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跪坐在祖宅青石板上，指尖死死摳住銅藥碾的雕花棱角。井水順著碾槽往下淌，在月光裏泛出幽幽的冷光。懷孕五個月的肚子壓得她腰發酸，可手底下的銅器像是塊燒紅的炭——陸翊最後摸過的東西，她舍不得鬆手。
    "咕嘟。"
    井水突然在碾槽裏冒了個泡。林小滿猛地直起腰，小腹跟著抽痛。水麵上浮起一層油墨似的黑漬，順著水流在銅器表麵遊走，漸漸凝成字跡。
    "當歸=100萬......黨參=80萬......"她抓起老賬簿對照藥材代號，喉嚨裏像塞了把砂紙。五年來諾亞資本虛增四十五億采購款，全藏在仁心堂的古法暗碼裏。井水漫過"三七"的刻度時，銅碾底部"哢嗒"彈開暗格，半張泛黃的紙飄到她膝頭。
    是婚書。民國三十六年的墨跡洇著血漬，男方指印在月光下透出詭異的青紫色。林小滿摸出陸翊的屍檢報告，法醫拓下的指紋嚴絲合縫。
    手機在青石板上震得發顫。審計組組長陳謹言發來實時畫麵："倉庫突襲開始。"
    江州港七號倉庫的卷簾門被液壓鉗撕開時，林小滿正把婚書按在胸口。監控鏡頭劇烈搖晃，穿白大褂的審計員衝進成堆的藥材箱。三十八度的夜風突然灌進來，吹得她後頸發涼。
    "康健醫療的公章！"畫麵裏有人喊。林小滿看著那個褪色的紅印子，想起陸翊生母墜樓那天的新聞照片——二十年前吞安眠藥的女人，企業破產的報道占著財經版角落。
    鏡頭突然轉向角落。老庫管蜷在貨架後邊，手指在水泥地上劃拉。林小滿把手機貼到眼前，看著那人咬破食指，在"0927"的最後一豎拖出血痕。陳謹言的語音消息跳出來："氰化物中毒，三秒斃命。"
    銅藥碾在井水裏發出蜂鳴。林小滿轉頭時，碾槽裏的水已經變成暗紅色。血書般的字跡浮現在內側："若見此物，我已赴死局，護好孩子。"
    她抓起銅碾往後退，後腰撞上井沿。暗格裏的彈簧裝置還在轉，碾軸突然裂開，掉出個真空密封袋。陸翊的字跡在醫療報告上洇開——"化療期間體溫恒定36.5c，申請冷凍h07耐藥菌株樣本"。
    倉庫監控突然黑屏。林小滿摸著胎動頻繁的肚子，聽見祖宅外有輪胎碾過碎石的聲響。陳謹言的消息又亮起來："病曆是陸翊的主治醫生寄的，人在三年前車禍身亡。"
    月光被烏雲吞了。林小滿把銅碾揣進孕肚前的挎包，冰涼的金屬貼著薄薄的肚皮。孩子突然狠踢一腳，她踉蹌著扶住井台，看見石板縫裏嵌著半枚銀元。
    和陸翊求婚那天塞進蛋糕的銀元一模一樣，邊沿刻著"仁心堂1943"。
    院門外傳來重物落地的悶響。林小滿攥緊銀元鑽進祠堂，供桌上的長明燈映著林家祖訓："大醫精誠，死生不計。"神龕後的暗道有冷風滲進來，帶著海港特有的鹹腥味。
    她摸著肚子鑽進暗道時，聽見審計組的車在門外急刹。陳謹言喊她名字的聲音混著槍栓響，像隔著層水幕。暗道的青磚上粘著片枯葉，葉脈裏凝著h07藥劑的藍紫色結晶。
    林小滿從排水管鑽出來時，望見江州港的火光。七號倉庫的方向濃煙滾滾，消防車的紅藍燈光劈開夜空。她躲在集裝箱陰影裏翻看密封袋，陸翊的病曆夾著張便簽："孩子滿月時，去老教堂。"
    銅藥碾在挎包裏發燙。海風卷著燃燒的票據碎片撲到臉上，她突然看清那些灰燼的紋路——諾亞的陰陽賬本，每一頁都蓋著康健醫療的公章。
    胎動又來了。林小滿蜷在鐵皮箱後邊深呼吸，摸到陸翊留在密封袋裏的體溫計。水銀柱死死卡在36.5c，玻璃管內側刻著極小的一行字："他們用我的血喂細菌。"
    港口的探照燈掃過來時，她看清體溫計裏的銀色液體在蠕動。像某種活物，順著玻璃壁往上爬。遠處傳來貨輪鳴笛，三長兩短，和陸翊帶她看日出的那艘船一個聲調。
    手機在此時震動。陌生號碼發來冷凍艙坐標，附言："他死前錄了二十八次告別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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