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裹著電流聲在法證科走廊裏竄動。林小滿盯著平板電腦裏跳動的視頻進度條，指甲在金屬機身邊緣壓出月牙狀的白痕。屏幕忽明忽暗的光映在她瞳孔裏，畫麵中那位枯瘦的老婦人正對著鏡頭整理藍白條紋的病號服領口，手腕上明晃晃的約束帶在鐵床欄杆上磨出細碎聲響。
    "2003年7月16日，晟世醫療的前身康健器械中標市三院ct機采購。"老婦人渾濁的嗓音像砂紙擦過鐵鏽，"招標價三百萬的設備，實際成本不到八十萬。"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監護儀的紅燈在背景裏瘋狂閃爍，"陸翊當時才十七歲，但所有驗收單上的專家簽名......"
    視頻戛然而止在刺耳的警報聲中。林小滿猛地按下暫停鍵，拇指懸在udi碼比對係統上方微微發顫。醫療器械唯一標識的十七位字符在數據庫裏泛著幽藍的光，與泛黃的招標文件投影在牆上的影子重疊成詭異的幾何圖形。
    "1998年產的東芝ct設備，udi第七位應該是校驗碼d。"程野將激光筆對準投影幕布，"但市三院存檔的驗收單顯示，當年到貨設備校驗碼全是f——這是2003年新款設備的特征碼。"法證科主任說著調出雲端備份的原始采購合同，掃描件右下角鮮紅的騎縫章裏，"康健器械"四個字被刻意模糊成團墨漬。
    林小滿突然抓住鼠標將畫麵放大十倍。在合同附件密密麻麻的配件清單裏，某個熟悉的醫療器械編號刺進她視網膜——zk7型留置針，母親護理箱裏常年備著的型號。記憶如鋒利的柳葉刀劃開塵封的往事，二十年前母親值夜班時總用酒精棉片反複擦拭那截藍色導管的樣子突然清晰得可怕。
    "查市三院2003年護理部人員名單。"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穿透耳鳴，"重點篩查接觸過設備驗收環節的護士。"
    當"林美娟"三個字從打印機裏吐出來時，墨粉灼燒紙張的焦糊味在空氣中炸開。泛黃的員工檔案照片上，母親戴著燕尾帽的微笑刺得林小滿眼眶生疼。她顫抖著點開倫理委員會歸檔係統的檢索欄，1998至2005年的會議記錄像多米諾骨牌般接連彈出"文件損壞"的警告窗。
    "有人清空了原始數據庫。"程野敲擊鍵盤的節奏變得暴烈，"但我們在澳門服務器找到的備份顯示......"他突然噤聲，盯著突然黑屏的顯示器瞳孔驟縮。整層樓的照明係統同時熄滅，應急燈猩紅的光暈裏，走廊盡頭傳來金屬櫃傾倒的轟響。
    林小滿抓起防爆手電衝向檔案室。焦煙從門縫裏湧出的瞬間，她看見火舌正沿著成排的倫理審查檔案架瘋狂流竄。熱浪掀飛了散落在地的會議記錄殘頁，某張燒焦的紙片貼著她小腿劃過，2013年某次倫理審查會的參會人員名單上，"林美娟"的簽名正被火星蠶食成灰燼。
    "高壓水槍！優先搶救b區2003年檔案！"安保隊長的吼叫混著消防警鈴震蕩鼓膜。林小滿在濃煙中摸索到防火保險櫃，指紋鎖麵板的餘溫燙得她指尖發紅。當她用證物袋收起最後半頁未燒毀的倫理審查意見書時，粘在塑料膜上的灰燼拚出半句"特殊護理人員應回避......"
    手機在防護服內側瘋狂震動。林小滿倚著滾燙的牆壁劃開接聽鍵，技術科同事的喊聲裹著電流聲刺入耳膜："仁和醫院監控拍到副院長張明德半小時前駕車離開，行車記錄儀gps最後定位在跨海大橋方向！"
    她轉身望向窗外，港口的探照燈正掃過漆黑的海麵。某艘貨輪甲板上的集裝箱編號在強光中忽隱忽現，zk7的字樣在鐵皮表麵折射出冷冽的幽光。當消防水柱終於衝破檔案室的門鎖，林小滿在蒸騰的水霧裏看見自己扭曲的倒影——那件印著母親工號的老式護士服，正靜靜躺在證物科密封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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