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米教根基,虛實研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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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窩棚內,僅有的一簇篝火將熄未熄,跳躍的火光在我們幾人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石秀繪製的南鄭地圖依舊攤在地上,上麵已被徐庶用炭筆添上了不少新的標記和注釋。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緊張而專注的氣息,之前初步偵察帶來的興奮感漸漸沉澱,取而代之的是對即將麵對的這個特殊對手的審慎剖析。
    徐庶清了清嗓子,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他的目光沉靜如水,手指點在地圖上南鄭城池的中心位置,那裏標注著“師君府”——張魯的居所。
    “主公,”
    他緩緩開口,聲音清晰而富有條理,
    “經過這幾日的情報匯總與分析,我對張魯及其治下的五鬥米教體係,有了更深一層的認知。
    欲取漢中,必先洞悉其根基之虛實。”
    我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徐庶是我的首席謀主,他的分析將直接決定我們下一步行動的策略與方向。
    “五鬥米教能在漢中立足近三十年,其根基之深厚,遠超尋常割據勢力。”
    徐庶的語氣帶著一絲凝重,
    “其核心在於‘治’的設立。
    張魯仿效古製,又融入其教義,將漢中郡劃分為二十四治,
    每治設祭酒總領,祭酒之下,層層遞階,大小頭目遍布鄉野。
    這不僅是行政區劃,更是宗教組織網絡。
    祭酒既是地方官,也是神職人員,掌管著信徒的戶籍、訴訟、賦稅或說‘米租’),乃至生老病死、婚喪嫁娶。”
    他頓了頓,手指在地圖上幾個標注著“義舍”的地點劃過:
    “更重要的是,他們在各處設立‘義舍’,置放米肉,供過往行人免費取用,
    雖有量度限製,卻也實實在在惠及了不少貧苦流民。
    加之其以符水、禱告為人祛病,戒律相對簡明如禁殺生、禁飲酒等),
    又提倡誠信不欺,對於久經戰亂、朝不保夕的底層百姓而言,無疑具有極強的吸引力。
    百姓信奉之,敬畏之,遇事不決,求助於祭酒而非官府,久而久之,人心盡歸其手。
    可以說,五鬥米教已經構建了一個相對封閉、自給自足、且深入人心的社會生態。”
    我點了點頭,徐庶的分析與玄鏡台傳來的情報高度吻合。
    這是一種典型的利用宗教力量整合社會基層的手段,
    在生產力低下、官府治理能力不足的時代,其效率有時甚至遠超傳統的郡縣製。
    “其軍力,號為‘鬼卒’,亦是依托於此。”
    徐庶繼續道,
    “信徒即兵源,祭酒即軍官。
    戰時振臂一呼,信徒雲集響應,其勢頗為可觀。
    且因有信仰加持,悍不畏死者甚眾,尋常手段,恐難輕易撼動。”
    孫尚香柳眉微蹙,顯然對這種依靠信仰而非嚴格訓練的軍隊有些不以為然,但她沒有插話,隻是更專注地傾聽。
    “然而,”徐庶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銳利,“其強處,亦是其弱點所在。”
    他手指點向師君府旁標注的幾個名字,其中“閻圃”二字被圈了起來:
    “其一,權力高度集中於張魯及少數核心祭酒之手。
    張魯雖為師君,然據情報顯示,其人生性優柔,
    近年來頗為信重方士之言,沉溺於修煉長生之術,對具體事務多有懈怠。
    其大權實則旁落於如閻圃等少數智囊型謀士,以及部分資曆深厚、勢力龐大的祭酒手中。
    這其中,必然存在著權力傾軋與派係之爭。
    閻圃雖有智計,但終究是外來文人,與那些根植於教內的老牌祭酒,未必同心同德。”
    “其二,政教合一,看似穩固,實則僵化。”
    徐庶繼續分析,
    “五鬥米教排斥異己,對不信其教的地方士族、儒生名士,多采取打壓或疏遠的態度。
    這使得漢中雖安穩,卻也缺乏活力,人才來源單一,上升渠道被祭酒體係壟斷。
    那些被排擠的士人心中,未必沒有怨言。
    若有機會,他們或許會成為我們瓦解張魯統治的助力。”
    “其三,所謂的‘鬼卒’,看似人多勢眾,實則精銳極少。”
    徐庶的語氣帶上了一絲不屑,
    “其平日疏於戰陣操練,更多是依仗人多和一股宗教狂熱。
    裝備簡陋,陣法生疏,缺乏真正能征善戰的將領其弟張衛或可一戰,但亦非頂尖名將)。
    一旦遭遇訓練有素、指揮得當的精兵,又是當頭一擊,
    其精神支柱如高級祭酒或張魯本人)受創,則極易崩潰瓦解,化為烏合之眾。”
    “其四,”
    徐庶指向地圖上標注的糧倉和武庫,
    “張魯占據漢中多年,府庫糧倉想必充盈。
    但其管理,未必嚴謹。
    五鬥米教內部,亦有腐化之象。
    部分祭酒利用職權,中飽私囊,生活奢靡,早已失卻了早期教派的清苦之風。
    這些,都是我們可以利用的縫隙。”
    聽完徐庶條分縷析的講解,我的心中豁然開朗。
    他所說的,與我腦海中那些關於曆史上宗教組織演變、政權結構弱點的模糊知識碎片,竟能一一印證。
    我沉吟片刻,開口道:
    “元直分析得極為透徹。
    在我看來,這張魯政權,就好比一座看似堅固的沙塔,其根基深植於民眾信仰這片‘沙灘’之上,風吹雨打看似無礙。
    但其內部結構單一,缺乏彈性,且過度依賴頂端的那個‘塔尖’
    ——也就是張魯和核心祭酒們的權威。”
    我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接過徐庶手中的炭筆:
    “這種以‘懾服人心之術’構建的統治,一旦其神秘光環被打破,
    或者其核心象征被摧毀,其崩潰的速度,往往也超乎想象。
    正如昔日黃巾,席卷八州,聲勢何等浩大?
    然巨鹿一戰,張角殞命,其眾便頃刻瓦解。”
    我的目光落在師君府、幾個重要的祭酒治所、以及城內的武庫和糧倉上:
    “因此,我們的策略,不必求全功,更不必想著一上來就去啃那些遍布鄉野、根深蒂固的‘治’。
    當行雷霆手段,效仿‘擒賊先擒王,搗其巢穴’之策!”
    我用炭筆在師君府、閻圃宅邸、幾處疑似高級祭酒駐地、以及武庫和糧倉位置,重重地畫上了圓圈:
    “集中我們最精銳的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南鄭核心!
    一舉控製住張魯、閻圃以及城內有影響力的祭酒;
    同時,由另一部精兵,迅速奪取武庫和糧倉,扼住其軍事和經濟命脈!”
    “隻要核心指揮癱瘓,武備糧秣落入我手,南鄭城便唾手可得。”
    我抬起頭,看向眾人,
    “城內縱有數十萬信徒,群龍無首,糧食斷絕,又能奈我何?
    屆時,我們再以雷霆手段,清除頑固抵抗分子,
    同時頒布安民告示,宣布隻誅首惡,脅從不問,
    並暫時維持‘義舍’等惠民之舉,逐步穩定人心。”
    徐庶眼中精光一閃,撫掌道:
    “主公此策,正合吾意!
    此乃釜底抽薪之計!
    避其鋒芒,擊其惰歸,以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戰果!”
    孫尚香亦是精神一振,握緊了拳頭:
    “如此甚好!
    與其跟那些裝神弄鬼的‘鬼卒’糾纏,不如直接把他們的頭頭給抓了!
    這等斬將奪旗的差事,我最是喜歡!”
    石秀和老吳也紛紛點頭,眼中露出了然之色。
    “當然,”
    我補充道,
    “此計凶險異常,關鍵在於‘快’與‘準’。
    必須在張魯反應過來之前,甚至在南鄭城大部分人察覺異動之前,就完成核心目標的控製。
    這就需要玄鏡台提供最精準的情報,以及一支能夠如手術刀般精確執行突擊任務的隊伍。”
    我的目光掃過石秀、老吳和孫尚香:
    “石秀,進一步查清目標人物的作息規律、府邸內部守衛情況,以及武庫糧倉的具體布防圖,越詳細越好。
    老吳,挑選最精悍的人手,隨時準備執行突擊。
    尚香,你和你帶來的錦帆衛精銳,將是這次行動的刀尖!”
    “喏!”三人齊聲應道,聲音中充滿了決心。
    “元直,”我最後看向徐庶,“後續的安撫、分化、以及應對可能出現的反撲,就要靠你來運籌帷幄了。”
    “主公放心,庶必竭盡所能。”徐庶躬身一禮。
    窗外,天色似乎開始蒙蒙亮了。
    一夜的分析研判,終於為我們這支潛入漢中的“孤軍”,找到了破局的關鍵方向。
    虛實已判,利弊已明。
    接下來,便是將這紙上談兵,化為石破天驚的——雷霆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