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替我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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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八章

    前往大越的路途上,我很少說話。陳雅和陳意以為我是因為被迫去大越國一事心懷憂慮,其實我是時不時在和崇錦西交談。

    雖然我不能自由行走,周圍布滿了耳目,崇錦西卻不同。他可以在我的授意之下去做任何事而不會受到大越國的懷疑,因為大越認為幽族的異能已徹底成為曆史,即使是曾倍受尊崇的祭司一族也再翻不出什麽風浪。

    我感謝他們的輕視,這為我們爭取了更多的時間和空間。

    與我們同行的除了鳳鳴太子齊瑞臨外,還有大越二皇子齊晉琰。我絕不會忘記,當初正是這位二皇子為了迫使阿淵與大越締結附屬契約,以我的父王和母後為質,以至於令父王在聽聞我中毒身亡的消息之後信以為真而突發心疾,長辭於世。

    齊晉琰的長相跟齊瑞臨有兩分相似,但麵容多棱角,眼角眉梢鋒芒畢現,比不得齊瑞臨藏鋒斂銳,不動聲色。他為人倨傲自負,看上去對齊瑞臨還算得恭敬,實際上卻與他不和,隻是礙於鳳鳴太子的聲威,不得不忍氣吞聲,一旦尋得機會,他必然會有所動作。

    這從他擅自動手抓了父王母後就能看得出來。我相信這絕不是出於齊瑞臨的授意,不為別的,隻因為他根本沒必要這麽做。當時的情況嚴峻,顧及幽族族人的安危,最終我必定會妥協,又何必多此一舉?

    齊晉琰的這次擅作主張,必定也令齊瑞臨心中不滿。這兩兄弟麵和心異,對我而言卻是個可加以利用的機會。

    大越皇帝一生征戰無數醉心於擴大版圖,有這樣野心勃勃的父親,又怎會有真正溫和良善的兒子?齊晉琰自不必談,即使是齊瑞臨,他的內心也絕不會是一片淨土。

    到了傍晚的時候,我們停靠在了麗水鎮。

    齊瑞臨揮退了眾人,與我來到麗水鎮上的那一處宅院。推門而入時,景致竟與那幻象之中一般無二。

    庭院之中的那兩顆粉桃已經結了苞,淡粉的,翠綠的,羞澀地停在枝頭。他站在桃樹下,微笑著遞給我一顆桃花糖。

    “我和娘親每年都會來這裏住一個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露出愜意的神情。“這座庭院是我最喜歡的地方。”

    “難怪在你的記憶裏,對它念念不忘。”我瞥了他一眼。“我曾派人查探過,這裏的確曾常年居住著一對母子,他們究竟是誰?”

    他回過頭,笑意流轉。

    我的心頭一痛。他在桃花樹下溫柔淺笑的模樣曾是那樣令我心折,如今物是人非,那些回憶不該再去重拾,原本的心動,如今隻剩下心痛。

    還會心痛,意味著那些糾纏的感情依然在我心頭徘徊,哪怕它們已變成淩遲我心扉的鈍刃,卻依然存在。我會忍受這些疼痛,一直到徹底割舍的那一天。

    “方域主的確有一個外生子。”他執起我的手,將我帶到了遊廊上。“隻不過他在我計劃前往幽國之前便已經去了王城。”

    “而你則冒名頂替去了幽國。”我抽了抽手,他卻握得更緊。

    其實對如今的我而言,用靈息壓製住他根本不成問題,就算是真要取他的性命也不是沒有辦法,但我還不想打草驚蛇讓他察覺到我身上的特異之處。

    不殺了他,他必定還會用幽族來威脅我,而被他察覺到我的異常必定會令他心生警惕;但若真殺他——且不說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下得了手,即使真殺了鳳鳴太子,激怒大越皇帝,一樣會給幽族帶來滅頂之災。總而言之,一切沒有安頓好之前,不可輕舉妄動。

    從知道齊瑞臨真正身份的那一刻起,我便時常揣測他的心理,他的人生,他的經曆。在我身邊的那些時時刻刻,並不都是作假,他也曾真情流露,也曾黯然傷神。那些從噩夢中驚醒的瞬間,他眼中流露出的不安和惶恐,我至今依然記得。

    他那端雅高貴的外表之下,藏著無奈,糾纏,不甘,占有和*。他也從來就不是我以為的那位端方君子,而是個很複雜的人物。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我心中對他的定位已經從自己心愛的男人變成了一個強勁的對手。我欣賞他,也憎恨他,我知道要對付他並不簡單,而要在他眼皮底下完成我的計劃,我必須走進他的內心。

    隻有了解他,才能真正擊潰他。

    他端詳著我的眼睛,忽然笑了起來。“你是不是在想,要對付我真不容易?”

    我愣了愣,也笑了起來。“沒錯。難得遇到一個你這樣的對手,倒讓我真有點不知所措。”

    他垂下眼,將我的手捧起,放在他的唇上。

    “阿昭,你父王的事情,我很抱歉。但那絕不是我的意思。”他抬眼,深深地看我。“不錯,是我殺了神獸,滅了靈源,但也讓人護住了幽族,不曾傷害你們一兵一卒。隻要你留在我身邊,我會一直保護幽族不受侵犯。難道你真的不能原諒我嗎?”

    我閉上眼,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瑞臨。”我睜開眼與他對視。“你讓我幽族失去了賴以生存的能力,成為大越的附庸,你讓阿淵和祭司一族承受罵名,你讓我失去了家園,我要如何能原諒你?”

    “我願意彌補這一切。”他急切地看著我。“要怎麽做?我該怎麽做才能讓你放下對我的恨?”

    我沉默了許久,看著他眼中的希冀漸漸褪去,又開始凝聚出狂暴的風雪。

    “替我報仇。”

    我突然開口。“白秦,還有二皇子。一個都不能放過。”

    他眼中的風雪驟然散開,露出晴空霽月。

    “好。”他微微點頭,唇角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意。

    我們走出庭院,在小鎮上隨意亂逛。與幻境中不同,這裏人聲鼎沸,充滿了生機,鮮活無比。小巷道裏白米糕的酸甜和女兒紅的醇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特殊的味道,聞過之後,久久不能忘懷。

    麗水鎮雖然不大,卻什麽都有。鎮上甚至還有一座規模不小的戲樓,戲樓邊正奏著一曲鳳平調,台上一名男子金冠博帶意態瀟灑,雙手輕持了一柄玉如意,正往對麵的女子手中遞去。

    那女子妝容華麗,頭上戴著一頂裝飾著寶石的發冠,衣袍,此刻正對那男子含情凝望,粉麵含羞笑意盈盈,口中唱道:“……縱有百裏美玉千裏金,怎及鳳凰於飛歡喜情意……”

    我看得挺有興味,卻聽得旁人道:“這出‘鳳落幽山’實在妙極,不知道太子殿下與那女王之間是否真如戲中一般……”

    “想必是更加纏綿悱惻,要不然那女王怎舍得將幽國拱手奉上?”

    眾人會意而笑,我在笑聲之中怔忡片刻,低頭隻看見自己的手指蒼白,微微顫抖。

    “這是怎麽回事?”齊瑞臨麵色陰沉,立刻揮手召來隨行的侍從,封了整個戲台。戲台的老板和唱戲的戲子們被帶到我們麵前,連連求饒痛哭流涕。

    原來近些日子已有流言在大越漸漸傳開,流言說這一次大越之所以能拿下幽國,是因為幽國女王愛上了鳳鳴太子,才以國為嫁,隻求追隨太子左右。幽國女王為與太子長相廝守,還假死以求脫身,將王位傳給了幽國的王子殿下。

    這唱戲的戲班,原來也頗有些來曆。他們原本是延國王室的後裔,大越攻占延國之後,為了表示寬仁,抑或是羞辱,特意在麗水鎮上建了這麽座戲台,規定這些殘留的王族後裔必須在這裏唱戲為生,不得離開麗水半步。然而這戲班好死不死演了這麽一出戲,觸了鳳鳴太子的逆鱗。

    太子震怒,要將戲班的一幹人等統統處死。我看準時機求了個情,他們雖不必死,但也隻能在伶人館度日,就此淪落風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