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揮別襄陽,孤帆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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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七年的深秋,天氣已經明顯轉涼。新野城外的田野上,最後一批晚稻也已收割入倉,隻留下光禿禿的田埂和一層薄薄的白霜,在清晨的陽光下閃著寒冽的光。
    我站在新野臨時搭建的望樓上,目光並非投向城內初具規模的坊市,也不是看向熱火朝天的軍營,而是遙望著東南方,那襄陽城的方向。
    並非我能目力所及,而是心有所係。算算時日,今日,正是劉琦啟程,離開那座他生長於斯、卻又帶給他無盡憂懼的襄陽城,前往江夏赴任的日子。
    辰時剛過,一名負責與襄陽玄鏡台秘密聯絡點對接的親衛,步履匆匆地登上望樓,遞給我一枚用特殊蠟封包裹的小巧竹管。
    無需言語,他躬身退下,四周隻有風聲和遠處隱約的操練號子。
    我仔細檢查了蠟封上的暗記,確認無誤後,小心地啟封,展開裏麵的薄絹。
    絹上的字跡細密,是用玄鏡台內部約定的密語寫就,記錄著一個時辰前,襄陽城外漢水渡口發生的情景。
    “目標代號‘玉圭’,指劉琦)於辰時初離開州牧府,隨行車仗五輛,護衛約百人,多為原府衛,裝備平平,士氣不高。
    出城時,蔡氏代號‘荊棘’)次子蔡瑁親率十數騎於城門相送,另有從事中郎蒯越代號‘磐石’)並幾名荊州僚屬陪同。
    場麵尚算‘禮貌’,然‘荊棘’目光冷淡,‘磐石’麵無表情,餘者多作壁上觀。‘玉圭’麵色蒼白,略顯憔悴,強作鎮定與眾人拱手作別,言語簡短。
    登船前,回望襄陽城樓,似有淚光,旋即掩去。其母蔡夫人未曾露麵。
    整個過程,未見異常舉動,然我方‘雀眼’指負責監視的玄鏡台探子)察覺至少三撥不明身份人員混雜於圍觀人群及附近商鋪中,暗中觀察‘玉圭’一行,行跡可疑,似為‘荊棘’耳目。
    船隊已離岸,沿漢水東下,速度不快。我部‘青荇’乙組三人已成功混入其護衛隊伍,甲組二人扮作船夫隨行。沿途監控,正式啟動。錦瑟。”
    寥寥數語,卻勾勒出一幅清晰而令人心寒的畫麵。
    我可以想象那場景:深秋的漢水渡口,寒風蕭瑟。本該是一州長公子、新任太守榮行的大場麵,卻冷冷清清。蔡瑁那張揚跋扈的麵孔,此刻或許掛著虛偽的笑容,眼神裏卻藏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與警告。
    蒯越如同一塊沉默的石頭,他的存在本身,就代表著荊州世家大族的態度。那些假意送行的官員,心中恐怕都在暗自盤算,這位失勢的長公子還能蹦躂幾天。
    而劉琦,那個溫和甚至有些懦弱的青年,此刻的心情,該是何等的複雜?
    是終於逃離樊籠的輕鬆?還是對前途未卜的恐懼?
    是失去父蔭的悲哀?還是被繼母、被權臣逼迫至此的屈辱與不甘?
    那強作的鎮定,那回望時的淚光,都顯露出他內心的脆弱和無助。他那單薄的身影,登上一葉小小的官船,仿佛一片飄零的落葉,被命運的秋風,吹向了波濤洶湧的未知江流。
    那支百人左右的護衛隊伍,聽上去人數不少,但“裝備平平,士氣不高”八個字,已經說明了他們的真實戰力。
    這些人,恐怕大多是劉表撥給兒子的舊部,忠誠或許有,但戰鬥力堪憂,甚至其中難保沒有被蔡氏收買或安插的眼線。
    “青荇”的成功混入,讓我稍感安心,但他們畢竟隻有五人,混在百人隊伍中,能起到的作用也有限。
    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張薄絹,眉頭緊鎖。從襄陽到江夏,水路數百裏,並非坦途。這段旅程,才是真正考驗的開始。
    蔡氏會就此放過劉琦嗎?我絕不相信。
    襄陽城內,礙於劉表尚在,他們或許不敢明目張膽地下死手。
    但一旦劉琦離開了他們的視線,進入了勢力相對薄弱的江夏地界,或者幹脆就在這漫漫水路之上……伏擊、暗殺、製造意外,對於掌控荊州軍政大權的蔡瑁而言,簡直易如反掌。
    他會允許一個對自己地位構成潛在威脅、並且可能被反對派係利用的劉表長子,安安穩穩地在江夏站穩腳跟嗎?
    沿途的地方勢力呢?荊州南部,宗族勢力盤根錯節,地方豪強桀驁不馴,未必都買州牧府的賬,更何況是一個失勢的、被發配到江夏的公子?
    他們會不會趁機刁難?甚至,會不會被蔡氏利用,成為刺向劉琦的刀?
    還有江夏本身。黃祖雖死,但其舊部仍在,蘇飛、陳就等人,哪個是易與之輩?
    江夏民風彪悍,多年戰亂,百廢待興,內部矛盾重重。劉琦一個毫無根基、性格軟弱的“空降”太守,想要掌控局麵,談何容易?
    危機四伏,步步驚心。這就是劉琦即將麵對的現實。
    玄鏡台的“青荇”小隊已經潛伏下去,沿途的關鍵節點也預置了人手和物資,糜貞的秘密商路和資金渠道也已就位。但這些,都隻是後手,是輔助。
    我們不可能做到全程護送,更不可能替劉琦解決所有問題。很多時候,他必須依靠自己,去麵對那些突如其來的危險和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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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閉上眼睛,再次在心中權衡著這步棋的風險與收益。
    風險是巨大的。一旦劉琦在中途遇害,或者在江夏迅速潰敗,我前期投入的所有資源,都將付諸東流。
    甚至,如果操作不慎,暴露了我們暗中支持的痕跡,更會引火燒身,讓本就對我們心存忌憚的蔡氏找到攻擊的借口,甚至可能離間我們與劉備的關係。
    但收益,同樣是誘人的,是具有戰略意義的。
    隻要劉琦這麵旗幟能在江夏立住,哪怕隻是名義上的存在,他就能像一顆釘子,楔入荊州南部,牽製蔡氏相當一部分的精力,讓他們無法完全掌控荊州全境。
    這無疑會為我們在新野,贏得寶貴的喘息和發展時間。
    其次,江夏地處長江中遊要衝,東接江東孫權,北望中原曹操,西連荊州腹地,戰略地位極其重要。
    一旦掌控在相對“友好”或至少可以影響的人手中,無論是將來對抗曹操南下,還是圖謀荊州,甚至聯絡江東,都將是一個至關重要的戰略支點。
    這遠比我們龜縮在新野一隅,要主動得多。
    更深層次的考量是,通過支持劉琦,我可以更深入地介入荊州的內部事務,獲取更多核心情報,培養自己的勢力,為將來可能出現的變局例如劉表病逝)提前布局。
    相比於諸葛亮那宏大而需要漫長時間來實現的“隆中對”,我更傾向於在現實的夾縫中,尋找每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抓住每一個可以撬動的支點。
    所以,這步棋,險,但必須走。值得去賭。
    隻是……劉琦,這枚棋子,他自己,究竟能支撐多久?
    我對他的評估,並不樂觀。性格決定命運。
    劉琦的仁厚有餘,但魄力不足,缺乏殺伐決斷的狠勁,也缺少應對複雜局麵的智謀。指望他能在險惡的江夏開創一番事業,幾乎是不可能的。
    我能做的,就是竭盡所能地為他提供暗中的支持:玄鏡台的情報預警,糜氏商行的資金物資,甚至在關鍵時刻,通過“青荇”傳遞一些由我和徐庶精心設計的“錦囊妙計”,或者提供一些工坊出品的“特殊裝備”。
    但最終,他能否活下來,能否站穩腳跟,很大程度上,還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看他身邊是否還有真正忠心且有能力輔佐他的人,看他是否能在逆境中爆發出哪怕一絲的求生意誌和勇氣。
    我輕輕吐出一口濁氣,胸中那份因收到情報而升起的緊張感,漸漸化為一種更加深沉的冷靜和決斷。
    棋子已經落下,棋手能做的,就是繼續觀察棋局的變化,準備好下一步的應對。
    “傳令下去,” 我對身後的親衛低聲道,“加強新野往東南方向的警戒,特別是水路。另外,通知元直和孔明,今晚議事。”
    無論前路如何,我們都需要做好自己的準備。
    劉琦的江夏之任,不僅僅是他個人的命運轉折,也必將牽動整個荊襄棋局,甚至影響到未來的天下大勢。
    我再次望向東南方,仿佛能看到那葉孤帆,在浩渺的煙波之上,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天際。
    孤帆遠影,前路漫漫。
    這不僅僅是劉琦的寫照,又何嚐不是我們這支寄身新野、前途未卜的隊伍的寫照呢?
    風,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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