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雲長請令,虛實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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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的將令迅速傳遍聯軍大營,各部將領紛紛領命而去,
整個赤壁戰場仿佛從之前短暫的決策僵持中蘇醒過來,再次充滿了緊張而有序的行動。
甘寧、淩統的快船早已如離弦之箭,逆流而上,去尋覓曹軍的蹤跡;
呂蒙、韓當的水陸部隊也開始集結登船,準備沿江南岸展開行動;
程普老將軍則坐鎮中軍,指揮著士兵們打掃戰場,救治傷員,收繳那堆積如山的戰利品。
周瑜的中軍大帳暫時恢複了平靜,隻剩下魯肅、諸葛亮和我等少數幾人。
周瑜正低頭看著一份剛剛送來的傷亡和繳獲初步統計報告,眉頭時而舒展,時而緊鎖。
魯肅則在一旁,與幾名負責後勤的屬官低聲商議著糧草調度事宜。
我的目光,卻不自覺地投向了諸葛亮。
方才在周瑜帳中,我獻上“圍師必闕”之策時,諸葛亮的反應雖然是讚同,
但我總感覺他的眼神中,除了認可,似乎還有著更深層次的思量。
那種洞悉一切,卻又不動聲色的神情,讓我意識到,這位臥龍先生,恐怕早已看透了我言語之下的真實意圖
——在顧全聯軍大局的同時,也盡可能地保全劉備軍的實力,為後續奪取荊州積蓄力量。
而他,似乎並不反對。
這是一種無聲的默契,一種基於共同利益對抗曹操)和長遠目標圖謀荊州)的默契。
孫劉聯盟,本就是各懷心思的暫時結合,能在關鍵時刻達成共識,已屬不易。
就在這時,一名親衛匆匆走入帳內,向諸葛亮稟報:“軍師,雲長將軍求見。”
諸葛亮放下手中的茶盞,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微笑道:“請雲長將軍進來。”
片刻之後,一身戎裝,麵色肅然的關羽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他那標誌性的丹鳳眼此刻微微眯起,長髯飄拂,身上還帶著一絲尚未散盡的硝煙氣息。
顯然,之前的戰鬥他也參與其中,並且戰意未消。
“軍師!”關羽對著諸葛亮抱拳行禮,聲音洪亮如鍾。
雖然他對諸葛亮的智謀已是心服口服,但骨子裏的傲氣和作為劉備結義兄弟的身份,讓他保持著一種獨特的姿態。
“雲長辛苦了。”諸葛亮起身回禮,態度溫和,“不知雲長此來,有何要事?”
“軍師,”
關羽直截了當地說道,
“某已聽聞周都督將令,分派各部追擊曹賊。
隻是,某觀其部署,似乎並未有全力攔截曹賊本人之意。
某以為,此乃放虎歸山,後患無窮!某願立下軍令狀,親率本部兵馬,前往華容道要衝設伏!
若不能生擒或斬殺曹賊,某甘當軍法!”
他的話語斬釘截鐵,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心。那雙丹鳳眼中燃燒著熊熊的戰意,以及一種近乎執念的光芒。
我心中微微一動。
來了。
曆史的慣性,果然強大。
即使周瑜采納了我的“圍師必闕”之策,分散追擊,避免主力決戰,
但關羽,這位忠義無雙的武聖,還是將目光鎖定在了華容道,鎖定在了曹操本人身上。
我下意識地看向諸葛亮。
此刻,這位智者的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容,但眼神深處,卻掠過一絲複雜難明的情緒。他會如何應對?
“雲長忠勇可嘉,亮深感佩服。”
諸葛亮緩緩說道,語氣依舊平靜,
“隻是,方才陸參軍已詳陳利弊。曹賊雖敗,尚有餘力,困獸猶鬥,若強行圍堵,恐損我軍精銳。
且華容道地勢險惡,泥濘難行,非伏兵之良地。貿然前往,風險甚大啊。”
他這是在勸阻。但語氣,卻似乎並不那麽堅決。
“軍師!”
關羽聲調陡然提高,長髯無風自動,
“某知軍師顧慮。然,曹賊乃國賊!今有此千載良機,豈能輕易放過?
至於險阻,某視之如坦途!某麾下五百校刀手,足以破敵!軍師但請放心,某必不辱使命!”
他言辭懇切,態度堅決,大有諸葛亮若不答應,他便要長跪不起的架勢。
諸葛亮沉默了片刻,目光似乎不經意地與我交匯了一下。
那眼神極快,卻仿佛傳遞了某種信息。
是在征詢我的意見?還是在暗示他另有考量?
我微微垂下眼瞼,沒有做出任何表示。
這是劉備軍內部的事務,我一個“江東參軍”,不便直接插手。
而且,從我的戰略目標來看,關羽去華容道,並非壞事。
首先,正如我之前分析的,曹操走華容道的可能性並不算最大,
即使去了,關羽以少量兵力也未必能成功攔截住拚死突圍的曹操主力。
這符合我“不求全殲曹操”的原則。
其次,關羽此去,必然會牽製一部分曹軍的注意力,甚至可能吸引曹仁的部分援軍,
客觀上減輕了其他方向追擊部隊的壓力,有助於擴大整體戰果。
再次,如果…如果曆史的軌跡真的無法完全改變,關羽最終在華容道放走了曹操…
這或許也能在某種程度上,為日後孫劉聯盟破裂,甚至關羽自身的命運,埋下一個微妙的伏筆。
當然,這是後話,現在還無法確定。
但無論如何,讓關羽去華容道,利大於弊。
至少,對我而言是如此。
諸葛亮似乎看懂了我的沉默。
他輕輕歎了口氣,仿佛帶著一絲無奈,又仿佛是早已預料到這個結果。
“也罷,”他緩緩說道,“雲長既有此決心,亮若再阻攔,倒顯得不近人情了。隻是,軍中無戲言。”
“某願立軍令狀!”關羽毫不猶豫地說道,聲音鏗鏘有力。
“好。”諸葛亮點了點頭,“你便率本部兵馬,速往華容道埋伏。
隻是,切記,此去路途艱難,敵情不明,萬不可戀戰,以保存自身為要。若事不可為,可相機撤回,不必強求。”
他這話,說得頗有技巧。既同意了關羽的請求,又似乎給他留下了一些回旋的餘地。
“萬不可戀戰”,“以保存自身為要”,“事不可為,可相機撤回”,
這些話語,聽起來像是關懷,但仔細品味,又似乎暗藏著某種“可以放水”的暗示。
關羽何等樣人?
他隻聽到了“速往華容道埋伏”,至於後麵的叮囑,恐怕早已被他建功立業的雄心壯誌拋諸腦後。
“末將遵命!”關羽興奮地抱拳領命,轉身大步離去,背影中充滿了即將奔赴沙場,擒拿宿敵的豪邁之氣。
看著關羽離去的背影,我心中思緒萬千。
諸葛亮這一手,究竟是無奈之下的順水推舟,滿足關羽的心願?還是…另有深意?
是算準了關羽會顧念舊情放走曹操,從而給曹操留下一個人情,為日後三足鼎立的格局埋下伏筆?
還是僅僅為了利用關羽的勇武和聲名,去執行一個風險極高,但又必須有人去嚐試的任務?
虛實難料。
或許,兩者皆有。
這才是諸葛亮的行事風格。
在看似簡單的決策背後,往往隱藏著多重考量和長遠布局。
我沒有去問諸葛亮。有些事情,點到為止即可。
我們之間,已經形成了一種微妙的默契。
他知道我的意圖,我也大致能猜到他的想法。
在共同的目標下,各自保留一些秘密和空間,或許更有利於聯盟的維持。
周瑜和魯肅對此似乎並未有太多表示。
關羽請令,是劉備軍內部之事,他們作為江東主帥和重臣,不便過多幹涉。
或許在他們看來,多一路兵馬去攔截曹操,總歸是好事。
隻是,他們恐怕不會想到,這看似普通的一次請令,在後世的演義中,會成為如此濃墨重彩的一筆。
我收回思緒,目光再次投向帳外。
無論華容道上會發生什麽,赤壁之戰的大局已定。
曹操的敗亡之勢不可逆轉。
而我,需要考慮的,是這場大勝之後,如何在這片即將重新洗牌的荊州大地上,為自己,為我的勢力,謀取最大的利益。
江陵,襄陽,還有那更西邊的益州… 一幅更為廣闊的畫卷,正在緩緩展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