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拜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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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薄霧彌漫,冬霜輕輕地給整個大地披上一層透白的清泠紗衣,寒風凜凜地吹拂著,山上四季常青的樹葉迎著風形成海浪般壯麗的波紋。許輕鳶穿著一身黑色的厚重禮服,抱著一捧白色的鈴蘭神色肅穆地沿著一級級灰白的石梯慢慢走著。
錦山是小鎮的墓園,每一個在小鎮裏逝去的人最終都會長眠在這裏。
她沿著路走過一排排的墓碑,終於在第十三排的最中間停住了腳。
風呼嘯著揚起她的衣袂,墓碑兩旁的青鬆晃動著發出“沙沙”的聲響,許輕鳶彎腰莊重地把潔白的鈴蘭放在墓碑前,良久才抬起眼懷念而孺慕地看著在冰冷的墓碑上笑得甜蜜而幸福的兩人。
媽,這是你生前最愛的鈴蘭,你喜歡嗎?”她的聲音輕飄而溫柔,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傷感。
……媽,希望你能原諒我這麽久才過來看你,我以為隻要我不看就能夠忘記你們已經不再的事實……但最終我總還是要麵對,現在你能陪在爸的身邊是不是很幸福。”她伸手摸了摸永遠定格在最為燦爛瞬間的黑白照片,眼睛裏有晶瑩的水光一閃而過,“爸,媽,我現在一個人生活的很好,有視我如己出的導師、師母,有許多很好很好的朋友,你們不用掛念我……隻不過……”
許輕鳶微微斂了斂眼角,唇邊勾起一個淺淡卻溫柔的弧度:“隻不過,我……很想你們……不知道是不是你們在另一個世界看顧著我,讓前世已經死過一回的我重新回到一切還未開始的時候……爸媽,現在你們可以放心了,這一次我會好好地生活,不再讓你們擔心。”
她的眼瞼低低垂著,烏黑的頭發被風淩亂地吹散遮蓋了她細膩潔白的麵容,對於重生和靈泉水許輕鳶從未在人前透露過隻言片語,然而今天站在這裏,麵對著冰冷寒涼的墓碑她一股腦地說了出來,包括她前世的遭遇和今生所發生的一切。
……爸,媽,我現在真的很好,希望身在另一個世界的你們……也好好的。”
一次性說了太多的話許輕鳶的聲音有些黯啞,她緩慢地伸手捋順被風吹得淩亂的頭發,最後對著墓碑鄭重地鞠了三個躬:“爸,媽,我先走了,下次再過來看你們。”
被雲層遮擋的陽光暗暗的,許輕鳶沿著石階慢慢走回到小鎮裏,這時候的小鎮正是熱鬧的時候,街道上各式各樣的早點早已經香氣撲鼻,小鎮上的人們三三兩兩來往著,每個人的臉上都還洋溢著年後的喜慶氣氛。
小鳶。”清早出來買一家人早餐的秦嘉澤看到她忍不住激動地走了過去,“小鳶你回來了?怎麽也不通知我一聲。”
正被熱鬧的氣氛感染輕鬆散步著的許輕鳶聽到聲音轉過身看向他,時間最是現實,半年未見本還帶著幾分學生氣青澀稚嫩的秦嘉澤已經隱隱有了幾年後溫文爾雅、儒質彬彬的成熟輪廓。
好久不見。”許輕鳶朝他點頭微笑,她的笑容淺淺,聲音平靜而淡然。
她的反應太平淡,秦嘉澤驀然見到她的驚喜忍不住淡了幾分,心底飛快地湧上幾分不悅,不應該這樣的,輕鳶不應該是這樣的,她明明那麽愛他,即使他背叛了她,她會痛,會恨,會狠下心斷絕兩人之間的關係,但絕不會如此平靜,平靜得好像站在她眼前的他完全是一個陌生的人。
小鳶,我們談談好嗎?”
許輕鳶想了想同意了,兩人在早點店的僻靜角落坐下來,店老板麻利地端了剛出鍋的油條過來,而豆漿清甜而醇厚的香味慢慢在兩人的鼻翼間漾開。
小鳶,這段時間……你……過得好嗎?”沉默良久後秦嘉澤終於猶豫著開了口。
如你所見,我過得很好。”許輕鳶往豆漿裏加了半匙糖,然後用勺子輕輕攪拌著熱氣騰騰的豆漿,薄薄的霧氣如輕煙嫋嫋,讓她精致的眉眼驀然添了幾分如隔雲端的飄渺美麗。
……”看著她完全不為所動的表情秦嘉澤的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甘,他還在乎他們之間的感情,她怎麽可以這麽輕易的忘記,“小鳶……我很想你,這半年來我發現我愛的一直是你。”不知怎麽的,看著這樣遙遠陌生的許輕鳶,一直藏在秦嘉澤心底最深處的話忍不住說出了口,他深情款款地看著她,眼底深處滿是情深如許的寵溺溫柔,“小鳶,我愛你,我知道你對我也還有感情,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風吹過厚重的窗簾發出幾聲“啪啪”的聲響,僅僅片刻的不可置信後許輕鳶終於停下手中攪拌的動作,抬起眼瞼看向背叛了她並帶著沈飄絮回家卻還能夠如此理所當然提出重新開始要求的秦嘉澤。
秦嘉澤,你認為這可能嗎?”她不想說什麽,隻是看著他看似深情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反問。
他們之間隔了沈飄絮,隔了前世漫長的八年,還隔了他們體弱早夭的女兒,他們之間隔了太多太多的東西,早已經回不到從前,隻是……
許輕鳶定定地看著眉目俊朗的秦嘉澤。
隻是可惜……他不是前世那個意氣風發對未來野心勃勃的秦嘉澤,他也永遠不會知道她不是不在乎他們之間這麽多年的感情,而是太在乎,所以她曾經那麽絕望深刻地恨過他。
爹地,秀秀什麽時候能夠見到姨姨?”小鎮縱橫交錯的青石街道上時若涵摟著時毓崢的脖子嘟著嘴不開心地問。爹地說帶她來看姨姨,可是都兩天了她還沒有見到姨姨,“爹地,你是不是騙秀秀,奶奶說騙人的都是壞孩子,會鼻子長長。”
說著時若涵還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子。
乖,馬上就能見到姨姨。”他輕輕拍了拍她帶著帽子的發頂麵無表情地安撫女兒。
哼哼。”時若涵皺著小鼻子哼哼,在他的懷裏小小地蠕動了一下。
昨天在張顧家導師的家裏小坐了半個時辰後,時毓崢帶著時若涵直接飛往離小鎮最近的機場,然後在市區最高級的賓館住了一個晚上,今早才早早用完早餐抱著還在迷糊的時若涵打的士來了小鎮。
與快節奏的大城市相比,小鎮的氣氛很是輕鬆安逸,素雅古樸的街道上時毓崢優雅從容地走著,一路上過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回頭看著這個清貴漠然的俊逸男子。
他清俊的眉骨優雅地上揚著,一雙黝黑深邃的眼睛清冷如冰玉,五官俊美深刻,薄薄的唇微抿著,行走間帶著與生俱來的尊貴漠然。
好俊的後生。”上了年紀的大媽們滿眼樂嗬地感歎。
俊俏是俊俏,但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人物,誒,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他,你見過嗎?”
沒有,沒見過。”眾人紛紛搖頭。
小鎮並不大,住了什麽人大家也都清楚,可從來沒有看到過這對父女。
肯定是大城市來的,不知道來找誰……”
時毓崢沒有管眾人的議論,抱著女兒徑自閑適矜貴地往許輕鳶簡曆上留下來的身份證地址走去。當初起了去華國地質大學珠寶學院的念頭除了躲無聊得隻知道盯著時家少夫人位置不放的親朋好友外,還有一時之下的衝動,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看著那一張張勢力諂媚的嘴臉他突然無比厭煩,他忽然非常想見她,而既然想見,他就順著心來了。
隻是沒想到等他到的時候許輕鳶已經離開學校回到老家。
冬日的風輕而冷冽,空氣中隱隱傳來清冷幽遠的梅香,長長得好像看不到盡頭的街道裏許輕鳶聽著熙熙攘攘的人聲在前麵沿著記憶慢慢走著,她走得很慢,而秦嘉澤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後,熟悉的路,熟悉的景色,還有熟悉的人,許輕鳶恍惚覺得隻要自己拐過最後一個拐角就能夠一眼看到溫柔美麗的母親在院子裏忙碌的場景。
小鳶……”
姨姨!爹地,是姨姨!”
秦嘉澤溫柔的聲音和時若涵奶聲奶氣的聲音同時響起。
站在院子門口的時毓崢循著時若涵的聲音優雅漠然地側轉過頭,陽光輕薄地打在正從拐角處溫婉走出來的許輕鳶身上,她的神情悠遠而恍惚,肌膚細膩瓷白,一身黑衣濃重得好似行走在時間的長廊裏,遙遠而陌生。
因為太過驚詫,許輕鳶愣愣地在拐角處頓住腳步,她的視線恍惚而輕渺,漸漸地和時毓崢清冷如玉的目光膠著到一處。
一直跟在她身後的秦嘉澤見她頓住身形立刻加快腳步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了她身邊:“小鳶,他們是……”
你,你們……”許輕鳶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輕薄的陽光慢慢熱烈,所有的喧囂好像在一瞬間定格,整個世界靜靜的,她隻能夠看到時毓崢俊逸如修竹的身影和時若涵精致可愛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