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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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醫院的走廊裝修的富麗堂皇,空氣中飄浮著淡淡的香味,還響著悠揚婉轉的樂聲,乍一看並不像是醫院,倒像是身處在某個酒店當中,沒有任何的緊張感。
做工考究的昂貴皮鞋踏在地上,極有節奏感,聞寒洲邁著步子,跟隨醫生的指引上了樓,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最終停在最裏側的一間病房門口。
“聞先生,這裏就是聞老先生的病房。”醫生攤開手,“他的狀態很不好,保守估計撐不過三天,癌細胞已經開始擴散,擴散到他的全身上下,過程會很痛苦,也很難熬,所以對他而言,可能真的斷氣的那一刻,才是一種解脫。”
聞寒洲沒什麽表情,他聽著醫生說完,撩起眼皮,透過窗玻璃看了一眼躺在裏麵的人,身上插滿了各種透明膠管,昂貴卻又冰冷的儀器在他身旁運作著,聞灼庭整個人瘦的厲害,和在確診胃癌前的他判若兩人,他麵色枯槁地躺在病床上,頭發已經稀疏的隻剩下幾根,鼻子裏插著呼吸管,靠著外界提供給他的氧氣勉強維持生命體征。
“聞先生,您去裏麵看看他吧。”醫生的表情很凝重:“聞老先生已經走到生命盡頭了,我們能用的方法都用了,也改變不了這樣的結果,對此,我感到很抱歉,也無能為力。”
聞寒洲淡淡地應了一聲:“我知道了,謝謝你們這麽久所付出的努力。”
醫生對他態度尊敬,微微和他鞠了一躬,隨後離開了這裏,而在他走後,聞寒洲也推開了病房的門,慢慢地走了進去。
和走廊裏的空氣一樣,屋內彌漫著淡淡的香氣,可在這香氣之下的,卻又多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腐朽味道,散發著難聞的,死亡的氣息,充斥在聞寒洲的鼻腔裏。
病房是豪華的,昂貴而冰冷的醫療器械幾乎擺滿了整個房間,聞寒洲向前幾步,黑色皮鞋在聞灼庭的病床前站定,他連腰都沒彎,依然筆挺地站在原地,單手插兜,就那樣垂下綠色的眼眸,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躺在病床上的聞灼庭,如同俯瞰眾生的神明,英俊淩厲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有的隻是無盡的冷酷和淡漠。
生命已經走到盡頭的聞灼庭似乎是感覺到了有人來臨,他費力地睜開眼,在看清麵前人的那一刻,那張枯槁蒼白的臉上翻湧起一陣極為複雜的情緒。
一閃而過的憤怒,驚訝,以及以前從未出現在他臉上過的難堪,這些情緒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副極為獨特複雜的表情,可他實在太過痛苦,甚至連一個表情也不能維持太久,於是再次恢複原樣,整個人陷在病床裏,難以動彈。
在他這麽多的情緒裏,聞寒洲隻讀到了難堪,他知道,像聞灼庭這樣的人,從小到大習慣了萬人追捧,不會像任何人低頭,心高氣傲,一輩子也沒像任何人妥協屈服過,所以他接受不了自己現在這副已經性命垂危,像一條待宰的魚一樣躺在這裏,還被自己的小輩看到了這副狼狽的樣子,而這個小輩還不是別人,正是和他作對了整整三年,三年裏,從未踏進過他家大門一步的親孫子聞寒洲。
“祖父。”聞寒洲的聲音從他頭頂響起,冰冷而平靜:“聽說你快不行了,所以我特意從洛杉磯趕回來,來見你最後一麵。”
一年前聞灼庭檢查出胃癌,並且開始住院治療時,聞寒洲就從未邁進過醫院和他的病房一步,聞邵遠打電話大罵他不孝,聞寒洲一言不發,沉默著接受他給自己打上的標簽,聞景求他去醫院看看聞灼庭,聞寒洲也無動於衷,仿佛他根本就沒有過這個祖父,聞灼庭於他而言,隻是個陌生人一樣。
聞灼庭已經沒有力氣開口說話了,即便如此,他卻依然固執地睜大了眼睛,用如同破風琴般的喉嚨發出聲音:“你……你,你知道了。”
“我知道的還是太晚了。”聞寒洲的表情和他的聲音一樣冷:“如果我能早知道你把時骨藏在洛杉磯,我就不會等這麽久,白白和他錯過三年。”
“聞,聞寒洲……!”聞灼庭開口講話已經非常艱難,可他還是撐著身體,死死地盯著聞寒洲,“他……他到底有什麽好?值得你這麽,這麽死心塌地地去找他?你們這樣……成何體統?!”
聞寒洲聽他如同破風琴般的沙啞嗓音,微微地揚了一下嘴角,他凝視著聞灼庭渾濁的眼睛,一字一頓:“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有什麽好?才會讓祖母死心塌地地追隨你,為了你,甘願放棄在紐約的大好前途,義無反顧地跟著你回了巴黎。”
“她是因為愛你,所以不惜放棄自己的一切,也要和你在一起,就像是我愛時骨一樣。”
聽他提到自己的亡妻,聞灼庭的神色連變都沒變一下,就仿佛她是什麽無關緊要的人,他心裏還在想著聞寒洲不應該去洛杉磯尋找時骨的事情,並且把這樣的想法直接擺在了明麵上。
他們本就不是一路人,像聞寒洲這樣的天之驕子,出生在他們這樣的家庭,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和時骨那樣的人在一起,對他沒有任何幫助,甚至還會敗壞他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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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愛你,但是你配不上她對你的愛,你從來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也不清楚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你這一生,最在意的隻有自己,在意自己的臉麵,還要打著為聞家和我們好的旗號去威脅,去逼迫別人本不願意做的事。”
聞寒洲覺得自己的心中好像有一把火在燒,他痛恨聞灼庭現在的模樣,也為自己早已逝去的祖母感到惋惜,他還記得她身患癌症時,在病床上翻滾的模樣有多麽痛苦,多麽難受,當時的她想叫聞灼庭陪陪自己,可聞灼庭卻極少來她的病房,總會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推卸,連見,都不願意見他們的祖母一眼。
或許在聞灼庭眼裏,自己的妻子身患癌症,早已沒有了利用價值,和死人沒什麽區別,而直到他的祖母死前,還是在念叨著聞灼庭的名字,她說自己很痛,說自己很想他,喃喃地問著聞寒洲,問他,祖父為什麽不能來看看我。
十八歲的聞寒洲是那樣無力,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祖母在病床上死去,而他的祖父全程沒有任何表情變化,甚至在得知她的死訊以後,也隻是叫人盡快處理好後事,不要影響公司的運轉。
從那天開始,他就在心中種下了一顆名為恨的種子,直到十幾年後,在他遇到了時骨時,聞灼庭再次有了讓他憤怒到無法自拔的舉動,於是那顆種子生根發芽,徹底成熟,他對聞灼庭的恨意也再也掩飾不住,明晃晃,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外麵。
世界上肯無條件愛他的兩個人都受到過聞灼庭的傷害,十八歲的聞寒洲保護不了他的祖母,那是他最大的遺憾,所以三十多歲的聞寒洲不允許這種事情再發生在時骨身上,他接受不了這樣的變故,也接受不了時骨的離開,更接受不了他受到聞灼庭的傷害。
他花了三年的時間,讓自己變得更強,想要等待一個機會,從聞家獨立出去,再去繼續尋找時骨,但最終,還是聞灼庭先倒在了他的麵前,給了聞寒洲絕佳的機會,讓他可以盡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讓他不至於再與時骨錯過更久的時間。
“我知道你快不行了,所以今天來,也隻是為了告訴你,我和時骨現在很幸福,已經在洛杉磯定了居。”
聞寒洲插著兜,語氣很平淡,提到時骨時,甚至染上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溫和:“等到回去美國以後,我會帶他去結婚,成為他的合法丈夫,辦一場盛大的婚禮,然後一輩子守著他,陪在他的身邊。”
聞灼庭閉著眼睛,似乎是很不想麵對這樣的現實,他的嗓音沙啞,做著最後的,無謂的掙紮:“你……咳,你們之間的差距,太……太大了,你和他是走不到最後的。”
階級,地位,財富,這是擺在他們麵前,一輩子也無法逾越的鴻溝,但因為愛,聞寒洲願意跨過那道坎,向時骨低頭,對他俯首稱臣。
“聞灼庭,我不是你,你對不起我的祖母,辜負她對你的愛,所以你欠她一輩子。”
愛是很奇妙的東西,有人因為愛有恃無恐,有人因為愛患得患失,也有人把他人對自己的愛踩在腳下,肆意踐踏,有人視愛為珍寶,心甘情願地將給予自己愛意的人捧在手心,用盡一生去嗬護供養。
“但我不會對不起時骨。”聞寒洲一字一頓:“我會永遠對他好,會把我的一生都獻給他,因為他愛我,我也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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