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時分，東郊廢棄藥廠籠罩在鉛灰色的霧氣裏。林小滿的黑色越野車碾過結霜的荒草，驚飛了鐵網圍欄上的烏鴉。她抬手抹去車窗上的白霧，瞳孔驟然收縮——三輛冷鏈車正從側門緩緩駛出，車尾蒸騰的寒氣在零下十五度的空氣中凝成詭譎的漩渦。
    "攔下那輛皖a牌照的！"她對著對講機低喝，指節叩在車窗上發出清脆聲響。後視鏡裏閃過刑警隊長老周黧黑的臉，五輛警車如同離弦之箭截斷廠區出口。刺耳的刹車聲中，冷鏈車司機突然猛打方向盤，車尾掃過結冰的路麵，數十箱藥品轟然傾覆。
    林小滿的皮靴踩碎滿地冰晶，彎腰拾起一支凍得發脆的注射劑。標簽上"重組人促紅素注射液"的字樣讓她太陽穴突突直跳，這是陸翊生前最後接手的臨床試驗藥品。指尖劃過玻璃瓶身時，藏在羊毛手套裏的微型溫度計突然震動——液晶屏顯示瓶內溫度竟達42c。
    "冷鏈車溫度記錄儀顯示全程恒溫2c。"技術員小跑著遞來平板，鼻尖凍得通紅。林小滿的指甲掐進包裝箱縫隙，撕開保溫層的瞬間，暗紅色發熱貼如同毒蛇的信子簌簌滑落。這些自發熱裝置能讓核心藥品在運輸途中悄然變質，卻在外圍形成完美的低溫假象。
    廠房鐵門被液壓鉗破開的刹那，腐朽的金屬氣息混著刺鼻的藥味撲麵而來。她的戰術手電掃過流水線，照見灌裝機上凝結的褐色藥痂——那是抗癌藥物與葡萄糖違規混合的殘渣。牆角未拆封的紙箱堆成小山，封條上印著"港澳醫學交流專用物資"，箱底滲出的水漬卻在水泥地上凍出詭異的淡藍色冰花。
    "林科長！"實習警員小陳的聲音帶著顫音。他手中的裁紙刀正懸在半空，麵前敞開的紙箱裏，數百支透析管倒刺在冷光燈下泛著寒芒。林小滿戴上乳膠手套抽出一支，指尖撫過導管頭不規則的毛邊，三個月前那個尿毒症患者潰爛的手臂仿佛又浮現在眼前——紫黑色的瘢痕像蛛網般從穿刺點蔓延，壞死的皮肉下隱約可見森森白骨。
    二樓檔案室的門鎖掛著冰碴，老周掄起消防斧劈開木門的瞬間，雪片般的文件從門縫噴湧而出。林小滿彎腰拾起張泛舟西湖的合影，某三甲醫院副院長胸前的翡翠吊墜，與藥代經理腕間的百達翡麗在湖光裏交相輝映。壓在《國際腫瘤學會議紀要》下的發票存根顯示，這場"學術研討"竟在澳門永利皇宮酒店包下整層套房。
    窗台突然傳來骨灰盒撞擊鐵架的悶響。林小滿的呼吸凝成白霧，看著證物科同事戴著手套捧起那個烏木匣子。當盒蓋掀開的刹那，躺在絲綢襯布上的不是骨灰，而是七支未開封的胰島素注射液——批號與三年前導致陸翊休克的問題藥品完全一致。
    "這裏有暗格！"技術員的鑷子從夾層中夾出個牛皮信封。林小滿戴著乳膠手套的手指有些發抖，展開信紙時，幹涸的血漬將"小滿親啟"四個字暈染成暗褐色。信紙右下角的溫度敏感油墨在體溫作用下逐漸顯現圖案：是陸氏集團私人碼頭的平麵圖，某個坐標點被紅圈反複標記。
    智能藥櫃的警報聲突然在褲袋裏炸響。林小滿劃開手機，監控畫麵顯示某鄉鎮衛生所的藥櫃正在瘋狂吐出藥品。第49號格口的取藥記錄讓她瞳孔驟縮——這個編號對應的白血病患兒，正是陸翊匿名資助名單上的最後一人。
    "立即查封財務室！"她的吼聲在空曠廠房激起回音。會計桌上的碎紙機還在嗡鳴，老周眼疾手快拔掉電源，卻從殘渣中拚出半張比特幣交易記錄。林小滿將殘片對準窗外晨光，缺失的交易哈希碼恰好能嵌入某批問題藥品的二維碼圖案。
    當"藥械采購陽光平台"的登錄界麵彈出時，她的手指懸在指紋識別區微微發顫。係統提示音冰冷地報出父親的名字，最後一次登錄時間赫然停在三年前車禍當夜。屏幕藍光映著她蒼白的臉，加密文件夾裏那份《特殊藥品運輸許可審批表》的簽名筆跡，與陸翊病危通知書上的醫師簽名如出一轍。
    暮色降臨時，監察局新鑄的青銅牌匾正在安裝。林小滿仰頭望著"讓每粒藥都經得起良心稱量"的刻字，身後忽然傳來紙張摩擦的細響。轉頭看見宣傳科小鄭抱著摞患者感謝信走過，最上方那封的火漆印圖案，竟與假陸翊西裝內襯的刺繡紋樣完全重合。
    三百裏外的鄉鎮衛生所，新換的紅十字旗在朔風中獵獵作響。藥房智能係統的警報燈不知第幾次亮起，值班醫生咒罵著拍打機器。沒人注意到碎紙機底部卡著的半張處方，患者姓名欄裏"林xx"的字樣正在監控死角裏緩緩蜷曲，像條即將蘇醒的毒蛇。
    林小滿獨自站在證物室中央，瑞士軍刀挑開最後那個冷鏈箱的封條。當溫度記錄儀被取出時，內置芯片突然迸出電火花，燒焦的味道混著她大衣上的骨灰盒鬆木香，在空氣中交織成無形的網。窗外飄起今冬第一場雪，雪花落在手機屏幕上，遮住了剛剛彈出的新郵件提醒——發件人欄顯示著亂碼，附件是段模糊的監控視頻：某個穿白大褂的身影，正將注射器刺入靜脈輸液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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