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仁心堂的青瓦上，林小滿將體溫槍貼在陸翊頸側。數字在36.5c與32c之間劇烈跳動，像垂死掙紮的心電圖。她攥緊那枚刻著體溫誓言的婚戒，戒圈內側的棱角刺得掌心生疼。
    "陸醫生該換藥了。"護士推著治療車進來，不鏽鋼托盤裏躺著三支淡黃色針劑。
    林小滿的指尖拂過藥瓶標簽，當歸混合著西林瓶特有的苦味鑽入鼻腔。這味道與祖宅地窖裏翻出的盤尼西林如出一轍——當年祖父用中藥作掩護，如今諾亞卻在西藥裏藏毒。
    "我來。"她接過針管，橡膠手套在36.5c的恒溫箱裏捂得發潮。針尖刺入靜脈的瞬間，陸翊突然睜眼，五指如鐵鉗扣住她手腕。
    治療車轟然翻倒，玻璃藥瓶在地麵炸成碎片。林小滿被按在牆上，後腦勺撞到仁心堂百年藥櫃。紫銅鎖扣震開，二十八格藥材簌簌灑落，當歸片粘在陸翊白大褂前襟，像凝固的血痂。
    "第三柱......"他瞳孔渙散，喉間發出砂紙摩擦般的嘶吼，"體溫......要維持......"
    林小滿摸到散落的銀針，反手刺入他虎口穴。陸翊觸電般鬆勁，踉蹌後退時扯落半邊窗簾。暴雨裹著冷風灌進來，仁心堂匾額在閃電中忽明忽暗，"濟世"的漆字裂開蛛網般的紋路。
    "帶陸醫生去做腦部ct！"她衝嚇呆的護士喊，掌心還攥著那根沾血的銀針。針尾刻著林家祖訓，在血色浸染下顯出"仁心問診，體溫為證"八個篆體小字。
    急救床輪子碾過滿地藥材，碾碎的黨參滲出橙紅汁液。林小滿突然蹲下，指尖蘸取藥汁在青磚地麵塗抹——三橫三縱，正是祖父留下的"回陽陣"圖形。當最後一筆閉合，地磚縫隙突然湧出溫熱的藥泉。
    "地脈湯？"她驚愕地掬起一捧水。這眼抗戰時期為傷兵熬藥的暗泉，此刻竟在暴雨中複湧。水溫恰好36.5c，水底沉著半塊青磚，磚麵刻著與婚戒相同的0927編號。
    急救鈴突然炸響。
    林小滿衝進ct室時，顯示屏上的腦部影像正滲出詭異的光斑。那些光點沿著海馬體溝回遊走，最終在杏仁核位置聚成諾亞資本的鷹隼標誌。陸翊在掃描床上劇烈抽搐，心電監護儀的警報聲與窗外的驚雷重疊。
    "上約束帶！"主治醫師的口罩被冷汗浸透，"患者腦部有不明金屬物......"
    話未說完，陸翊竟生生掙斷皮帶。他抓起ct室的不鏽鋼托盤，金屬邊緣在燈光下泛著手術刀般的寒芒。林小滿抓起裝造影劑的玻璃瓶砸過去，碘海醇的刺鼻氣味彌漫開來。
    "你們凍不住人心......"陸翊突然用日語呢喃，語調與諾亞董事長如出一轍。他機械性地舉起托盤，反光麵映出林小滿背後的藥櫃——第三層抽屜不知何時彈開半寸，露出半卷發黃的《體溫問診錄》。
    林小滿撲向藥櫃的瞬間，托盤擦著她耳畔飛過，削落幾縷發絲。抽屜裏泛黃的宣紙記錄著1943年的問診記錄："陸氏長子高熱七日，施以36.5c藥浴得救。"墨跡在"陸"字上洇開重影，仿佛祖父顫抖的手筆。
    陸翊的嘶吼突然變成痛苦呻吟。他跪倒在地，十指深深摳進ct室的地膠，指甲縫裏滲出暗紅血珠。林小滿扯開他後領，一道三寸長的縫合疤赫然入目——疤痕位置與問診錄中記錄的陸家長子燙傷完全重合。
    "拿銀針來！"她衝嚇癱的護士喊，"要祖宅地窖那套龍鳳針！"
    當第七根銀針刺入大椎穴時，陸翊忽然安靜下來。他仰頭望著ct室頂燈，睫毛在蒼白臉頰投下蛛網般的陰影。"小滿......"這聲呼喚輕得像藥櫃縫隙漏出的穿堂風，"仁心堂第三柱......藏著......"
    話音未落，整座建築突然劇烈震顫。藥櫃上的青花瓷罐接連墜落，摔碎的瓷片裏混著發黴的當歸。林小滿護住陸翊的頭，看見地磚縫隙湧出的藥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成冰。
    "溫度在驟降！"護士尖叫著指向恒溫箱。原本設定36.5c的儀器顯示數字瘋狂下跌，玻璃內壁爬滿霜花。林小滿摸出婚戒按在控製麵板上，戒圈突然發燙，在塑料表麵烙出焦黑的0927印記。
    警報聲中，陸翊突然暴起。他扯斷所有電極貼片，赤裸的雙腳踩過滿地碎瓷，在血腳印中奔向仁心堂中庭。暴雨澆透他的病號服，後背浮現出熒光紋路——與新生兒基因鏈一模一樣的圖案。
    林小滿追到天井時，陸翊正徒手挖著第三根石柱下的泥土。指甲外翻的手指鮮血淋漓，卻精準地避開埋在地下的藥材根係。當最後一捧濕土掀開，鑄鐵藥箱的鎖孔赫然是婚戒的形狀。
    "體溫......認證......"他將婚戒插入鎖孔的動作嫻熟得令人心驚。藥箱彈開的瞬間，陳年藥香混著血腥味撲麵而來。箱底壓著的不是文件，而是二十八支封存完好的盤尼西林，玻璃管上的生產日期顯示著1943年。
    陸翊抓起一支藥瓶砸向石柱。橙黃藥液飛濺在青磚上，竟腐蝕出"漢奸"兩個篆字。他喉間發出非人的低吼，又接連砸碎三支藥瓶，直到林小滿從背後抱住他。
    "這不是你的罪！"她的眼淚砸在他後頸，與雨水混成溫熱的溪流。碎玻璃劃破的掌心按在陸翊心口，鮮血漸漸染紅病號服前襟，體溫透過布料傳遞著令人戰栗的36.5c。
    雷鳴漸歇時，陸翊忽然安靜下來。他轉身望進林小滿的眼睛，眸子裏浮動著陌生的冷光："林家小姐，該給病人開方子了。"這語氣與諾亞董事長的威脅如出一轍，右手卻溫柔地撫上她頸側跳動的脈搏。
    林小滿摸到藏在袖口的銀針，針尖對準他耳後新滲血的傷口。暴雨衝刷著仁心堂百年匾額，第三根石柱在雷擊下裂開縫隙，露出半本燒焦的《體溫實驗日誌》。當閃電再次照亮天際，她看見陸翊瞳孔深處轉瞬即逝的痛楚——那是真正的人類情感在36.5c下的最後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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