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錦衣衛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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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軌囚籠
第一章冬至異象
天啟五年冬至前夜,欽天監的銅壺滴漏“滴答”作響,已過三更。博士周延儒趴在渾天儀的銅圈上,鼻尖幾乎要碰到刻度盤上的“冬至點”,呼出的白氣在冰涼的銅麵上凝成細霜。案頭的《大統曆》被燭火烤得發脆,朱筆圈出的日食時刻正隨著漏箭上的水位緩緩推移,像條爬向終點的蛇。
“周博士還在忙?”值守的小吏端著熱茶進來,撞見周延儒正用鉛筆在西洋紙上畫著什麽。那筆尖在紙上劃出的弧線,與渾天儀銅圈的軌跡驚人地相似,隻是角度偏了半分——按《大統曆》的算法,今夜子時三刻的日食應是“全食”,可鉛筆勾勒的陰影,卻在太陽邊緣留了道細細的金邊。
周延儒沒抬頭,指尖撚著枚磨得發亮的銅針,正往渾天儀的“紫微垣”刻度裏紮。針尾係著的紅線突然繃緊,像被無形的手拽了下,紅線末端的小銅錘在刻度盤上晃出個詭異的角度,恰好指向西北方的“虛宿”——那是對應“凶喪”與“流亡”的星官。
“不對勁。”他喃喃自語,鉛筆在紙上戳出個小洞,“按西洋新法推算,今夜的日食該是‘偏食’,可欽天監的奏報寫的是‘全食’。”小吏剛要搭話,卻被他猛地抓住手腕,“去拿《交食曆》!萬曆十年的那本,快!”
銅壺滴漏的水位又降了一格,漏箭上的“子”時刻度被水浸得發漲。小吏翻出積灰的《交食曆》時,周延儒已將渾天儀的外層環架轉到了極限,銅圈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像有誰在啃噬金屬。當萬曆十年的日食記錄與今夜的軌跡重合時,他突然倒吸口冷氣——兩百年間,冬至日的日食軌跡竟偏移了整整三度,而《大統曆》的修訂本裏,這三度被硬生生抹掉了。
“這不可能”小吏的聲音發顫,他指著曆書上的朱批,“是徐閣老親手校的,怎麽會——”
“不是徐閣老的錯。”周延儒的手指撫過曆書邊緣的墨痕,那是種極淡的煙墨,混了硫磺,遇熱會變色。他湊近燭火,原本平整的紙頁突然鼓起細泡,顯露出行被刮掉的小字“星軌西移,曆算需改,然”後麵的字被刮得太深,隻剩幾個模糊的殘筆,像串被掐斷的哭腔。
窗外突然傳來鴞鳥的啼叫,淒厲得像人在哭。周延儒推開窗,寒風卷著雪沫撲進來,吹得燭火劇烈搖晃。西北方的夜空裏,本該被月亮遮住的太陽邊緣,果然露出了道細細的金邊,像枚被啃過的銅錢。而更遠處的虛宿方位,有顆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暗,像盞即將熄滅的燈。
“是囚籠。”周延儒突然明白過來,抓起鉛筆在西洋紙上畫了個巨大的圓,將所有偏移的星軌都圈在裏麵,“有人在強行校準星軌,用修訂曆法的名義,把不聽話的星官關起來。”
小吏的茶碗“哐當”摔在地上,熱茶濺在漏箭上,騰起的水汽裏,漏箭的刻度竟開始模糊。周延儒這才發現,漏箭的木材裏摻了細沙,遇熱會膨脹變形——他們用來計時的工具,早就被人動了手腳。
子時三刻的梆子聲從遠處傳來,敲得卻比往日慢了半拍。周延儒望著太陽邊緣的金邊漸漸變寬,像要掙脫月亮的遮擋。他忽然想起徐光啟臨終前塞給他的紙條,上麵隻寫了四個字“星軌如囚,人心是鎖。”當時不懂,此刻渾天儀的銅圈在燭火下投出的影子,正像個牢牢鎖住星官的籠子。
虛宿的那顆星徹底熄滅了。周延儒抓起《交食曆》往欽天監正堂跑,紙頁在風裏嘩嘩作響,露出後麵被人用朱筆塗改的痕跡——那些本應標注“星移”的地方,全被改成了“正常”。他忽然想起上個月魏黨新任命的監正說過的話“曆法嘛,隻要皇上看著順意,準不準有什麽要緊?”
值守小吏的驚呼聲從身後傳來。周延儒回頭時,看見渾天儀的銅圈突然發出紅光,那些被銅針紮過的刻度開始融化,像被燒紅的烙鐵。而他留在西洋紙上的鉛筆線,正順著銅圈的軌跡,一點點圍成個完整的圓——那是個沒有出口的囚籠,把所有不肯屈從的星軌,都困在了裏麵。
冬至的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時,周延儒在正堂的牆角發現了個暗格。裏麵藏著本徐光啟親筆的《新法算書》,書頁裏夾著片銀白色的碎片,與傳聞中的璿璣玉一模一樣。碎片在晨光裏泛著冷光,邊緣刻著的星紋,正指向西北方剛剛熄滅的虛宿——那是徐光啟當年被貶斥時,對應的“流放”星位。
銅壺滴漏的水徹底漏完了。漏箭上的刻度已模糊成一團,再也分不清子時與醜時。周延儒握緊那片璿璣玉碎片,忽然明白,所謂的“曆法修訂”,從來不是測算星軌,而是用筆墨做鎖,把那些預示著“變數”的星象,永遠關在看不見的囚籠裏。
可太陽邊緣的金邊不會說謊,熄滅的虛宿不會說謊,徐光啟用性命藏起來的碎片,更不會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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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延儒將《新法算書》藏進懷裏,懷裏的碎片微微發燙。他知道,要打破這星軌的囚籠,得先找到那把被藏起來的鑰匙——那把鑰匙,或許在某個被篡改的曆法裏,或許在某片不肯熄滅的星紋裏,更或許,就在每個不肯屈從的人心裏。
遠處的欽天監鍾樓敲響了晨鍾,聲音卻比往日沉悶,像被什麽東西捂住了喉嚨。周延儒望著西北方的天空,那裏的虛宿位置,正有顆新的星子,在晨光裏悄悄亮起。
星軌囚籠
第一章冬至異象·續
“周博士,三更水已盡。”學徒捧著的茶盞在手裏微微發顫,粗瓷碗沿的熱氣裏,能看見他凍得發紅的鼻尖。話音未落,他突然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滾圓——渾天儀最內側的璿璣環竟泛起幽藍的光,像有片星空被鎖在了銅圈裏。
周延儒猛地回頭,手裏的鉛筆“啪”地掉在西洋紙上。那圈藍光正是從璿璣環中心透出來的,三年前王恭廠地裂時出土的璿璣玉被嵌在那裏,徐光啟親手鑿的榫卯嚴絲合縫,此刻玉麵的星紋卻像活了過來,滲出縷縷銀白色的霧靄,在銅圈裏緩緩流動,時而凝聚成星軌的形狀,時而散作細沙,與徐光啟生前用西洋話描述的“量子隧穿”景象分毫不差。
“徐閣老說過,”周延儒的聲音發緊,指尖懸在藍光上方,能感覺到一絲奇異的吸力,“這玉能穿透星軌的界限,看見本該存在的軌跡。”他想起徐光啟臨終前的演示將玉放在燭火前,牆壁上的影子會分裂成兩個,一個順著《大統曆》的軌跡,一個偏出很遠,像條脫韁的馬。
學徒手裏的茶盞“哐當”落地,滾燙的茶水潑在渾天儀底座上,濺起的水珠在接觸藍光的瞬間突然懸浮,變成一顆顆微型的“日月星辰”,在銀白色霧靄裏旋轉。“這是妖法?”學徒的聲音帶著哭腔,他在鄉下見過道士畫符,卻從沒見過石頭能讓水往天上飛。
周延儒沒理會他,目光死死盯著璿璣玉滲出的霧靄。那些銀白色的氣流正在銅圈上勾勒出另一個星圖——虛宿的位置亮得驚人,比《大統曆》標注的亮度高了三倍,而太陽邊緣的金邊被放大了無數倍,能看見細密的光斑,像被打碎的鏡子。這才是西洋新法推算的真實星象,卻被什麽力量硬生生壓進了玉裏。
“是魏黨的‘鎖星術’。”周延儒突然明白過來,他抓起那本被篡改的《交食曆》,往藍光裏一湊,書頁上被朱筆塗改的地方立刻泛起黑煙,露出下麵被掩蓋的小字“虛宿增亮,主‘邊將奪權’;日邊金邊,主‘外夷入侵’。”墨跡在霧靄裏扭曲,像被無形的手撕扯。
璿璣環的藍光突然變亮,銀白色霧靄中浮出個模糊的人影。周延儒屏住呼吸,那人影穿著徐光啟常穿的布袍,正用鉛筆在虛擬的星圖上勾畫,動作與他剛才的模樣如出一轍。“星軌是活的,”人影的聲音像隔著層水,“能被筆墨篡改,卻瞞不過器物。你看那虛宿——”
話音未落,人影突然消散。璿璣玉的霧靄劇烈翻湧,虛宿的星紋在銅圈上炸開,變成無數細小的光點,往西北方飛去,像群被驚散的鳥。周延儒抓起鉛筆在西洋紙上追著光點畫,竟拚出了“努爾哈赤”三個字的輪廓——那是《大統曆》絕不可能標注的“外夷”名號。
“周博士!”學徒突然指向窗外,西北方的夜空裏,那顆本該熄滅的虛宿位置,竟重新亮起了微光,隻是光芒比剛才更偏西,像被人強行拽了把。欽天監正堂的方向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魏黨新任命的監正帶著緹騎來了,手裏舉著的燈籠上,畫著個簡化的“囚”字。
璿璣玉的藍光驟然減弱,銀白色霧靄縮回玉麵,隻在銅圈上留下道淡淡的痕跡,像條幹涸的河。周延儒迅速將西洋紙塞進《新法算書》的封皮夾層,又把徐光啟的碎片按進璿璣環的縫隙——那裏有個徐光啟特意留的暗格,正好能藏下這枚鑰匙。
緹騎的刀鞘撞在走廊的石柱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監正的尖嗓子越來越近“搜!魏公公說欽天監有妖物作祟,擾了冬至的吉兆!”周延儒這才想起,魏黨今早剛奏請皇帝,說今夜的全食是“天降祥瑞,主‘奸佞消亡’”——他們要的不是準確的星象,是能用來殺人的借口。
璿璣環的藍光徹底熄滅,恢複成普通銅圈的模樣。周延儒轉身時,看見學徒正用腳蹭地上的茶水漬,那些懸浮過的水珠在青磚上留下淡淡的痕跡,像個沒畫完的星圖。“什麽都沒看見,”周延儒低聲道,“隻是銅圈沾了水汽,反光罷了。”
監正帶著緹騎衝進來時,周延儒正用布擦拭渾天儀,《交食曆》被倒扣在案上,露出空白的封底。緹騎的刀在西洋紙上劃過,留下道深深的口子,卻沒發現夾層裏的秘密。“周博士倒是清閑,”監正的目光像條毒蛇,掃過璿璣環的位置,“聽說你總用西洋法子算星象?不怕魏公公說你通敵?”
周延儒的手在布下握緊,指尖觸到璿璣環縫隙裏的碎片,冰涼的金屬肌理傳來微弱的震顫,像徐光啟在提醒他什麽。“不過是些邊角料,”他笑了笑,將布扔進盆裏,“哪比得上監正大人的‘鎖星術’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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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正的臉色變了變,揮手讓緹騎退下“好好當你的博士,別瞎琢磨不該看的星象。”他走到《交食曆》旁,用靴底碾了碾封麵,“這舊書早該燒了,留著隻會惑亂人心。”
緹騎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後,璿璣環的縫隙裏突然透出點微光。周延儒湊過去看,碎片的金屬肌理上,徐光啟刻的小字在光線下顯出來“量子隧穿,穿的不是星軌,是人心的障壁。”
學徒端來新的熱茶,這次手穩多了。周延儒望著窗外重新亮起的虛宿,忽然拿起鉛筆,在西洋紙的破口處補畫了道弧線——那是被“鎖星術”掩蓋的真實軌跡,從虛宿一直延伸到紫禁城,像條通往真相的路。
銅壺滴漏重新注滿了水,漏箭上的刻度在晨光裏漸漸清晰。周延儒知道,隻要璿璣玉還在,隻要他手裏的鉛筆還在,那些被鎖住的星軌就總有掙脫的一天。
就像被掩蓋的真相,哪怕藏得再深,也會借著器物的微光,在某個冬至的清晨,悄悄露出痕跡。
星軌囚籠
第一章冬至異象·終章
指尖離璿璣玉隻剩半寸,周延儒的指甲已能感受到那縷幽藍的涼意。窗外的天光卻毫無征兆地暗下來,不是黎明該有的魚肚白,而是像被誰用墨汁潑過的黑,連廊下的燈籠都顯得昏黃如豆。
“怎麽回事?”學徒的聲音發顫,他指著天空,手裏的銅壺滴漏差點脫手——本該在子時出現的日食,竟在黎明後驟然降臨。殘陽被啃噬成彎月狀,邊緣泛著妖異的紅光,像塊被生生咬掉半截的血餅。
周延儒撲到窺管前,青銅管冰涼的觸感貼著臉頰。當殘缺的日光穿過窺管,精準投在璿璣玉上時,玉麵突然炸開道詭異的光斑,銀白色的霧靄在光斑裏翻湧,浮現出無數細碎的影像,快得讓人抓不住——
是翻飛的火團,拖著長長的焰尾從空中墜落,砸在青石板上爆出火星,那景象與王恭廠爆炸時的火雨如出一轍;是斷裂的牌匾,“欽天監”三個字被烈焰舔舐,木片在高溫裏卷曲成麻花;是從空中墜落的人頭,官帽上的孔雀翎在空中劃過弧線,周延儒認出那是去年因“妄議星象”被魏黨處死的太史令……
最清晰的畫麵定格在最後一瞬塊青黑色的石碑正在炸裂,碑上“王恭廠”三個大字被烈焰吞噬,碎石飛濺中,能看見碑眼處插著的鐵柱斷成兩截,銀白色的金屬斷口在火光裏閃著冷光——那是徐光啟曾說過的“鎮廠鐵柱”,也是璿璣玉的同源器物。
“這不合曆法!”周延儒猛掐指節,指骨發出“哢哢”的脆響。按西洋新法推算,今日的日食本應是“偏食”,持續時間不超過兩刻,可此刻窗外的殘陽已被啃噬得隻剩月牙大小,且絲毫沒有複原的跡象。他忽然想起徐光啟批注的“星軌反噬”強行篡改星象記錄,會引發器物的記憶回溯,將被掩蓋的災禍重新投射出來。
璿璣玉的光斑突然劇烈收縮,影像瞬間消散。銀白色的霧靄裏浮出行小字,是用星紋拚湊的“天啟六年五月初六,辰時三刻。”周延儒的心髒像被攥緊——那是王恭廠爆炸的確切時間,魏黨在所有檔案裏都將其改成了“巳時”,為的就是掩蓋火藥庫本不該在辰時引火的真相。
“周博士!”學徒突然指向案頭的《大統曆》,書頁正自動翻動,停在天啟六年的五月,朱筆標注的“晴”字旁,竟滲出了暗紅色的水漬,順著紙頁的紋路蜿蜒而下,像極了王恭廠地圖上流淌的血河。
窗外的日食愈發詭異。殘陽的月牙邊緣突然滲出火星,像燒紅的鐵絲在黑布上劃出的痕跡。周延儒抓起窺管往外看,日食的陰影裏竟浮現出無數人影,有的舉著火把奔跑,有的被氣浪掀向空中,正是王恭廠爆炸時的慘狀。他忽然明白,璿璣玉不是在“投射”過去,而是在“預警”未來——這些被掩蓋的災禍,終有一天會以更猛烈的形式重演。
“快把這些記下來!”周延儒抓起鉛筆,在西洋紙上瘋狂勾勒。光斑裏閃過的鐵柱斷口、石碑裂痕、墜落的人頭,都被他速寫下來,線條淩亂卻精準,像在與時間賽跑。學徒捧著硯台的手在發抖,墨汁濺在紙上,暈染的墨團恰好遮住了“魏黨”兩個字,像是冥冥中的庇護。
日食的陰影開始消退,殘陽漸漸複原。璿璣玉的光斑徹底熄滅,隻在玉麵留下層淡淡的灰,像被火熏過的痕跡。周延儒放下鉛筆時,才發現手心全是汗,西洋紙上的速寫已連成完整的畫麵炸裂的石碑指向紫禁城,斷裂的鐵柱上纏著“魏”字綢緞,墜落的人頭戴著東林黨人的官帽。
遠處傳來晨鍾,欽天監的鍾樓在陽光下泛著金光。周延儒將速寫紙折成巴掌大小,塞進璿璣環的暗格裏,與徐光啟的碎片貼在一起。金屬與紙張接觸的瞬間,他仿佛聽見玉麵傳來細響,像有什麽東西被牢牢鎖住,又像有什麽東西,正在鎖眼裏悄悄轉動。
學徒收拾茶具時,發現《大統曆》上的暗紅色水漬已經幹涸,隻留下淡淡的黃痕,像從未出現過。可周延儒知道,那些痕跡、那些影像、那些被掩蓋的時間,都被璿璣玉記在了心裏,就像日食終會過去,但被啃噬的殘陽,總會在某個時刻,以更耀眼的方式提醒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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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篡改的曆法可以騙人,卻騙不過會記憶的器物,更騙不過藏在器物背後,不肯屈服的人心。
星軌囚籠
第二章崇禎殘夢
意識被拽緊的瞬間,周延儒覺得自己像片被卷進龍卷風的葉子。天旋地轉中,璿璣玉的幽藍光斑突然炸開,銀白色的霧靄裹著他往深處墜,耳邊的轟鳴越來越響,不是欽天監的銅鍾,是無數鐵器碰撞的脆響,混著百姓撕心裂肺的哭喊。
等他勉強睜開眼,口鼻已灌滿刺鼻的硫磺味,嗆得肺腑生疼。腳下的青石板滾燙,低頭時看見自己站在條陌生的街道上,兩側的房屋塌了大半,燒焦的梁木橫在路中間,上麵還掛著半片被燒糊的綢緞,繡著的蟒紋歪歪扭扭——那是魏黨官服的紋樣,卻被燒得隻剩黑灰。
“快跑啊!西頭又炸了!”有百姓撞在他身上,那人的發髻被燎得卷成炭團,手裏還攥著塊帶血的餅,“王恭廠的火藥庫又塌了!天爺要收咱們啊!”
周延儒的手猛地摸向胸前,指尖觸到衣襟上的刺繡。那不是他現在穿的欽天監舊徽,而是朵嶄新的蓮花紋樣,花瓣裏藏著個“曆”字——這是崇禎元年才會啟用的新徽,魏黨倒台後,新帝特意下旨改的形製。
“現在是哪年?”他抓住個跑過的小吏,對方的官帽歪斜著,露出被煙熏黑的臉。
“崇禎元年啊!”小吏甩開他的手,聲音裏帶著哭腔,“周博士您糊塗了?魏公公倒台才三個月,王恭廠就又炸了,這是天譴啊!”
崇禎元年周延儒的腦袋“嗡”地一響。他明明在天啟五年的欽天監,怎麽會突然出現在三年後的街道?胸前的蓮花徽記還在發燙,針腳細密,絕不是幻覺。遠處的西南方向騰起蘑菇狀的黑雲,與記憶裏王恭廠爆炸的景象重疊,卻又更烈,黑雲中翻湧的火光幾乎染紅了半邊天。
“周博士!您在這兒!”個熟悉的聲音穿透轟鳴傳來。周延儒回頭,看見趙二的徒弟正從瓦礫堆裏爬出來,半邊胳膊被燒傷,手裏舉著塊炸裂的璿璣玉碎片,“這器物又響了!和三年前一模一樣!”
碎片的斷口處泛著藍光,與他貼身藏著的徐光啟殘片產生共鳴。周延儒接過碎片時,上麵突然浮現出排小字“星軌回溯,非為改命,是為證因。”字跡在掌心灼出痛感,像被燒紅的烙鐵燙過。
百姓們還在往東北方向狂奔,踩塌的屋簷下,有個穿粗布褂子的老漢正抱著尊被熏黑的土地公神像哭,神像底座刻著的“天啟六年”字樣已被火燎得模糊。周延儒忽然看清老漢的臉——是王恭廠附近賣早點的張屠戶,三年前爆炸時,他的小兒子被火雨燎去了半片頭發。
“張老爹!”周延儒衝過去,“您不是在天啟六年就”
“死了?”張屠戶抹了把臉,煙灰混著眼淚淌成黑痕,“托魏黨的福,炸了三次都沒死成!第一次丟了兒子,第二次沒了攤子,這次”他指著西南方向的黑雲,聲音抖得像秋風裏的落葉,“怕是連骨頭都剩不下了!”
第三次?周延儒的心猛地沉下去。按正常時序,王恭廠隻在天啟六年炸過一次,可張屠戶的話裏,分明藏著更可怕的真相——魏黨不僅篡改曆法,還在重複製造災禍,用百姓的屍骨掩蓋璿璣玉的秘密。
胸前的蓮花徽記突然發燙,灼得他掀開衣襟。徽記中心的“曆”字竟在發光,透出底下藏著的半張麻紙,正是他昨夜塞進雕版的符號。此刻麻紙上的幾何圖形正順著光線展開,在空氣中拚出個完整的爆炸範圍圖,覆蓋的不僅是王恭廠,連紫禁城的角樓都被圈在裏麵。
“他們要炸的是皇宮!”周延儒突然明白,“第一次是試驗,第二次是演練,這次”
話音未落,西南方向傳來更劇烈的轟鳴。地麵劇烈震顫,周延儒被掀翻在地,看見無數燃燒的火藥桶從空中墜落,砸在街道上爆出團團圓火。有隻木桶在他眼前炸開,飛濺的木屑上刻著個極小的“魏”字,與三年前王恭廠廢墟裏的標記如出一轍。
意識開始模糊,硫磺味漸漸淡去,耳邊的轟鳴變成璿璣玉的嗡鳴。周延儒看見自己的手正在透明,張屠戶的身影也在褪色,隻有那尊土地公神像還在原地,底座的“天啟六年”字樣被新的刻痕覆蓋,露出底下的“崇禎元年”——原來不是時光跳躍,是器物在回放未來的災難,用最慘烈的方式告訴他魏黨的陰謀,從未停止。
墜落感再次襲來,這次是往上升。周延儒最後望了眼那條燃燒的街道,張屠戶正抱著神像往火裏衝,嘴裏喊著“與其被你們折騰死,不如自己了斷”;趙二的徒弟舉著璿璣玉碎片往欽天監跑,藍光在火海裏像顆不肯熄滅的星;而他胸前的蓮花徽記,在火光中映出個清晰的影子——是徐光啟的輪廓,正對著他微微頷首。
“記住那些臉。”有聲音在意識深處響起,分不清是張屠戶的哭喊,還是徐光啟的低語,“記住每次爆炸的時辰,那才是真正的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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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睜開眼,周延儒還趴在天啟五年的欽天監案前。璿璣玉的幽藍光斑已經消散,渾天儀的銅圈泛著冷光,學徒正搖著他的胳膊,臉色慘白“周博士您醒醒!您剛才突然抽搐,嘴裏還喊著‘崇禎元年’!”
胸口的衣襟平平無奇,沒有蓮花徽記,隻有片被冷汗浸濕的痕跡。可周延儒的指尖還殘留著硫磺味,眼前揮之不去的,是張屠戶抱著神像衝進火海的背影,是趙二徒弟手裏的藍光,是三次爆炸裏從未變過的、百姓絕望的臉。
他抓起鉛筆,在西洋紙上瘋狂書寫,把崇禎元年街道的細節、張屠戶的話、重複的爆炸次數全記下來。筆尖劃破紙頁,露出底下的符號,那些幾何圖形此刻看來,像極了三個重疊的爆炸範圍圈,中心都指著紫禁城。
“這不是夢。”周延儒喃喃自語,指尖撫過璿璣玉的殘片,金屬肌理上傳來微弱的震顫,像在回應他的話,“是器物在示警,是那些死在未來的人,借星軌的回溯,來求一個真相。”
窗外的日食已經結束,晨光透過窺管照在紙上,將“崇禎元年”四個字曬得發白。周延儒忽然明白徐光啟說的“量子隧穿”是什麽——不是穿越時空的法術,是器物記住的苦難,是冤魂借著星軌的縫隙,向生者發出的、跨越三年的呼救。
他將寫滿字的西洋紙折好,塞進璿璣環的暗格,與徐光啟的碎片貼在一起。這次,金屬與紙張接觸的瞬間,他清晰地聽見聲極輕的歎息,像無數人在說“記住我們。”
欽天監的晨鍾再次敲響,比往日更沉,更緩,像在為那些還未發生、卻已注定的災難,提前默哀。
星軌囚籠
第二章隧穿驚魂
酒旗上的“天啟六年”四個字被火燎得發黑,卻仍能看清那歪斜的墨跡——是魏黨親信題寫的,筆鋒裏帶著股說不出的戾氣。周延儒盯著那四個字,雙腿像被無形的線牽著,跟著狂奔的人流往東北方向湧動。西南方的天空已被蘑菇狀的黑雲徹底覆蓋,熱浪裹挾著碎石砸在臉上,竟沒留下半點傷痕,隻有種穿透幻影的冰涼。
“讓開!都讓開!”幾個錦衣衛騎著快馬衝過來,馬蹄踏在燃燒的木板上,濺起的火星落在周延儒的官袍上,瞬間穿透布料,像穿過了層薄霧。他這才驚覺,自己此刻的身形是半透明的,能看見身後張屠戶抱著兒子的背影,能看見酒肆掌櫃正從廢墟裏刨出半壇燒刀子,酒液灑在地上,立刻被火星點燃。
“是真的”周延儒喃喃自語,指尖穿過塊飛來的碎石,那觸感與璿璣玉的金屬肌理驚人地相似。他低頭看自己的手,指縫裏能看見街麵的裂紋,裂紋中滲出的硫磺煙正順著指縫往上爬,在半空凝成個模糊的星圖——虛宿的位置亮得刺眼,比任何一次觀測都要清晰。
人群突然騷亂起來,有人指著空中尖叫“飛起來了!人飛起來了!”周延儒抬頭,看見十幾個百姓被氣浪掀向高空,身體在黑雲中翻滾,像被狂風卷走的落葉。其中個穿布袍的老者在空中掙紮時,周延儒認出了他——是徐光啟,隻是這張臉比記憶中年輕,正死死攥著塊璿璣玉,玉麵的藍光在黑雲中劃出道弧線。
“抓住那玉!”地麵上的魏黨緹騎舉著網兜嘶吼,網繩上纏著的鐵絲閃著冷光,“魏公公說了,得玉者得天下!”
徐光啟的身影突然在空中定格,轉頭望向周延儒的方向。盡管隔著漫天火光,周延儒仍能看清他嘴唇的動作“星軌是橋,能通過去,也能回來。但得留下買路錢——”話音未落,老者的身影就被團火球吞噬,璿璣玉從空中墜落,正好砸在周延儒麵前的青石板上,裂開的斷口處,露出與他懷中相同的銀白色金屬。
周延儒彎腰去撿,指尖剛觸到玉麵,整個人就被股巨力拽向高空。風在耳邊呼嘯,他看見王恭廠的全貌正在眼前展開地窖裏的火藥桶堆成了山,桶身上的“魏”字在火光中泛著紅光;鎮廠石碑的鐵柱正在熔化,銀白色的金屬液順著裂隙往地下滲,在泥土裏匯成細流,像條藏在地下的銀河;而那些被埋在廢墟下的工匠屍體,手指都朝著同一個方向——紫禁城的方位。
“他們在提煉金屬液。”個聲音在耳邊響起,是趙二的徒弟,他不知何時出現在身邊,手裏舉著塊沾滿血的賬冊,“魏黨從三十八年就開始挖地道,把璿璣玉的碎末混進火藥,炸一次,金屬液就往皇宮滲一寸。他們要”
賬冊突然在火光中燃盡,趙二徒弟的身影也開始透明。周延儒這才發現,半透明的不止自己,所有被卷入這場災難的人,都在以不同的透明度存在——剛死的人最清晰,像還在淌血的傷口;死了半日的人已泛著白霧,像將散的煙;而那些早已化為焦炭的,隻剩下模糊的輪廓,像被雨水打濕的墨跡。
“這是記憶的疊加。”周延儒突然明白,璿璣玉不僅能回溯時間,還能儲存死難者的記憶,每次爆炸都是次記憶的刷新,將更多人的痛苦刻進金屬肌理。他胸前的衣襟此刻竟真的浮現出崇禎元年的蓮花徽記,徽記中心的“曆”字正在旋轉,轉出個細小的漩渦,漩渦裏浮出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他懷裏的《新法算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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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方傳來第三次爆炸,比前兩次更猛烈。周延儒看見紫禁城的角樓塌了半邊,飛散的磚瓦中,有塊龍紋琉璃瓦在空中劃過拋物線,正好落在他腳邊。瓦底刻著的“天啟六年”字樣下,還藏著行極小的字“玉碎則龍驚”。
“該回去了。”徐光啟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清晰得像在耳邊。周延儒轉身,看見老者的身影站在黑雲中,手裏舉著本完整的《璿璣問對》,書頁在風中翻動,露出最後那句被血浸過的批注“隧穿者,見因果,亦承因果。你既看見了他們的惡,就得把善帶回去——”
黑雲中突然伸出無數隻手,有百姓的,有工匠的,有東林黨人的,都在往他懷裏塞東西張屠戶塞來半塊焦餅,餅裏裹著顆璿璣玉碎末;趙二的徒弟塞來那本燃盡的賬冊殘頁,上麵的血跡突然顯出字來;徐光啟塞來的《璿璣問對》裏,夾著張西洋星圖,圖上用紅筆圈出的1644年方位,旁注著行小字“民心即星心,民心聚,星軌自正。”
巨力再次襲來,這次是往下墜。周延儒死死攥著懷裏的東西,感覺那些記憶正順著指尖往身體裏滲張屠戶失去兒子的痛,趙二被拷打的傷,徐光啟臨終前的憾,還有無數無名百姓在火海中的最後一聲哭。這些情緒像滾燙的金屬液,在他血脈裏流動,與璿璣玉的殘片產生共鳴,發出越來越響的嗡鳴。
落地時,他正趴在欽天監的渾天儀前。晨光透過窺管照在臉上,溫暖得有些刺眼。學徒正用濕布擦他的額頭,見他睜眼,嚇得手裏的布掉在地上“周博士!您總算醒了!剛才您抱著璿璣玉發抖,嘴裏喊著‘地道’‘金屬液’,可把小的嚇壞了!”
周延儒猛地摸懷裏,《新法算書》還在,隻是書頁間多了半塊焦餅、片賬冊殘頁和張西洋星圖。最讓他心驚的是,璿璣玉的殘片上,竟多了排新的刻痕——是張屠戶兒子的小名,那孩子在天啟六年的爆炸中失蹤,此刻卻以這種方式,永遠留在了器物裏。
渾天儀的璿璣環還在微微顫動,內側的刻度上,沾著幾星銀白色的粉末,與王恭廠地道裏的金屬液如出一轍。周延儒抓起鉛筆,在西洋紙上畫出記憶中的地道走向,筆尖劃過之處,正好與《農政全書》雕版裏的符號重合——原來那些幾何學圖案,根本不是反重力公式,是魏黨挖掘的地道圖。
窗外的晨霧漸漸散去,露出清明的天光。周延儒望著那本被記憶浸潤的《璿璣問對》,突然明白徐光啟說的“買路錢”是什麽——不是金銀,是記憶,是那些本該被遺忘的苦難,是那些藏在星軌背後的真相。
他將新發現的地道圖塞進雕版縫隙,與之前的符號疊在一起。兩塊璿璣玉殘片在陽光下相互輝映,發出細碎的嗡鳴,像無數死難者在低聲訴說。周延儒知道,自己已經穿過了星軌的隧道,見過了未來的因果,現在要做的,就是帶著這些記憶回去,在災難真正降臨前,種下善因。
欽天監的報時鼓聲再次響起,這次格外清亮,像在為歸來的人指引方向。周延儒握緊懷裏的器物殘片,金屬的涼意裏,藏著無數人的溫度——那是比任何星象都更可靠的指南針,指引著他往該去的地方走。
星軌囚籠
第二章白光破局
宅院的朱漆大門早被撞得稀爛,門楣上的“李府”匾額斷成兩截,摔在青石板上濺起的火星,正落在周延儒半透明的官袍上。他衝進院子時,正撞見幾個錦衣衛用撬棍猛撬地窖石板,鐵製撬棍與青石碰撞,發出刺耳的“咯吱”聲,像在啃噬骨頭。
“快點!魏公公說了,日頭偏西前必須找到那東西!”為首的百戶啐了口唾沫,露出顆鑲金的門牙。他手裏的刀鞘在石板上磕出凹痕,周延儒認出那是去年被魏黨吞並的“李記銀鋪”家傳的佩刀——李掌櫃因不肯熔銀給魏黨造私炮,全家被冠以“通敵”罪名處斬,此刻這宅院,正是李家舊宅。
地窖石板的縫隙裏,正透出微弱的藍光。周延儒的意識突然被拽緊,與他懷中璿璣玉碎片共鳴的力量越來越強,像有兩隻無形的手在隔空相握。他看見石板下露出的玉碎片棱角分明,銀白色的金屬肌理在微光中流淌,與王恭廠鎮廠石碑的斷口完全吻合——這不是普通的碎片,是魏黨當年從地裂現場偷運出來的核心部件。
“找到了!”一個錦衣衛尖叫著扔掉撬棍,伸手去摳石板縫。他的指甲縫裏還嵌著黑灰,那是王恭廠特有的火藥殘渣,周延儒在無數次“隧穿”中見過這副模樣,是親手搬運過璿璣玉碎末的人才會有的痕跡。
為首的百戶獰笑著上前,鑲金門牙在陰影裏閃著冷光“總算沒白費功夫。上個月審李掌櫃的小兒子,那崽子嘴硬,熬到第三十道刑才說,他爹把‘會發光的石頭’藏在了地窖”他的手剛伸向石板縫,周延儒突然看清他手腕上的刺青——不是錦衣衛的“忠”字,是個簡化的璿璣玉圖案,與魏黨私炮上的標記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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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百戶的指尖即將觸到玉碎片的瞬間,石板下的藍光突然暴漲!周延儒意識深處的共鳴力量驟然失控,他感覺自己的半透明身體正在被拉扯,無數記憶碎片在眼前炸開李掌櫃將玉碎片塞進地窖時顫抖的手,小兒子被灌辣椒水時咳出的血沫,錦衣衛抄家時摔碎的銀器所有畫麵都凝聚在那道藍光裏,像條被點燃的引線。
“什麽鬼東西!”百戶的慘叫聲戛然而止。刺眼的白光從石板縫裏爆射而出,瞬間吞噬了整個院子。周延儒看見錦衣衛們的身體在白光中扭曲,他們手腕上的璿璣玉刺青像被燒紅的烙鐵,冒出陣陣黑煙,嘴裏吐出的求饒聲被白光撕碎,變成無數細小的光斑,在空中拚出“冤”字的形狀。
地窖石板“轟隆”一聲炸開,完整的璿璣玉核心部件滾落在地。它比周延儒見過的所有碎片都大,掌心大小的玉麵上,二十八宿星紋清晰完整,隻是“畢宿”的位置被鑽了七個小孔,孔眼正對著天上的北鬥七星——那是徐光啟在《璿璣問對》裏畫過的“星竅”,能通過星軌能量放大器物的力量。
白光中,周延儒看見無數半透明的人影從地底升起。有李掌櫃一家,有王恭廠死難的工匠,有被魏黨冤殺的東林黨人,他們的身影在玉麵藍光裏漸漸清晰,伸出的手都指向同一個方向——百戶腰間的錦囊。
“裏麵是星軌圖!”周延儒突然想起徐光啟的批注,“魏黨用活人血繪製的偽星圖,能暫時鎖住璿璣玉的力量!”他衝過去想搶奪錦囊,半透明的手卻徑直穿過百戶的身體,這才驚覺自己仍在“隧穿”狀態,無法觸碰現實的物件。
白光突然收縮,聚成道鋒利的光刃。為首的百戶還在尖叫,腰間的錦囊被光刃割開,裏麵的血繪星圖飄落在地,接觸到璿璣玉的瞬間,發出“滋滋”的響聲,像被烈火灼燒的皮肉。周延儒看見星圖上的偽星軌正在融化,露出底下被掩蓋的真實軌跡——從李家地窖到紫禁城,條銀白色的線貫穿始終,與他記憶中地道的走向完全重合。
“不!”百戶目眥欲裂,撲過去想搶回星圖,卻被白光彈開,重重撞在院牆上。他懷裏的令牌掉出來,上麵刻著的“東廠”二字在白光中漸漸模糊,顯露出原本的“欽天監”印記——周延儒這才驚覺,這人竟是三年前被魏黨收買的前欽天監博士,因私改曆法被徐光啟逐出監門,此刻卻成了搜捕璿璣玉的爪牙。
地窖裏突然傳來“嘩啦啦”的聲響。周延儒低頭,看見更多璿璣玉碎片從泥土裏滾出來,圍繞著核心部件形成個完整的圓,銀白色的金屬肌理相互連接,拚出幅從未見過的星圖——圖上沒有標注任何已知星官,隻有無數交錯的線條,像張覆蓋天地的大網,網的中心,正是紫禁城的位置。
“是天工們的後手。”徐光啟的聲音在白光中響起,他的身影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清晰,正指著星圖的線條,“他們早料到器物會落入奸佞之手,所以將真正的星軌密碼拆成無數碎片,藏在不同人家的地窖。隻有魏黨搜捕到一定數量,碎片才會自動拚接,露出”
話音未落,宅院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更多錦衣衛舉著火把趕來,火光在白光中泛著詭異的橙紅,像要把這片正義的光芒吞噬。周延儒看見為首的百戶趁機抓起塊玉碎片,狠狠往地上砸去——他想毀掉證據,卻在碎片觸地的瞬間,引發了更劇烈的共振。
所有璿璣玉碎片同時爆發出刺眼的白光,連成道衝天光柱。周延儒的意識在光柱中急速上升,他看見李家地窖下的地道網絡正在展開,像條銀白色的巨龍,蜿蜒著伸向京城各處;看見魏黨隱藏的火藥庫在白光中顯形,每個庫點都對應著星圖上的“凶星”位置;還看見崇禎元年的街道在光柱盡頭若隱若現,張屠戶抱著神像的身影正在那裏揮手,像在催促他回去。
“把星圖記在心裏!”徐光啟的聲音越來越遠,“這是打破囚籠的鑰匙!”
白光驟然熄滅,周延儒猛地摔回欽天監的案前。胸口的璿璣玉碎片燙得驚人,他抓起鉛筆在西洋紙上瘋狂勾勒,剛才在白光中見到的星圖、地道、火藥庫位置,竟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裏,連每個“凶星”對應的官員姓名都曆曆在目——那是魏黨核心成員的名單,被天工們藏在了星軌密碼裏。
學徒端來的茶水早已涼透,案上的《大統曆》被風吹得嘩嘩作響,停在天啟六年五月初六那頁。周延儒摸了摸胸口,璿璣玉碎片的溫度漸漸回落,隻在衣襟上留下個淡淡的藍光印記,像顆永不熄滅的星。
他知道,“隧穿”的旅程結束了,但真正的破局才剛剛開始。那些藏在宅院地窖裏的碎片,那些拚接出的星圖密碼,那些在白光中顯形的罪惡,都已刻進他的意識深處,像把上膛的火銃,隻等合適的時機,就能擊穿魏黨編織的星軌囚籠,讓被掩蓋的真相,在天光下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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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日頭漸漸偏西,欽天監的銅壺滴漏“滴答”作響,像在為即將到來的風暴,倒計時。
星軌囚籠
第二章餘震未歇
額頭撞在渾天儀銅圈上的悶響,震得周延儒耳鳴不止。他捂著額頭彈坐起來,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浸濕了官袍的領口。璿璣玉的凹槽還留著指尖的溫度,那處被他無意識摳了半宿的地方,竟透出淡淡的藍光,像有星子被困在了金屬縫裏。
“博士您喊什麽?”學徒舉著的燈籠在手裏晃悠,燭火映得他臉色發白,“剛才您盯著璿璣環出神,手指一直往玉槽裏摳,嘴裏還喊‘別碰它’,小的叫了您七八聲都沒應。”燈籠的光暈裏,能看見學徒袖口沾著的銀白色粉末——是從璿璣玉上蹭下來的,與王恭廠的金屬殘渣一模一樣。
周延儒低頭看向自己的指尖,指甲縫裏嵌著細碎的玉屑,泛著幽藍的光。渾天儀的銅圈上,留著幾道深深的指痕,那是他在“隧穿”狀態中,無意識摳出來的,此刻指痕裏正滲出細小的光點,像被碾碎的星子。
“把《崇禎曆書》的草稿拿來。”他的聲音還有些發顫,指尖劃過銅圈上的指痕,觸感粗糙得像在摸王恭廠的斷碑。剛才在李家宅院見到的星圖突然在腦海裏展開,那些交錯的線條與草稿上的星軌計算圖漸漸重合,最中心的“紫微垣”位置,赫然標著個極小的“魏”字。
學徒抱來的草稿紙堆得像座小山,最上麵那張還沾著墨團,是周延儒昨夜推演時打翻的硯台。他抓起其中一張,用璿璣玉的碎片在紙上刮擦,銀白色的粉末落在“紫微垣”的位置,竟自動聚成個微型的地窖圖案——與李家宅院的地窖布局分毫不差。
“原來如此。”周延儒的喉結滾了滾,“魏黨不是在找璿璣玉,是在找能激活它的星圖密碼。李家地窖的碎片是‘鑰匙’,而這些草稿”他指著紙上自動成形的圖案,“是‘鎖孔’。”
窗外突然傳來鴞鳥的啼叫,比昨夜更淒厲。周延儒推開窗,看見欽天監的圍牆外,有幾個黑影正往這邊張望,手裏舉著的火把被布罩著,隻露出點微弱的紅光。是魏黨的人,他們沒找到李家宅院的碎片,竟順著璿璣玉的共振,摸到了欽天監。
璿璣玉的凹槽突然發燙,周延儒的手指被燙得猛地縮回。玉槽裏的藍光越來越亮,映得銅圈上的星紋都泛起了光暈,最內側的璿璣環開始自行轉動,速度越來越快,像個被點燃的陀螺。學徒舉著的燈籠突然熄滅,燭芯上的青煙在光暈裏扭曲,變成魏黨百戶那張獰笑的臉。
“他們在外麵布了‘鎖星陣’。”周延儒突然想起徐光啟的筆記,“用七盞人油燈,按北鬥方位擺放,能暫時屏蔽璿璣玉的共振。”他抓起桌上的銅尺,往欽天監的鍾樓方向跑,“快!去敲晨鍾!鍾聲能破陣——”
話音未落,院門外傳來沉重的撞門聲。魏黨百戶的吼聲穿透門板“周延儒!識相的就把璿璣玉交出來!魏公公說了,饒你個全屍!”撞門聲越來越急,門軸的呻吟聲像瀕死的野獸,周延儒甚至能看見門板上的裂痕在蔓延,像被凍裂的冰麵。
璿璣環的轉速達到了極限,銅圈摩擦產生的火花落在草稿紙上,點燃了“紫微垣”的位置。周延儒看見火焰中浮現出無數地窖的影子,李家宅院的、王恭廠的、甚至紫禁城角樓底下的所有藏著璿璣玉碎片的地方都在燃燒,像串被點燃的鞭炮。
“博士!門要破了!”學徒抱著《新法算書》躲在案下,聲音抖得像秋風裏的落葉。周延儒抓起璿璣玉碎片塞進懷裏,又將燃燒的草稿紙攏在一起,往渾天儀的基座下塞——那裏有個徐光啟當年鑿的暗格,能防火,也能藏東西。
門板“轟隆”一聲塌了。魏黨百戶帶著錦衣衛衝進來,手裏的刀在月光下閃著冷光。周延儒背對著渾天儀,故意將懷璿璣玉的位置亮給他們看“要玉?過來拿!”
百戶獰笑著撲上來,鑲金的門牙在陰影裏格外刺眼。就在他的手即將抓住周延儒衣襟的瞬間,璿璣玉的凹槽突然爆發出藍光!這次不是溫和的光暈,是道鋒利的光刃,順著銅圈的星紋射出,正好劈在百戶的手腕上——他手腕上的璿璣玉刺青像被澆了滾油,瞬間焦黑脫落。
“啊——”百戶的慘叫響徹夜空。錦衣衛們被藍光逼得連連後退,周延儒趁機撞開他們,往鍾樓方向狂奔。懷裏的璿璣玉還在發燙,他能感覺到暗格裏的草稿紙正在燃燒,那些記錄著真相的灰燼,會順著通風口飄向天空,像無數隻白色的鳥。
敲鍾的木槌被鎖在鍾樓頂層,周延儒用銅尺撬開鐵鎖時,聽見樓下傳來錦衣衛的怒罵聲。他抓起木槌往鍾上猛撞,“當——”的巨響震得他耳膜生疼,卻清晰地看見圍牆外的七盞人油燈同時熄滅,青煙在夜空中散開,像被撕碎的黑布。
璿璣玉的藍光漸漸平息。周延儒靠在鍾樓的欄杆上喘氣,看著錦衣衛們在欽天監裏翻箱倒櫃,卻始終找不到暗格下的灰燼。他忽然想起“隧穿”時徐光啟的話“器物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星軌囚籠困得住星象,困不住想破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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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周延儒望著東方的朝霞,懷裏的璿璣玉碎片漸漸冷卻,隻在凹槽裏留下點微光,像顆尚未熄滅的火星。他知道,魏黨的搜捕還會繼續,璿璣玉的秘密還沒完全揭開,但隻要這顆火星還在,隻要晨鍾的餘音還在,就總有打破囚籠的一天。
學徒從鍾樓的樓梯探出頭,手裏舉著半塊燒焦的草稿紙“博士!您看這個!”紙頁的殘片上,“崇禎元年”四個字被火燎得隻剩輪廓,卻在朝霞的映照下,顯出種奇異的紅色,像即將綻放的花。
星軌囚籠
第三章砂中藏秘
指尖的暗紅粉末在燈籠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周延儒把手指湊到鼻尖,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著硫磺氣鑽進鼻腔——這氣味與“隧穿”時李家宅院地窖裏的味道如出一轍。他用指甲刮下一點粉末,放在掌心撚了撚,質地細膩得像磨碎的血痂,卻比尋常塵土重得多,落在案上發出“沙沙”的輕響,帶著金屬特有的沉墜感。
“這是什麽?”學徒舉著燈籠湊近渾天儀底座,光圈裏的黑色砂粒突然反射出細碎的光,像撒了把碎星子。那些砂粒不知何時積了厚厚一層,沿著底座的紋路鋪成個不規則的圓,邊緣隱隱與璿璣環的星紋重合,最中心的位置,堆著個小小的尖頂,像座微縮的塔。
周延儒抓起把砂粒,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與璿璣玉的金屬肌理同源。他突然想起“隧穿”時看見的景象王恭廠的鎮廠石碑炸裂後,銀白色的金屬液滲入地下,在泥土裏凝成細砂,被魏黨的人用篩子一點點篩出來,裝在特製的木箱裏運走。當時他以為那是提煉反重力金屬的原料,此刻看著砂粒在掌心聚成星圖的形狀,才驚覺其中另有玄機。
“拿磁石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目光掃過底座邊緣的砂粒。學徒翻出塊馬蹄形磁石,剛靠近砂堆,那些黑色砂粒就像活了過來,紛紛往磁石上撲,在石麵凝成條扭曲的光帶,與他記憶中雲層裏垂下的赤紅光帶一模一樣——那是王恭廠爆炸時,從璿璣玉碎片中逸出的能量流。
磁石上的砂粒突然“啪”地散開,落在案上拚成個“魏”字。周延儒的心髒猛地一縮,抓起磁石往渾天儀的銅圈上貼,砂粒被吸附在星紋的凹槽裏,竟顯出排極小的字“砂為星骸,聚則成形,散則為讖。”字跡在磁石的吸力下微微顫動,像被風吹動的燭火。
“是用人血拌的。”周延儒突然明白,暗紅粉末不是普通的塵土,是摻了人血的金屬砂。魏黨不僅用活人血繪製偽星圖,還用死難者的血混合璿璣玉碎屑,製成這種能隨磁石顯形的“星骸砂”,用來追蹤真正的星軌密碼。他想起李家宅院地窖裏的血繪星圖,那些融化的軌跡,正是被這種砂粒侵蝕的痕跡。
燈籠的燭芯突然爆出個燈花,照亮了底座角落的砂粒堆。周延儒看見那座微縮的尖頂塔旁,散落著幾個更小的砂粒人偶,有的戴著官帽,有的穿著布衣,其中個舉著算盤的人偶,麵孔竟與張屠戶有七分相似——這不是巧合,是魏黨在用砂粒模擬死難者的形態,試圖通過器物的共振,找到所有藏著碎片的人。
“他們在反向追蹤。”周延儒的聲音發緊,將磁石扔進裝砂粒的木盒。砂粒失去吸力後立刻散開,“魏”字崩解成無數細小的光點,在盒底遊走,像群被驚動的螞蟻。他抓起璿璣玉碎片往盒裏一放,光點突然定住,聚成個模糊的地圖,標出了七處閃爍的紅點——是魏黨藏在京城的秘密據點,也是“星骸砂”的來源地。
院門外傳來錦衣衛撤離的腳步聲。周延儒知道,他們沒找到碎片,定會用“星骸砂”繼續搜捕。他將木盒鎖進暗格,又把沾著暗紅粉末的指尖在《新法算書》上擦了擦,血砂在紙頁上暈染,與徐光啟的批注重疊,竟顯出行新的字跡“砂隨血走,亦隨心走。心向光明,砂自顯路。”
學徒正用布擦拭渾天儀底座,砂粒被擦去的地方,露出道極細的刻痕,是個簡化的“徐”字——是徐光啟藏在器物裏的標記,也是辨認星骸砂的暗記。周延儒忽然想起“隧穿”時看見的景象,那些被光刃撕碎的偽星圖,正是被這種刻痕引導的能量所破。
天光徹底亮了。欽天監的銅壺滴漏“滴答”作響,漏箭上的“卯”時刻度清晰可見。周延儒望著案上的《新法算書》,血砂暈染的字跡在晨光裏漸漸清晰,像條被點亮的路。他知道,魏黨的“星骸砂”能追蹤碎片,卻測不出人心的方向;他們能用血砂模擬死難者,卻永遠複製不了那些不肯屈服的靈魂。
他將璿璣玉碎片重新嵌回渾天儀的凹槽,藍光與底座的刻痕產生共鳴,發出細若蚊蚋的嗡鳴。那些藏在砂粒裏的秘密,那些用鮮血繪製的陰謀,此刻都已刻進他的心裏,像幅永不褪色的星圖,指引著該去的方向。
遠處的鍾樓又傳來晨鍾,這次的聲音格外悠長,像在回應著什麽。周延儒握緊了手裏的《新法算書》,紙頁上的血砂與墨跡交織,在陽光下泛著奇異的光澤,像片被星辰親吻過的土地,正孕育著打破囚籠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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