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計室的日光燈管發出細微的電流聲，林小滿將第十三個牛皮賬本推至桌角。玻璃窗外的梧桐樹影斜斜切過她的側臉，將她眼底的血絲映得愈發清晰。三台開著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同時閃爍著諾亞子公司近五年的財務報表，電子表格裏的數字像密密麻麻的蟻群，在視網膜上爬出蜿蜒的軌跡。
    "林總監，這是最後兩箱憑證。"審計助理推著平板車進來，鐵製輪轂在地麵剮蹭出刺耳聲響。紙箱縫隙裏飄出若有似無的苦杏仁味，林小滿搭在鍵盤上的手指突然痙攣般抽動兩下——這是陸翊教過她的預警反應。
    撕開泛黃的封條時，一張夾在賬頁間的當歸標本飄然墜落。林小滿俯身拾起風幹的藥材，斷裂的根須在指尖碎成齏粉，記憶突然閃回鄉鎮衛生院的藥櫃。八歲那年祖父握著她的手指過《本草綱目》："當歸活血補血，但過量可致血熱妄行。"
    賬本裏的墨跡突然扭曲成遊動的蝌蚪。2019年3月記著"調撥防風三十斤"，對應的金額欄卻是空白。翻到2021年8月的"采購白芷五十箱"，審批章竟是鄉鎮衛生院的紅戳。林小滿抓起三本不同年份的賬冊平鋪桌麵，指甲順著"川芎三七黃芪"的藥名劃出焦灼的折痕。
    "小張，把《中國藥典》電子版調出來。"她扯下盤發的木簪，青絲如瀑垂落在賬本上，"再聯係藥材市場要近五年報價單。"
    當顯示屏跳出當歸曆年價格曲線時，林小滿抓起馬克筆在玻璃牆上疾書。2018年當歸均價120元公斤，賬本記載的"調撥當歸二十斤"應計成本1200元，但實際付款卻是120萬。筆尖在玻璃發出尖銳的吱嘎聲，她突然想起陸翊說過的話："資本市場的造假就像癌細胞，總會留下代謝痕跡。"
    "把"川芎"換算成拚音首字母cq！"她突然轉身，審計助理手中的咖啡杯驚得摔碎在地，"c在字母表排第3，q排第17，三七就是3x7=21——諾亞用中藥名對應數字密碼！"
    滿牆的演算公式在日光下泛著冷光。當歸=100萬，白芷=50萬，三七=210萬……當最後一行"五年合計45億"的數字跳出時，林小滿突然踉蹌扶住桌角。掌心沁出的冷汗將玻璃牆上的數字暈染成詭異的花紋，喉間泛起鐵鏽味的腥甜——是賬頁上塗抹的氰化物緩釋劑。
    "快…冷藏室…"她扯開襯衫領口跌向門口，脖頸已浮現蛛網狀紅斑。記憶閃回地窖裏發黴的磺胺藥瓶，祖父說過綠豆能解百毒。諾亞算準審計人員不會觸碰鄉鎮衛生院的陳年藥材，卻漏算了那個從小在藥櫃間長大的女孩。
    撞開冷藏藥櫃的瞬間，冷霧中浮動著二十年前的氣息。林小滿抓起標著"2003"的密封罐，褐色的綠豆在掌心滾動如星子。牙齒打顫地咬開真空包裝，陳年豆香混著冰碴在舌尖炸開，喉嚨的灼痛奇跡般開始消退。
    "立刻封鎖整層樓！"她將剩餘的綠豆拍在聞訊趕來的安保部長胸口，染毒的賬本在背後堆成搖搖欲墜的山丘，"通知藥監局帶光譜儀過來，這些墨水裏摻了氰化亞銅——接觸空氣六小時就會揮發劇毒氣體！"
    諾亞的財務總監帶著黑衣人衝進來時，林小滿正將最後一頁證據掃描上傳。她背後是熊熊燃燒的碎紙機，火舌舔舐著那些寫著"柴胡連翹"的罪證。
    "林小姐不怕把自己也燒死？"對方抬手露出腕間蛇形紋身，那是諾亞死士的標誌。
    火焰突然竄起三尺高，青煙在空中扭曲成奇異的符文。燃燒的賬本殘頁上，焦痕漸漸顯露出遒勁的鋼筆字跡——"信你如信醫者仁心"。林小滿的瞳孔被火光映成琥珀色，那是陸翊用遇熱顯影墨水留下的最後告白。
    "你們永遠不懂。"她將當歸標本投入火中，藥材在烈焰裏蜷縮成展翅的鳳凰，"有些毒，燒幹淨才能長出新的血肉。"
    審計室頂部的消防噴淋係統突然啟動，混著綠豆清香的雨幕中，林小滿舉起手機拍攝正在顯形的筆跡。水霧打濕的襯衫貼在微隆的小腹上，胎心跳動的聲音通過雲端實時傳輸到三十七個監管部門終端。
    當諾亞的人掏出消音手槍時，藥監局的直升機已經盤旋在樓頂。林小滿擦去睫毛上的水珠，玻璃牆的倒影裏，陸翊的字跡正在雨水中閃閃發亮，像手術刀劃過黑夜的第一道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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