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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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骨的肩膀輕微顫了顫,不知算不算回答了聞寒洲的話。
    片刻後,時骨把臉從粥粥肚皮上移開,他依然用手遮著眼睛,隻露出下半張臉,他的下巴很尖,皮膚白皙的近乎透明,嘴唇殷紅,不知是光線的原因還是因為什麽別的,時骨的臉上泛著點點的光澤,就像是流下的眼淚剛剛風幹一般。
    黑暗中手背上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有人將他的手背包裹住,手心溫暖而幹燥,聞寒洲的手掌寬大,泛著融融的暖意。
    二人誰也沒有開口,房間裏寂靜無聲,靜到時骨再次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良久,他開口問道:“聞教授,你剛剛聽到了麽?”
    聲音輕到不能再輕,帶著略微的顫抖,聞寒洲頓了頓,沉聲回答道:“沒有。”
    時骨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聞寒洲,他覺得聞寒洲應該是聽到了的,雖然他曾經和聞寒洲說過自己糟糕不堪的家庭狀況,但真的讓聞寒洲聽到這些,時骨還是未免難堪,比他親自和聞寒洲提起還要難堪。
    明明他早就知道時殊婷是什麽樣的人,他也早就意識到了時殊婷根本不愛自己,潛意識裏也接受了這個事實,但真的到了這一步,他從時殊婷嘴裏聽到那樣一個答案,他還是會無法避免的心痛。
    時殊婷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可是到頭來,唯一的親人也拋棄了他,時骨變成了無家可歸的那個,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拋棄自己,斬斷了自己的最後一絲念想。
    偏偏這樣狼狽的,難堪的自己還恰巧被聞寒洲撞到,而他因為迅猛到來的軀體化而無法察覺,再次清醒時,聞寒洲已經出現在了自己的身邊,看到了他最狼狽的樣子。
    他不想讓聞寒洲可憐自己,偏偏又不受控製地聞寒洲麵前流下軟弱的眼淚。
    這是最讓他難受的事,也是他最控製不了的事。
    時骨討厭這樣的自己,卻無能為力,到頭來,他還是那個什麽也無法改變的,連自己最後一絲尊嚴都守不住的,被所有人拋棄的那個。
    “先吃飯。”聞寒洲溫暖的手掌一直覆著時骨的手背,他慢慢包住時骨整隻柔軟冰涼的手,將時骨的手從眼睛上放下,“等下麵涼了,還要再熱一遍,會很麻煩。”
    時骨不想讓聞寒洲看到自己泛紅的眼眶,於是偏過頭去,不看聞寒洲,甚至避免了與時骨對視,他隻是起身離開了臥室,留給時骨獨自調整的時間。
    時骨依然不是很想吃東西,他也沒有任何胃口,但他不想麻煩聞寒洲,本來寄人籬下就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就算他再喜歡聞寒洲,平時和聞寒洲再怎麽隨便,這種事情也還是要一碼歸一碼,既然聞寒洲已經做好了飯,他也不能一直任性下去,多少還是得吃一點。
    來到餐廳時,聞寒洲已經坐在桌前等著他了,時骨剛去洗了一把臉,這會額頭上還掛著幾顆晶瑩的水珠,他吸了吸鼻子,看著桌上擺著的兩碗麵,那是兩碗很簡單的掛麵,麵條上擺了兩個煎蛋和綠色蔬菜,以及幾片煎的微微焦香的午餐肉,雖然樣式不複雜,卻色香味俱全,冒著騰騰的熱氣。
    “好香。”時骨吸了吸鼻子,他有些好奇,“聞教授,你也吃這種中式掛麵?”
    “我是華裔,為什麽不能吃。”聞寒洲淡淡地反問他。
    時骨想了想,覺得也對,而且這幾天他在聞寒洲家裏住,看聞寒洲吃的法式食物並不多,絕大部分還是偏向中式,於是摸摸鼻尖,坐在聞寒洲對麵,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這一頓飯吃的時間很久,明明之前時骨的吃飯速度不慢,但或許是今天這頓麵條格外好吃,所以他連品嚐的速度都放慢了,在吃到第一口的時候便胃口大開,暫且把傷心事給拋到了腦後。
    “今天下午,警察局的人應該找過你了。”聞寒洲吃了半碗麵,突然開口道:“現在他們已經掌握了梁晰言惡意闖入你公寓裏惡意縱火的證據,接著就是審訊和後續的事宜處理,你不用擔心,我會提前和他們打好招呼。”
    時骨聽聞聞寒洲的話,心想果真是因為聞寒洲,不然他才不相信這邊警方的辦事速度會這麽快,不到一周就抓到了梁晰言,而且今天對他和金呈新的態度還那麽好。
    “謝謝你。”這樣想著,時骨放下筷子,真心實意地和聞寒洲道謝,“聞教授,謝謝你。”
    “嗯。”從聞寒洲臉上沒什麽表情,也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先吃飯吧。”
    麵前的麵條被時骨吃掉了大半碗,他實在吃不下了,於是把麵條推到旁邊,“我不想吃了。”
    對麵的聞寒洲撩起眼皮,涼涼地盯了時骨一眼,盯的時骨有些緊張,剛想把語氣放軟一點再說一遍,聞寒洲就開了口:“不想吃就不吃,放在這裏就好。”
    酒足飯飽過後,時骨的心情好了一些,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抱著粥粥發呆,不想理旁邊手機上不停打來的視頻通話和來電,聽著叮叮的鈴聲,心煩到要命,抄起手機便關了機,然後猛地把手機扔在地上,摔出去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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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臥的門虛掩著,此刻被人從門外推開,時骨的手機恰巧滑到聞寒洲的腳邊,聞寒洲手中端著一杯水,與在床上坐著的時骨四目相對。
    時骨張了張口,卻什麽也沒能說出來,隻是感覺臉頰有點燙,他尷尬地摸著粥粥的腦瓜,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聞寒洲俯下身,把時骨的手機撿起來,放在了床邊,他在時骨旁邊坐下,“時骨,吃藥。”
    時骨一頭霧水地盯著他,看著聞寒洲在自己麵前攤開手掌,他的手掌裏安詳地躺著兩粒白色的小藥片。
    “舍曲林和丙戊酸鈉。”聞寒洲迎著時骨的目光給他解答疑惑,把水遞到他麵前,“軀體化這麽嚴重,不管怎麽說,先把藥吃了,會讓你的情況穩定一些。”
    時骨並不想吃藥,也不想在聞寒洲麵前承認自己剛剛軀體化的事,但想到聞寒洲是實打實看到了自己的狀況,再加上他剛剛摔手機的一幕被聞寒洲目睹到了,他也隻好接過那兩顆藥片,就著水咽了下去。
    丙戊酸鈉很大一顆,時骨的嗓子眼細,下咽時他感覺格外痛苦,苦澀的藥片劃過他的嗓子,讓他有種惡心古怪的窒息感。
    不知是因為沒反應過來還是單純不想問,時骨並沒有問聞寒洲這些藥有什麽作用,如果聞寒洲不說,他甚至連藥的名字都不會問,聞寒洲給他什麽,他就吃什麽。
    反正聞寒洲是心理醫生,給他開的藥都是精神類藥物,時骨隻知道這點就夠了,至於聞寒洲給他開的藥是什麽,有什麽樣的效果,時骨統統都不想知道。
    他不問,聞寒洲也不主動說,他隻是坐在時骨身旁,淡淡地開口道:“今天我接待了一位患者,他的父母在他上初中的時候離婚了,離婚原因是他的父親出軌,並且把情人帶回到了家裏,在上床的時候剛好被他回家的母親逮到,於是兩個人就離了婚,為此還打了很久的官司。”
    “在那場官司裏,他的父母都不想要他的撫養權,而他父親出軌的那天,這位患者也在場,並且目睹了父親和他情人上床,以及三個人大吵一架的過程,他的母親還因此拿刀刺傷了他的父親,導致他患上了嚴重的ptsd,經常因為這些事情而噩夢纏身。”
    時骨抱著粥粥,側耳傾聽,“那他的原生家庭很不幸福,他的確很可憐。”
    “我接待了他一年多的時間,現在他已經好轉的差不多了,今天他在我本應該下班的時間約了我,沒有開藥,隻是和我說了說他最近的情況,他說他感覺很好,也不再為以前的事情感到糾結和難過了,我很為他感到高興。”
    臥室內的暖黃色燈光灑在聞寒洲的臉上,燈光把他硬朗的臉部輪廓勾勒的近乎完美,線條流暢而立體,他沒有戴眼鏡,沒了眼鏡的束縛,他眼中的綠意更加清晰,映著一點光芒,落在時骨的眼底,格外柔和。
    “我父母是因為聯姻走到一塊的,並沒有什麽感情基礎,婚後也是各玩各的,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們並不愛我。”
    這是第一次,聞寒洲在時骨麵前講出這些事,時骨忍不住挺直了腰,就連手上擼貓的動作都停止了。
    “我本來以為,這樣的情況會一直持續,但是直到聞景的出生,改變了家裏的一切,也改變了我父母的生活方式。” 聞寒洲的聲音很輕,他就像是在講故事一般,“聞景出生以後,我的父母把所有的,未曾給過我的愛全部給了聞景,對我反倒更加嚴格,所以我從小到大,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得到過他們的任何一點真情實感。”
    “在我上初中的時候,我母親給我報了小提琴的補習班,那家小提琴班開在一家遊樂園旁邊,某一天,我練完小提琴出來以後,在遊樂園的門口看見了我父母帶著聞景往遊樂園裏走,而我,從始至終就像是不屬於這個家庭的外人。”
    聞寒洲的聲音不緊不慢:“那段時間,我也經常悶悶不樂,不理解我的父母,我恨他們,也恨聞景,所以做了許多傷害他們的事,也做了許多傷害我自己的事。”
    時骨覺得自己的心髒猛地顫動了一下,他有些心疼聞寒洲,可他並不好奇聞寒洲做了什麽,他隻是問:“那現在呢?現在他們對你怎麽樣了?”
    “和從前沒什麽區別,不過我已經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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