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將青石台階衝刷得泛著冷光，林小滿把嬰兒的臉往自己頸窩裏埋了埋。繈褓裏的奶香混著祖宅百年木料腐朽的氣息，在她鼻尖凝成細小的水珠。飛簷垂落的雨簾後，那隻祖父親手掛上的青銅鈴鐺正在發瘋般搖晃，叮當聲撞碎在影壁新添的二十八道血痕上。
    "乖，媽媽在找爸爸。"她咬住手電筒，騰出右手撫過影壁凹痕。上周剛請匠人修補的朱砂漆麵竟已斑駁剝落，暗紅碎屑粘在指腹，湊近時飄出當歸特有的苦香。這不對勁——朱砂混雄黃才是鎮宅配方，祖父當年親筆寫下的《林氏營造錄》裏，從未提過要加活血藥材。
    地窖鐵門的鏽跡在電筒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紫。被剪斷的鎖鏈斷麵還沾著新鮮油漬，林小滿用鞋尖挑起半截鐵鏈，液壓鉗特有的鋸齒狀壓痕讓她瞳孔驟縮——這是陸翊失蹤那晚，保鏢在碼頭集裝箱裏發現的同款工具。
    當手電光束刺破地窖黑暗的瞬間，嬰兒突然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啼哭。二十八具白骨架像被驚動的蛇群簌簌抖動，三具伏在藥櫃前的骸骨指骨間，鈦合金手術鉗正泛著冷光。林小滿倒退半步撞上青磚牆，後腰被某個凸起物硌得生疼。
    "諾亞生物..."她顫抖著念出手術鉗上激光刻印的字母，指尖摸到牆磚縫隙裏嵌著的銀元。民國二十一年的袁大頭邊緣發亮，新鮮刻痕組成的"y"縮寫刺痛掌心——這正是陸翊西裝袖扣的定製標記。去年拍賣會上，他戴著這對銀扣摟住她腰肢的畫麵突然在雨聲中清晰起來。
    留聲機的銅喇叭突然發出刺耳摩擦聲，祖父沙啞的嗓音裹著膠木唱片特有的雜音炸響："醫者以體溫守國脈！"林小滿猛地轉身，電筒光掃過牆角滲出的琥珀色液體，在紫外燈模式下竟顯影成黑白照片——祖父與穿長衫的男人在刺刀下握手，背後"仁心堂"匾額被太陽旗遮住半邊，那男人腕間晃著的正是陸家祖傳的翡翠扳指。
    嬰兒的哭聲突然變成尖銳的哨音，手機在衣袋裏瘋狂震動。視頻裏液氮白霧翻湧成蒼白的海，陸翊的臉在冷凍艙玻璃上結滿冰花，他翕動的唇形分明在說"快走"。監護儀警報穿透雨幕，機械音帶著金屬艙特有的回響："林小姐，令郎的體溫正在突破37.2c臨界值。"
    林小滿扯開繈褓，嬰兒額間淡金紋路如藤蔓蔓延，與照片裏祖父懷表鏈上的雕花完美重合。地窖溫度詭譎攀升，濕透的旗袍下擺騰起白霧，二十八具骸骨突然整齊轉向藥櫃方向，手術鉗高頻震顫發出蜂鳴。
    "想要活屍變活人？"她將銀元按在嬰兒發燙的額頭，抗戰時期軍醫用體溫焐熱的金屬突然發紅，"你們諾亞生物找了八十年的林氏藥引，不就是活人血脈？"
    暗格彈開的悶響驚散了滿室塵埃。泛黃宣紙上，祖父的館閣體被某種深褐液體染透："戊寅年九月廿七，體溫過線者，當誅。"林小滿盯著那個日期渾身發冷——正是陸翊接受諾亞生物注資那天，他在合同落款處寫的卻是"0927"。
    頭頂突然傳來重物拖拽聲，泥水順著磚縫滴成血線，在青石板上蜿蜒出監察局備案編號。懷中小臉已漲成紫紅，林小滿咬破指尖將血珠抹在銀元中央，骸骨手中的手術鉗突然調轉方向，齊刷刷指向通風口某塊鬆動的青磚。
    "當年你們在戰俘營用冷凍車運輸活體樣本，"她扯下燃燒的艾草捆砸向磚縫，火苗舔舐著浸透藥汁的繈褓，"現在倒學會用液氮艙裝紳士了？"當歸燃燒的青色火焰裏，通風管道傳來皮肉灼燒的焦臭。
    手機再次亮起時，冷凍艙裏的陸翊睫毛輕顫，結霜的玻璃映出她身後搖晃的人影。林小滿反手將嬰兒塞進藥櫃暗格，抓起炭化的手術鉗刺向監控鏡頭："告訴你們董事長，當年祖父能把日軍的冷凍車變成焚屍爐，今天我就能讓諾亞生物的液氮艙炸成煙花！"
    地窖突然劇烈震動，二十八具骸骨在高溫中崩解成磷火。林小滿撞開暗門躍入暴雨，懷中的銀元烙鐵般灼燒著胸口。她最後回望祖宅飛簷，那隻青銅鈴鐺正在火雨中熔化成赤金，叮當聲裏恍惚傳來祖父的歎息——八十年前他燒毀冷凍車時，是否也聞到了同樣的當歸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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