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的手指重重碾過泛黃宣紙上的墨跡，民國老台燈的銅製燈座在木桌上投下一圈暗影。她將祖傳藥方舉到鼻尖前，聞見一股若有若無的苦杏仁味——那是父親生前最愛的墨香。
    "當歸三錢，柴胡六分，蟬蛻..."她的聲音戛然而止。藥方邊角處幾粒褐色斑點突然在暖光下折射出異樣光澤，像極了血痂幹涸後的顏色。掏出口袋裏的民國銀元貼上去，凹陷的"仁心堂"三字恰好壓住斑點，銀元邊緣竟與藥方泛潮的折痕嚴絲合縫。
    "第三柱。"她猛地抬頭，江州老藥房那些雕著百草圖樣的梁柱在記憶中浮現。三年前陪父親驗收藥材時，他曾在第三根立柱前駐足良久，指尖撫過柱礎上模糊的仁心堂標識。
    子時的打更聲穿透雨幕，林小滿抓起風衣衝進暴雨。仁心堂百年老匾在閃電中忽明忽暗，她繞到後巷撬開塵封的排水渠，積水裏漂浮的當歸碎葉讓她瞳孔驟縮——這些本該在藥櫃裏的藥材，竟順著暗渠流向未知深處。
    第三根梁柱的柱礎比她記憶中高了三寸。銀元卡進柱身凹槽的瞬間，齒輪咬合的聲響驚起簷角宿鳥。整麵藥櫃轟然平移，露出布滿青苔的磚牆，潮濕黴味裹挾著檔案室特有的樟腦氣息撲麵而來。
    手電筒光束掃過成摞的牛皮賬本，最上層那本封皮赫然印著"昭和十八年"。林小滿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泛黃的交易記錄上，祖父林濟蒼的簽名與日本軍醫佐藤的印章並列。1943年4月7日那頁，盤尼西林原始配方采購記錄旁，用朱砂標注著"特殊試驗體三十人"。
    "這是陸家的徽記？"賬本夾層滑落的照片讓她呼吸凝滯。黑白影像裏，祖父站在仁心堂天井，身後鐵籠中蜷縮著穿條紋病號服的戰俘。照片邊緣露出半截藥碾，青銅器皿上的雲雷紋與陸翊手術室那尊如出一轍。
    賬簿最後一頁粘著半張《大公報》，1945年8月15日的頭條新聞被血手印覆蓋。林小滿用銀元刮開凝固的血漬，露出祖父親筆批注："以罪止罪，百年後當有後人破此困局。"批注下方是二十八枚深淺不一的指紋，最邊緣那枚新鮮得像是剛印上去的。
    懷表突然在衣袋裏瘋狂震動，冷鏈車跳江時搶下的溫度記錄儀開始自動繪圖。林小滿將三處體溫異常點坐標疊在仁心堂平麵圖上，鋼筆尖突然在交叉處洇開墨團——那裏正是此刻她站立的密室位置。
    "冷鏈溫度、死者體溫、火化爐異常..."她將陸翊化療日記攤開在案，36.5c的標注旁畫著心跳曲線。當三個溫度異常點連成三角，中心坐標指向江州港第七冷庫，正是三年前父親簽發最後一份質檢報告的地方。
    密室深處傳來鐵鏈拖曳聲，林小滿握緊手術刀貼近聲源。腐朽的木箱裏整整齊齊碼著二十八支玻璃安瓿，淡黃色藥液標簽上印著"盤尼西林1943"。她顫抖著抽出父親臨終前攥著的質檢報告副本，當年判定"過期"的批號正與這些戰時期藥品完全一致。
    暴雨砸在瓦當上的聲響突然變得密集，林小滿摸到柱礎背麵新添的刻痕。銀元密碼對應的摩斯電碼翻譯過來竟是冷鏈車遇襲時，陸翊助理咽氣前說的那句："溫度說謊時，真相在冰裏燃燒。"
    暗渠水流突然變得湍急，漂浮的當歸碎葉打著旋兒湧向某個方向。林小滿將三份不同年代的溫度記錄儀疊放在地，36.8c、36.5c、36.5c三個紅點在地麵投影像是在繪製某種古老星圖。當地下水漫過第三個紅點時，密室地板轟然塌陷，露出深不見底的地道。
    腐臭氣息裹著冷風竄上來，林小滿係緊風衣腰帶，將銀元卡在手術刀柄的凹槽裏。父親遇害前發來的最後一條短信在此刻突然浮現在腦海："當三度異常相連，白銀盟約自現真章。"
    手電光束刺破黑暗的刹那，成排的鑄鐵檔案櫃如同墓碑矗立。1943年的《白銀盟約》正本懸浮在防彈玻璃罩內，二十八枚血指印在聚光燈下泛著詭異的釉光。林小滿的呼吸凝在玻璃表麵，她看見自己的倒影與盟約末頁的年輕軍官照片逐漸重疊——那人眉心的痣，與她鎖骨處的胎記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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