?如何在小範圍內形成局部優勢?這些都需要反複演練,形成默契。”
    “所謂精熟,不僅僅是熟練使用兵器,更要熟練掌握各種戰術動作,熟練適應各種戰場環境。這需要標準化、係統化的訓練。每日操練什麽?如何操練?達到何種標準?都應有明確規程,而非僅憑將校個人經驗。”
    我刻意避免使用過於超前的詞匯,而是用“紀律”、“協同”、“精熟”、“標準化”、“係統化”這些相對容易理解的概念來表述。我還強調了士卒個人體魄的重要性:“兵者,國之大事,士卒乃軍之基石。強健的體魄,是支撐嚴酷訓練和激烈戰鬥的基礎。我認為,除了兵器和戰術操練,還應輔以專門的體能訓練,增強士卒的耐力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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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完,靜靜地看著元直,等待他的回應。這些想法,融合了我對後世軍事訓練的模糊認知,並結合了當前時代的實際情況。我不知道元直能否完全理解和接受。
    出乎意料,元直沉思片刻後,眼中爆發出讚賞的光芒:“子明之見,鞭辟入裏!深合兵法精要!《孫子兵法》雲:‘令素行者,與眾相得也。’此乃紀律之本。《吳子》亦言:‘車堅管,卒均整,陳易變,可與戰。’此乃協同與精熟之要。子明將這些道理,細化為具體的練兵之法,如小隊協同、標準化訓練、體能為基,實乃高見!”
    他顯然迅速理解了我的核心思想,並從他所熟知的兵法典籍中找到了印證。這讓我鬆了一口氣,也更增添了信心。
    “隻是……”元直話鋒一轉,眉頭微蹙,“這些新法雖好,推行起來,恐怕不易。軍中士卒,多為粗豪之輩,積習難改。驟然變革,恐生怨言。且將校之中,亦未必人人理解支持。關張二將軍雖威望素著,但讓他們完全按照一套全新的規程來練兵,也需細細分說。”
    “元直所慮極是。”我點頭道,“此事不可一蹴而就,需循序漸進,步步為營。我的想法是,先易後難。可先從軍紀入手,借關將軍之威,嚴明賞罰,令行禁止。再逐步推行隊列操練和基礎體能訓練,讓士卒適應這種係統化的模式。待初見成效,再引入小隊協同等更複雜的科目。”
    “至於將校層麵,”我繼續說道,“主公那邊,我會去分說利害,想必主公以大局為重,定會支持。關張二將軍處,還需元直你我二人,多加溝通解釋,闡明此法對提升戰力的實際好處。特別是協同作戰,一旦演練純熟,戰場之上,便能以少勝多,減少傷亡,這一點,想必二位將軍是樂見的。”
    元直沉思著點頭:“子明思慮周全。以軍紀為先導,逐步推行,曉之以理,輔以實效,或可成功。此事,庶願助子明一臂之力,共同謀劃推行。”
    “如此甚好!”我心中一定,“練兵之事,關乎我等存亡根基,有元直相助,我便更有把握了。”
    我們又就練兵的具體細節,如如何編寫操典、如何分階段實施、如何選拔教官等,深入討論了一番。元直不愧是深諳兵法之人,提出了許多極具操作性的建議,彌補了我空有理念而缺乏實踐經驗的短板。
    眼看“練兵”之事達成了共識,我話鋒一轉,提到了第二個關鍵點:“練兵之外,便是‘利器’了。”
    提到這兩個字,我的語氣不由自主地放緩,眼神也變得更加深邃。
    元直立刻察覺到了我語氣的變化,目光一凝,專注地看著我。
    我沒有直接說明是什麽“利器”,而是沉聲道:“元直,你也知道,我於格物致知之道,略有些心得。這些時日,除了協助主公處理庶務,暗地裏,我也並未完全放下。在一些器械的改良和製造上,有了一些微不足道的進展。”
    我刻意說得輕描淡寫,但眼神中的鄭重,卻暗示著此事非同小可。
    “這些東西,或許能在關鍵時刻,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但……”我停頓了一下,看著元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此事關係重大,必須絕對保密!且其研發製造,耗費巨大,所需資源、工匠、場地,以及最重要的——安全保障,都非同小可。僅憑我一人之力,難以為繼。”
    元直冰雪聰明,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沒有追問是什麽“利器”,隻是神色肅然地點了點頭:“子明放心。庶明白此事的重要性。凡有所需,隻要庶力所能及,定會全力配合。無論是協調資源、掩人耳目,還是確保工坊安全,庶必當盡心竭力,絕不泄露半分!”
    他的承諾,擲地有聲。我知道,以元直的智慧和品性,他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雖然我沒有透露任何具體的技術細節,但他已經明白,這是屬於我陸昭個人的、最核心的秘密之一,也是我們未來對抗強敵、乃至圖謀更大事業的關鍵底牌。他選擇無條件地信任我,並承擔起這份沉重的責任。
    得到元直的承諾,我心中最後一塊石頭落了地。練兵與利器,一明一暗,一表一裏,如同車之兩輪,鳥之雙翼,將共同支撐起我們在新野這片貧瘠土地上的艱難起步。
    “好!”我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胸中卻有一股熱流在湧動,“有元直相助,大事可期!時不我待,明日起,我們便開始著手準備!居安思危,未雨綢繆,方能在這亂世之中,搏得一線生機!”
    元直也站起身,走到我的身側,同樣望向窗外。他的眼中,閃爍著智慧與決斷的光芒。
    燭火搖曳,映照著我們兩人堅定的身影。
    強軍之路,道阻且長。但今夜,在這間小小的密室之中,我們已經邁出了至關重要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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