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高懸。
    熒惑星殿朱紅色的外牆，在幽暗中愈發顯得深沉。
    新月一路走來，偌大的寢殿周遭不見一個人影，月光將她的影子向後拖拽。
    自三日前熒惑星君正式歸位後，寢殿附近便被下了禁令，嚴禁任何人靠近。因此，這片區域較之以往，反倒更加冷清。
    今日不巧回來得晚了些，還是快點離開吧。新月暗自思忖，路過的腳步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啪！” 一聲短促的脆響，忽而穿透身後緊閉的房門，突兀地傳來。
    新月驚得腳下一頓，沒有妄動。旋即，又是一連串“劈裏啪啦”物品被碰撞倒地的聲音，刺耳異常。
    她這才反應過來，猛地調轉方向，朝著房門飛奔而去。
    “星君！”
    就在新月即將觸碰到房門的刹那，那道朱門“吱呀”，從裏麵驟然打開。
    一陣沉悶的熱風撲麵而來，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蒼白如紙的臉。
    寂靜的院內，此刻隻能聽見對方急促的喘息聲。
    熒惑額前的青絲被冷汗黏在一起，雙眼空洞無神。過了片刻，眸光才緩緩聚焦在新月的臉上。
    突然，她猛地抬手，死死抓住新月的手腕，急聲催促：“快！快給我安神丹！”
    新月震驚之餘，雙手慌亂地在身上摸索起來，終於翻出了丹藥。“星君，醫司殿的人叮囑過，這丹藥容易成癮，您不能總吃……”
    可熒惑卻不管不顧，顫抖著手奪過藥瓶，徑直往嘴裏倒。新月的話還沒說完，大半瓶的丹藥已經被她倒入口中。
    漸漸地，呼吸聲趨於平穩。
    借著屋內昏暗的光線，新月這才發現，熒惑的右半張臉上似乎有大片泛紅，
    然而，當她想要定睛細看時，熒惑微微偏頭，那半張臉隱沒在陰影之中，又好像沒有任何異常。
    “您這是怎麽了，做噩夢了嗎？”新月小心地詢問。
    “噩夢？”熒惑神情恍惚，踉蹌著退回屋內，喃喃低語：“確實是噩夢。”
    “眼睜睜看著身體一寸寸裂開，無論怎樣拚命逃跑，都逃脫不掉，最終，被自己掌控的火焰吞噬，燃燒殆盡的噩夢……”
    聽聞這般描述，新月腦海中陡然浮現出上一任星君的悲慘結局，心中頓時湧起陣陣寒意。
    猶豫間，她終是放心不下，抬腳跟了上去。
    新月跟隨熒惑進入屋內，隻見裏麵一片狼藉。到處都殘留著火焰灼燒的痕跡，就連床上的紗幔也被扯掉了半邊。
    茶盤翻倒在地，顯然，方才那陣聲響便是它發出的。
    不過，最讓她在意的，是案桌上攤開的各種古籍：《九轉金身訣》《天罡鍛體術》《太古劫骨書》……
    都是鍛造仙體一類的典籍。
    新月怔愣了一瞬，旋即抬頭環顧四周，果然在角落裏瞧見了堆疊在一起的黑盒子。
    即便不打開查看，她也清楚裏麵裝著什麽—— 金背妖螂。
    食其蟲骨，可以強化身體。
    一瞬間，新月仿若回到了過去，回到了妖神大戰爆發前夕，熒惑星君房間裏的那個場景。
    “呂冰兒呢？”熒惑忽然開口：“換她來。”
    新月記得，這個問題她先前已然回答過一次了。但想到星君上次可能沒認真聽，於是詳盡地把呂冰兒被押走的前因後果又解釋了一遍。
    熒惑聽完，卻沒有接話，再度陷入了沉默。
    新月視線下移，瞧見她手中仍攥著丹瓶，想了想開口勸道：“星君，若是您覺得繼承了記憶之後壓力太大，不妨再次向北帝請示，抹除神印中的記憶。”
    “不。”熒惑拒絕的聲音冷硬幹脆，目光沉沉地回望她。“這就是我的記憶。”
    這回答完全出乎新月的預料，讓她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感覺星君望向自己的眼神裏，帶著幾分怪罪她多嘴的意味。
    新月閃躲著錯開目光，隻能再次提醒道：“醫司殿的人交代過，您現在服用的這種安神丹，吃多了容易產生依賴，而且也沒有效果更好的丹藥了。您往後還是多留意些。”
    她一邊說著，一邊開始整理起房間。
    正彎身去撿倒在花架上的盒子時，新月萬沒想到，那盒子竟毫無征兆地 “啪” 一下彈開，一隻背生硬甲的金背妖螂從中竄出，瞬間就向她發動攻擊，口中噴射出毒液。
    那墨綠色的毒液在昏暗室內閃爍著幽光，裹挾著刺鼻氣味撲麵襲來。
    變故發生得太過突然，新月身體僵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熒惑一把扯到身旁。
    混亂間，新月的眼角餘光瞥見，熒惑沒能完全躲開。那毒液“滋滋”兩聲，濺到了她的手背上，瞬間腐蝕出一片烏黑。
    新月驚呼出聲：“星君！
    她箭步上前，迅速抓過熒惑被毒液侵蝕的手掌查看。
    隻見熒惑的手背上，皮肉皺縮成一團，呈現出一片黑紫，還不斷冒著黑煙。
    新月細細查看後，發現傷口雖看著嚇人，好在毒性並不強，潰爛的麵積也不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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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長舒一口氣，緊繃的肩膀剛要放鬆，下意識抬眸，卻見熒惑神情有異，眼睛發直地盯著自己的手。她嘴唇毫無血色，瞳孔因驚懼而急劇放大。
    “我的手……我的身體，要著火了……要著了……” 她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嚨，聲音艱難地擠出，呼吸也愈發粗重。
    新月察覺到不對勁，急忙出聲安撫，“星君，沒關係的，隻是小傷。您自身就能療愈，我也可以幫您治療的。”
    見熒惑仿若陷入了癔症，對她的話毫無反應。新月直接握住她的手，全力催動靈力為她治療。
    須臾，新月拿開手，隻見方才的傷處果然消失不見。
    直至此時，熒惑的神色才逐漸平複下來，可她的視線，依舊怔怔地停留在手上。
    “新月，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能永遠留住這具身體？”她的聲音很輕，像是無意識間的囈語。
    沒有人知曉上任星君在神印中留存了怎樣的記憶。
    新月凝視著熒惑，恍惚間，卻仿若透過她，看見了上任星君在妖神大戰前夕時的模樣。
    不安，敏感與近乎偏執的極端。
    新月心中不忍，急切地思索良久，隻想到一個人。
    “或許……醫司能有辦法。”她猶豫著開口。
    “醫司？”熒惑的目光終於從手上移開，看向新月。
    “沒錯。醫司君莫如。她是這天底下醫術最為高明的人。她或許會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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