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日光燈管發出細微嗡鳴，林小滿的指尖抵在冰涼的金屬桌麵上。諾亞董事長將一遝泛黃照片推過桌沿，相紙邊角卷起焦痕，"1945年8月20日，你祖父在仁丹堂門前和日本軍醫握手——林小姐，這才是真正的投敵鐵證。"
    空氣裏飄著檔案室特有的黴味，混雜著對方雪茄殘留的苦杏仁氣息。林小滿解開襯衫第二顆紐扣，讓鎖骨處那道手術疤痕暴露在監控鏡頭下，"您看過《關東軍防疫給水部日誌》嗎？"她翻開隨身攜帶的體溫記錄本，泛黃的紙頁在桌麵上鋪展成扇形，"昭和二十年八月十八日，731部隊焚燒活體實驗記錄時，有份文件編號是t36.5。"
    監控屏幕忽然閃爍兩下，映出對方驟然收緊的下頜線。林小滿抽出夾在筆記本裏的顯微膠片，對著燈光展開："這張水印比對結果，是您祖父在偽滿洲國防疫課的工作證。"膠片上並列顯現兩張照片，左側是諾亞董事長展示的握手場景，右側則是日軍投降三日後林祖父與地下黨接頭的影像，磚牆縫隙間還殘留著未燃盡的實驗報告殘頁。
    "36.5c——您知道當年仁丹堂用體溫計傳遞情報的暗碼嗎？"林小滿將膠片按在桌麵的冷凝水上，數字水印在潮濕中漸漸顯形："陸翊化療時腋下溫度波動0.2c，正好對應這份投誠名單的經緯度坐標。"
    走廊突然傳來急促腳步聲，年輕檢察官撞開鐵門時帶進一陣穿堂風。林小滿按住被吹亂的發絲，瞥見對方胸牌上"0927"的工號數字。新生兒監護儀報警聲恰在此刻穿透手機聽筒，心率曲線在屏幕上劇烈震蕩，像極了陸翊臨終前抓著她的手寫下的摩斯密碼。
    "立刻準備心導管手術！"林小滿對著手機低吼，指腹摩挲著保溫箱外殼的凹痕。那是陸翊用化療期間收集的廢棄針管焊接成的恒溫裝置，此刻正隨著嬰兒的心跳頻率發出規律震動。她突然想起暗室牆壁滲出的黑色藥液，那些凝結成"1943.7.16"日期的液體，此刻正在試管中與嬰兒的血樣產生微妙反應。
    手術燈亮起的瞬間，主刀醫生轉過身來。林小滿瞳孔微縮——對方眼尾的淚痣與陸翊生母遺照上的位置分毫不差。監護儀突然發出長鳴，嬰兒的腳踝鈴鐺在無影燈下晃出刺目光斑，那枚刻著"滿"字的銀質腳環，此刻正隨著心率變化在托盤上微微震顫。
    "上β受體阻滯劑！"主刀醫生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林小滿咬破舌尖保持清醒，血腥味混著手術室特有的消毒水氣息衝入鼻腔。她摸出貼身收藏的體溫記錄本，陸翊最後三個月的體溫曲線在眼前重疊成拓撲圖形——那分明是仁心堂地窖暗門的解鎖軌跡。
    當嬰兒的心跳聲重新變得規律時，林小滿的襯衫已被冷汗浸透。她隔著保育箱玻璃描摹那道逐漸平穩的波形，突然發現陸翊臨終前的心電圖原件就壓在箱體夾層。泛黃的圖紙上，顫抖的墨跡沿著36.5c的基準線蜿蜒出細小裂痕，裂痕盡頭是句未寫完的醫囑："當體溫成為武器......"
    "林小姐，監察局的車到了。"護士輕聲提醒，遞來沾染血漬的手術同意書。林小滿在監護人簽名處按下指印，油墨在紙麵暈開時像極了暗室牆麵的藥液痕跡。她將體溫記錄本塞進保育箱夾層，轉身時瞥見走廊鏡麵映出的身影——那個0927號檢察官正在安全通道口比劃著複雜手勢，那是陸翊教過她的地下黨聯絡暗號。
    暴雨砸在救護車頂棚的聲音，與那夜祖宅暗格彈出的響動驚人相似。林小滿抱緊裝著日軍實驗報告原件的防水袋，聽見身後傳來輪胎急刹的摩擦聲。後視鏡裏，三輛黑色轎車正撕開雨幕逼近，為首那輛的車窗縫隙間，隱約露出半截刻著家徽的槍管。
    "去仁心堂遺址。"她對司機亮出銀色婚戒內側的微雕圖案，那是陸翊用手術刀刻下的仁丹堂舊街坐標。戒指轉動時，戒麵在黑暗中折射出奇異的36.5度角光斑，恰好照亮儀表盤上的心跳監測儀——代表嬰兒生命體征的綠點正在地圖上勻速移動，與她們的前進路線形成完美對稱。
    當甩開追蹤者衝進廢棄藥廠時，林小滿的體溫已升至37.8c。她跌坐在積滿灰塵的中藥碾槽旁，看著恒溫箱的指示燈在潮濕空氣中明明滅滅。陸翊生母的戰友從陰影中現身，臂彎裏熟睡的嬰兒胸口貼著心電監護貼片，那些電極線纏繞在銀色腳環上，像極了祖宅暗室裏垂落的藥液絲線。
    "0927從來不是某個人。"對方將密封檔案袋放在生鏽的製藥機上，"這是三代人接力守護的醫療監察代號。"檔案袋火漆印在月光下泛起珍珠母光澤，封印圖案正是林小滿鎖骨處的手術疤痕形狀。
    遠處突然傳來玻璃爆裂聲，林小滿將恒溫箱調節鍵轉到最後一格。箱體發出機械鎖定的脆響，陸翊預設的36.5c守護程序正式啟動。她最後吻了吻嬰兒攥著體溫計的小手，轉身衝進暴雨時，聽見身後傳來細微的紙張摩擦聲——那是新生兒無意識抓撓檔案袋的聲音，泛黃紙頁上"0927計劃繼續"的字樣正在雨聲中漸漸暈染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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