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如想要掙脫牢籠，指尖剛觸碰到籠欄，紫色雷光在她的掌間驟然迸發，將她狠狠掀翻在地。
    籠身符文隨之暴漲，赤色光芒如毒蛇般在籠壁表麵遊竄。
    “小莫！”梅花見狀，抬手凝出長劍，蓄力朝著籠子揮砍兩劍，劍鋒卻徑直穿過空氣。
    她神色一滯，伸手摸索過去，卻隻抓到虛空。
    這籠子竟像是虛實難辨的幻象。
    然而，當梅花疾步踏入籠內，扶起君莫如準備帶她離開時，方才還猶如虛影的籠子突然化為實體。
    雷電再度凝聚，朝著兩人劈來。千鈞一發之際，君莫如眼疾手快，一把將梅花推出籠外。
    梅花踉蹌跌出，回頭便見君莫如被雷電擊倒在地，吐出一口鮮血。
    她心髒猝然揪緊，急急顫聲提醒道：“小莫！待在那裏，別動！”
    話落，她猛地衝過層層人群，一把抓住熒惑的衣領，目眥欲裂道：“放開她！”
    “這是縛妖籠，隻鎖妖。”熒惑薄唇輕啟，不緊不慢地掰開梅花的手。“鎖住她的，是她父親不潔的血脈。”
    她不再看向梅花，緩步站到人群中央，朗聲道：“先有薛輒止墮魔血洗九重天，後有餘孽炸毀天柱，危及六界。而在天柱被毀前，君莫如曾不顧禁令，消失了一段時間。”
    熒惑掃視眾人，“種種前因追加在一起，雲影上仙的懷疑合情合理。君莫如不能走。”
    幾個星官接收到她銳利的目光，立即帶頭高喊：“對！君莫如不能走！”
    霎時間，附和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不能放她走，萬一真的是她，怎麽辦？”
    “的確還是要謹慎為好。”
    “……”
    青月見勢不妙，後來湧入的仙眾大多對此事一知半解，此刻已經被熒惑煽動起來，盲目地對君莫如展開圍剿。
    他急步上前爭辯：“若天柱之事真與君醫司有關，她何苦費心為大家煉製靈丹？”
    “青月上仙所言極是，君醫司懸壺濟世多年，大家有目共睹啊。”零星的讚同聲從人群縫隙裏鑽出來，卻很快被新一輪聲浪吞噬。
    熒惑抬手示意，沸騰的喧鬧才漸漸平息。
    她望向麵色陰鬱的梅花，輕蔑道：“聽見了嗎？這就是大家的想法，你帶不走她。”
    梅花針鋒相對地駁斥：“薛輒止大開殺戒時，君莫如尚在繈褓，何其無辜。炸毀天柱的是白昭，千年前薛輒止騙取鳳鳴劍亦是受他蠱惑。至於她消失的那段時間是因為我……”
    話還未說完，便被熒惑故意截斷。“梅花上仙。你的辯詞毫無說服力。畢竟，你從始至終都在包庇她。”
    這番顛倒黑白的指控，讓梅花怒極反笑：“這就定罪了？她究竟犯了哪條戒律？我又包庇她什麽了？”
    她冷眼盯著熒惑，字字如刀“你是如何厚著臉皮說出這些話的？”
    緊接著，嘲諷的目光掃過四位星官，“真正會包庇犯人的，明明另有其人！”
    圍觀的仙眾聽不懂梅花在說什麽，熒惑與四位星君卻同時麵色劇變。
    她果然知道枉仙塚的事情了！熒惑驟然握緊拳頭，指尖深深掐進掌心。指甲刺破皮肉的刺痛都壓不住內心翻湧的慌亂。
    殺意混著冷汗爬上後頸。
    她猛地提高音量，趕在眾人起疑前強行扭轉話題：“是非對錯，爭論起來毫無意義。隻要她能自證清白，我等自然不會為難她。”
    自證，又是自證，永無止境的自證。
    每次他們空口羅織罪名，汙蔑旁人的時候，都是這般冠冕堂皇的措辭。
    梅花麵無表情，並未接話。她知道，所謂“自證”，不過是他們預設好的陷阱，規則永遠攥在指控者手中。
    果然，下一刻就聽到熒惑開口說道：“魔念依附神念鎖鏈擴散。驗證君莫如是否入魔的方法很簡單——廢除她的仙籍，抹去玉柱上她的名字，將她的神念從鎖鏈中剝離。屆時淨化天柱，若魔念就此消失，不再反撲，便能證明入魔之人就是她。反之，則可洗清嫌疑。”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認可這番分析頗有道理。
    梅花卻氣得渾身發抖，厲聲質問熒惑：“難道你不知道，廢除仙籍、強行剝離神念會致使神念嚴重受損，甚至遭受反噬嗎？”
    自古以來，隻有犯下重罪的仙人才會受到這樣的懲罰。
    不想，熒惑卻神色漠然，語氣輕慢：“那又如何？雖然無法再繼續修煉，但至少她能保住一條命。倘若她不選擇自證，一再抵抗，便是心中有鬼！”
    雲影立即撫掌附和道：“此法甚好！”
    “好個屁！”梅花驟然出聲咒罵。“君莫如體質特殊，若是沒了修為，便活不了多久了。你們這樣與殺人何異？”
    她憤然拒絕：“我不同意！”
    “同不同意不是你說了算的！”熒惑眼瞳忽而泛起詭異的墨色旋渦，森冷道：“九重天有明文規訓，隻要有超過半數仙眾對某位仙人的神格產生質疑，即可啟動神格審判。”
    “現在。”她緩緩轉動脖頸，凝視著梅花的眼睛，高聲道：“在場諸位，同意廢除君莫如仙籍，令其自證神格者，請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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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聲令下，五行宮眾人如同提線木偶般齊刷刷舉起手，無一例外。
    黑壓壓的手臂層層疊疊，像密林裏倒伏的枯木，一眼望去，數量相當可觀。
    然而，事情並未結束，仍有人在陸續舉手。
    有舉得快的，舉得慢的，舉得猶豫不決的，甚至低得幾乎看不見。
    人群中，有些麵孔連梅花都毫無印象，更始料未及。
    在她的注視下，有人匆忙避開目光。
    熒惑環顧一周，滿意地作為最後一個緩緩抬手，刹那間，殿內最後一絲陽光也被遮蔽。
    熒惑得意道：“雖然九重天的仙家並沒有悉數到場，但粗略估算，即便加上缺席者，反對者恐怕也不足半數吧。”
    她刻意拉長每個音節，一字一頓：“本君在此宣布：同意對君莫如執行神格審判。”
    “神格審判？你們這些人也有資格談神格審判？”梅花像是聽到了世間最荒謬的笑話，笑出聲來，笑得肩膀都在抖動。
    不得不說，仗勢淩人這一套，熒惑確實玩得爐火純青。原來，九重天真的已經爛到了根裏……
    君莫如隔著牢籠，沉默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一一掃過那些高舉手臂的麵孔。
    她其實知道，這些人當中都有誰曾參與過針對她的暗殺。
    看來今日這些人終於按捺不住，撕下偽裝，站到了明麵上來。
    她也會有過這樣的念頭：為何自己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卻要無端遭受這無盡的惡意。
    以她精通的醫術，想要讓這些人悄無聲息地消失並非難事
    是否把傷害她的這些人都殺了，就能換來安寧的日子。
    然而，她克製著沒有動手，甚至未曾采取任何過激的手段去反擊。
    因為她時常在想：如果她反抗了，她害人了，是不是就會遂了這些人的願，應了這些人的話。
    她就真的成了壞種。
    到那時，一直以來拚命護著她的梅花，豈不是成了九重天的罪人。
    她不想梅花輸。
    所以她忍，一忍再忍，忍到渾身疤痕遍布。
    可如今，她真的有點累了。
    要不就這樣吧。
    她本就不該降生在這個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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